第七十二章-当年故事

那时的锦鲤大妖还是锦鲤小妖。妖都有妖性,虽化了人身,但人间的秩序,却不怎么懂得遵守。

所以食肉的妖怪会吃人,而擅长媚惑的妖怪便会勾引人**、吸取元精。

锦鲤成妖,恶名在人间不著,但也有个独特的癖好,便是爱财。

当日锦鲤小妖到了市镇之中,没过多久就盯上了一个看起来像出门在外的书生。

所谓穷家富路,那书生虽然穿得普通,但包袱沉甸甸的,显然是带了不少财物。

锦鲤妖跟着书生投了店,就住在隔壁,惦记着向晚使个手段,卷了那包袱走。

谁知入了夜,刚一溜出门,就不知怎么一来,被一条风索牢牢捆住。拼命甩了半天,才发现已现了原形。

而且也已不在客栈之中,被风索拴着的锦鲤只能面朝上,仰望星空,原来是到了镇外郊野。

锦鲤妖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定是遇上了手段高超的仙家。自己是妖,怎么也算犯了人间忌讳,恐怕免不了一死。

当下只得开口哀恳,声言自己一介小妖,不过刚刚修成人身,又向来持素的,不曾害过人性命,还望老仙长手下超生,留小妖一命云云。

那人听了也不假辞色,只是松开法术,把锦鲤抛在地上,问道:“你跟了那姓颜的书生半日,他打尖,你也打尖,他投店,你也投店,夜深人静欲入他房中,难道不是要对他不利?”

锦鲤虽然得了自由,也不敢逃,连连叩首道:“老仙长明鉴!小妖确是想偷他包袱来着,但一来没偷成,就被老仙长逮了个正着,二来也没存着伤害人命的心思。还请老仙长放过小妖一次,小妖必定改过自新,再也不干这等事了!”

那人显然本来也没想伤他性命,只是救人而已。沉吟片刻,便道:“也罢了。”

锦鲤连声称谢,又问道:“敢问老仙长姓名,居何仙山洞府?小妖回家去,给老仙长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供奉,以报老仙长不杀之恩。”

那人也不隐瞒,便道:“我是天问山陈青城。”

一直凝神听故事的白筱筱自然早就猜到,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下锦鲤妖的,必然是她老师没错。否则,方才也不会指点她擒住这大妖的诀窍。

都是妖,白筱筱的年纪连这大妖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又怎么敌得过他!

尤其是这锦鲤大妖在身法上颇有独到之处,白筱筱的竹枝能料敌机先,最后结成困敌的篮子,也实属侥幸。

只是她老师懒得居功,连“嗯”都没“嗯”一声,又沉回了识海深处。

看吧?这就是典型的越修行越冷情。当初降伏锦鲤大妖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般寡言。

白筱筱默默吐着槽,她老师似乎早已习惯了,也不来理她。

至于旁边的弟子们,却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她。

毕竟这位小师妹,可是号称陈院长的传人的。

锦鲤大妖则继续说着当年故事。

他听了陈青城自报家门,自是忙不迭叩首。陈青城却伸手止住了他,道:“正好有件事遣你去做,我就不插手了。”

锦鲤妖用力拍了胸口,道:“但凡是老仙长差遣,我姓金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来他姓金啊!

一群听故事的人都想。

金老妖怪并没有发现自己一直还没报上姓名,只顾着把故事继续讲下去。

“那书生颜敏,近日将有一场劫数。”陈青城淡淡道,“你去跟着他,帮他化解了,也是你的功德。”

“是,是!小妖谨遵……”锦鲤妖叩头叩到一半,突然发愣道,“老仙长,你怎么知道那书生是好人?要是个奸佞之人,我这救了他,他将来高中做官,为害百姓,可怎么办?”

陈青城也不生气,只道:“既然如此,你就试他一试,看他是善是恶,再决定救是不救。”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无踪。

“金老前辈,”这次便是白筱筱开口问道,“你后来去试了没有?”

“天宗仙长的吩咐,小老儿当然照办不误。”金老妖笑得很是得意。

他变化人形回到客栈,找上那名叫颜敏的书生,不是试了一试,而是前后试探三次,才笃定这是个胸怀宽广、心地仁厚的正人君子,当下与之结拜了盟兄弟,随行护佑。

锦鲤当年修行尚浅,却也是活了二百多年的妖了,比起二十出头的书生,见识广博得多。有他在侧,那颜生一路上有惊无险,直至京中入闱,考了个进士回来。

此后娶妻生子、官至朝堂,颜生心里知道,多亏了这盟兄的照应,因此一直供奉有加。及至百年之时,还将此传作家训,颜家世世代代都对金氏一族以恩亲相待。

这也就是那八百里水晶罩的缘故了:三日前正是颜氏族中祭祖之日,而锦鲤家的大妖小妖们,素来隐身在池中安生度日,这时候也都能出来接受颜氏子孙祭拜供养。为避妖气外泄、惊扰外人,金老妖祭炼多年的法宝便派上了用场。

一罩扣了八百里,正是颜氏一族如今的势力范围。

对于法宝被打破的事,金老妖倒是没什么抱怨。

“打破就打破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老儿子孙虽多,都是些笨脑筋,各位……仙长不必理会!”

活了一千余年的大妖,见过的宝物大约不计其数,心地也算得宽阔了。

说罢故事,解了争执,大妖又诚心邀请“天问山的仙长老祖奶奶”等一同到颜氏山庄一聚。

金老妖是颜氏一族的恩人,但这恩又从陈青城指点而来,是以颜氏族中祠堂也供着天问剑宗的牌位。

这是天问山前辈的功德,无尘君如今是带着弟子下山历练的,自然不能不让他们多多了解这些事。

因此也就点了头,驾飞舟降下云头,跟着金老妖前行。

老妖一路上都在念叨着,要“让颜家的小子们出来拜一拜真正的恩人”,但刚进山庄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乱哄哄地叫着“拜见金老祖爷爷”。

众人倒是明白这个“老祖爷爷”的称呼是怎么来的了。

及至金老妖安抚了人群,又为族中主事的人们引见“天问剑宗的仙长”,说明陈青城当年对颜氏的恩德,一群人更是闹个不休,连称呼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金老妖终于力排众议,赶走了最后一批听说消息、赶来叩拜仙长、恩公、老祖爷爷的颜氏族人,把天问山一行人引到清静的院落中歇息奉茶。

见没了旁人,才又试探着问道:“敢问仙长老祖奶奶,北辰真人……现下可好?”

从方才交手便能看出,这锦鲤妖族隐居于人间,对仙门天宗的事知之甚少,否则也不会连天问山的服色都认不出。

也正因如此,六十年前的补天之人,和最近陈青城“出关”的消息,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无尘君也懒得说太多,沉吟片刻,才指着白筱筱道:“她便是北辰真人座下弟子,你有什么话,尽可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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