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愿拜入天问剑宗?”
这句话音调不高,语气平淡,和那人说“多谢”、说“谢你任侠,不弃残躯”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白筱筱兀自记得,陈青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说“持此剑牌去寻人通知天问剑宗”,也是这么个调子。
也不知是真识传音听不出语气,还是这人本就是如此,不太爱表达什么情绪。
但白筱筱的心中不是不激动的。
她自知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还和剑宗弟子产生了些龃龉,想留在天问山上只怕是不可能了。
但修仙之道,法门三千,她大可以去投到别家门下,找一条适合自己修行的路。
所以她想的,不过是借着荀溪对自己的友善态度,打听一下有没有哪家门派是适合妖身修仙的。
要是能得到陈青城的推荐,想必会更好,没有也不强求。
却是没想到他直接将她引入天问剑宗。
白筱筱不由得半张着嘴,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个“啊”字。
“我……我想问一下,”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们收弟子,不考虑种族的吗?”
哪怕她再把自己当人看,可她现在真身是个竹妖啊!
之前宁羽发现她是妖身就大为警惕,多少也说明,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与妖,不是那么和平的。
她要是真拜入天问剑宗,到底该隐藏自己妖身的秘密,还是一直承受同门异样的目光?……
面对她的问题,陈青城没有回答,荀溪却笑道:“有老师亲自当引荐人,白姑娘还担心谁会说三道四不成?”
言下之意,陈青城这个引荐的分量,是不容得任何人有一点异议的。
白筱筱却并不喜欢这种附带光环的感觉。
她更愿意以自己的真实能力获得别人的认可。
但她还没再说什么,陈青城便着意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询问之意。
“你怕么?”
怕?怕什么?
怕她从此要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的妖身,让它成为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身份?
还是怕同门弟子得知了她是个竹妖,便将她看作异类,歧视她,排斥她,杯葛她?
她白筱筱,会怕这些?
“我怎么会怕!”头脑一热,她脱口而出,“蒙陈院长引荐,拜入天问剑宗,那是再好不过!”
说这话的时候下颏微扬,便显得白皙的脖颈更加纤秀细长,也充满倨傲。
终究是个爱冲动的年轻人。
荀溪在一旁有些暗笑地想,老师的意思,本来是问她被自己的引荐架到高处,会不会怕名实不副,惹人非议,到她耳中反成了激将。
不过能让她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倒是最好。
“嗯。”
陈青城简短地应了一声,微合眼帘示意,跟着便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嗯!又是嗯!
白筱筱这是第二次领教陈青城这个“自行会意”的语言风格,仍然无法适应。要不是碍于礼貌,真想过去揪着他一顿摇晃,好好问清楚这个“嗯”到底是什么意思。
荀溪却含笑向她作个手势:“引荐白姑娘入门之事,老师已经向掌门提过。我这就带白姑娘去拜见掌门,安排后续事宜。”
“……哦,好。”白筱筱情知他不愿再打搅陈青城养伤,便随着他退出门外。
“荀……对了,以后我怎么称呼你?”她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称呼阻住了,无奈道,“你今年多大?我叫师兄,会不会把你叫老了?”
她上辈子活了二十一岁,这辈子是个竹妖,虽然外貌看起来不过十六七,但真身怎么也得有几百岁了。从哪头算起来,她觉得都应该比看着未及弱冠的荀溪大吧。
“我么?”荀溪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道,“我一百九十六岁,快一百九十七了。”
说罢还觉得意犹未尽,自己转头低声说了一句:“还有三年。”
最后这句话,白筱筱没有听清,只顾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却又笑了:“那你也没我大。”
“论翠竹真身当是如此。”荀溪含着笑淡淡道,“不过你神识来自异界,恐怕只是凡人之身吧?如今有二十么?”
“你……”白筱筱一时呆住了。
荀溪怎么会知道自己是穿越的呢?
