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不存在的药
清彦摆出了不愿分享更多信息的态度,他就像是将糖果举在了高处，带着善意微笑看着小孩子不断蹦跳却始终够不到糖果的可恶大人。
而好奇于姑获鸟和安倍晴明信息的奴良滑瓢,就是那个被逗的可怜孩子。
前者是他寻找了许久却仅有只言片语入耳，后者的情报他倒是搜集到了许多，然而现在看来，那都是些片面之词，想要知道真正的安倍晴明是个什么样子，还得从清彦这里入手。
可清彦不陪滑瓢玩，一切就绕回了原点。
善于寻找机会的滑头鬼,对清彦那坦然到了极点的“我就是不告诉你”的无赖没有任何办法,加上身旁还有个将他当成严防死守对象的付丧神在,奴良滑瓢只好起身道别,那磨蹭的样子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奴良先生，出口在您的右手边。”
乱藤四郎用着友善的语气提醒着翻墙进来的某妖怪，“您可千万别走错了,要是让其他人看到，还以为您是什么闯入者……呵呵。”
他低声笑了两声,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正准备原路返回的奴良滑瓢脚下一转,沿着正常的道路离开了月辉商行。他不是怕被付丧神攻击，害，他奴良滑瓢怎么也都是未来的魑魅魍魉之主,从那些个刀剑手里离开不在话下。
问题就是，如果打起来的话，他是应该下手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站在商行门口,滑头鬼看着招牌上那简洁却又典雅高贵的月纹,抱肘而立,看了许久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他眼中，藤原清彦就像是一个被层层谜题包裹起来的人。
每当滑瓢以为自己拿到了答案，能够扯下外层的伪装时，他就会惊讶又崩溃的发现，谜题之下还是谜题，想要穿透迷雾接触到最真实的那人，属实难上加难。
“不愧是辉夜姬啊。”
明月高悬于夜空，谁都可以看到，谁都无法触摸到。
“也不知道第一个登月成功的人是谁。”
滑头鬼嘟囔了一声，赶在博多藤四郎向自己走来之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可没有真的留在商行做兼职的意思，与其学着其他人那样面带笑容的揽客，还不如从今天开始，禁烟禁酒，健□□活。
没错，这都是为了部下的身体健康着想。
如此理直气壮的奴良滑瓢，在部下的哀鸿遍野中美滋滋的抽了口烟。
以他人的痛苦为乐，就是这么的令人身心愉快。
晴明暂时还过不来，考虑到舟车劳顿带来的劳民伤财（？），清彦快乐的奔向了死宅生活——不是他不想出门，白天又晒又热不适合他这个鬼，晚上安静又无聊，出门闲逛，越逛心越凉。
万屋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时候，清彦就感激起了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是没把本丸做成随身携带的空间，那他现在想要去万屋感受一下现代科技的美丽，还得坐着牛车晃上好几天才能到平安京……
他堂堂一个（自封的）鬼王，未免也掉面子了。
这么想着，清彦翻出了他持有的那半钥匙，撑着遮阳伞，从本丸来到了万屋，和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的空白兄妹打了个招呼。
“似乎是长高了一点。”
他比了比自己和空的个头差，用着慈祥的眼神注视着在身边跳脚的少年，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了白发红眸的女孩，“还有白，这是给你的礼物。”
那是一套手工缝制的和服，用料考究针脚细密，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与其说是衣服，不如用艺术品来形容更为恰当。
“我的