除非……
“那竹妖趁老师重伤之时欲取他修元,被老师一招打散灵识。”荀溪看着神情呆滞的白筱筱笑道,“谁知竹妖化身未死,反而对老师百般照料,前后举止判若两人。你说以北辰真人的眼光,能看不出你真实来历么?”
白筱筱半天没说出话来。
原来陈青城早在见面之时,就知道她是个穿越货了。
这真是……
天、雷、滚、滚啊!
“好吧!”自我放弃的白筱筱没好气地道,“他还知道些什么?”
一时恼火,连“陈院长”都没叫。
荀溪笑了笑,摇头道:“也没什么了。此事老师只对我提起过,就连掌门也不知情。你要是不愿意旁人知道,就不用说。”
也就是说,她可以一直使用竹妖这个身份了。
总比到处跟人解释自己是穿越的要好。
白筱筱叹了口气:“我二十一……上辈子。叫你师兄,其实还是你吃亏。”
“也没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荀溪笑着道,“本门的惯例,同门只分入门先后,不论年纪辈分。得你叫一声师兄,还是我的荣幸。”
他领着白筱筱往下峰的路上走,神态一直温和亲切,只有说到最后一句话,眉宇间不经然有些慨叹。
白筱筱不知他在忧心些什么,见他不说太深,便主动转了话题道:“陈……院长之前是如何受伤的,怎么会如此严重?”
既然能一招之间,就彻底消灭了那竹妖灵识,那之前伤他的,必定不是竹妖。
何况她是“亲眼”看着那竹妖背了陈青城回到小屋。其时陈青城的状况,显然是已经受伤了。
到底谁那么厉害能伤到他?
荀溪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一甲子之前,神州五大天宗联手,进行了一项计划,名为‘补天’……”
……
那一天清晨,神州大陆的人们刚刚抬头向天上一看,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被朝霞染红的天边,赫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痕迹从东到西,延续了半个天空,像是谁促狭地用墨笔画了一笔,那黑色浓得简直要滴落下来。
再仔细看时,就发现那里黑得深邃,仿佛能将地上的一切都吸进去似的。
那不是一道墨痕,而是一道裂缝。
天,裂了。
……
“天怎么会裂呢?”白筱筱不由得问道。话刚出口,便想起这个世界与自己原来那个有诸多不同之处,无法以既往经验判断,改口道,“天裂之后会怎样?”
“不知道。”荀溪摇了摇头,“我猜老师和掌门他们是知道的,神州修仙道最顶层的人物也应该知道,但谁也没说过。”
“因为天裂本身,就已经是一场灾难。”
……
无论如何,天裂都是不吉之兆。
一时间猜测、传言纷纷,涌上各地仙家设立的寺庙观宇求一道平安符的,更是不计其数。
也有人动用官府或是修仙门宗的关系秘密打听,想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有人不知听了什么流言,认定神州将要毁灭,急着回家收拾行李,打算拖家带口地逃亡,又不知逃去何处。
更有人借此机会冲上街头,打砸、抢劫,发泄着心中恶念。
人们从疑惑,到忧心,最后变得惊惶失措,只花了短短的半天工夫。
一时间,天下大乱。
各地官府都派出了差役和官兵,试图维持秩序,安抚百姓,但收效甚微。
……
白筱筱无奈地摇着头。
她实在太了解这种恐慌,甚至能感同身受。
面对未知的灾难,即便平日里最老实本分的人,也可能突然变了一副模样。
这怪不得哪一个人,因为人性本来就如此脆弱。
“所以,”她问,“是你说的五大天宗,最后制止了这场灾难?”
据荀溪所言,五大天宗是神州大陆最强的五家修仙道门派,分掌三方五国,向来是比本国朝廷更有权威的存在。
荀溪有些沉重地点着头:“神州自古以来就受到修仙道的庇佑,世间凡人对仙门天宗有着全心全意的信任和崇拜,而天宗也并不曾辜负这种信任。”
补天的阵法,是神州五大天宗联合设下的,但最后能驱动阵法的只有一个人。
昔日的修仙道第一人,天问剑宗,陈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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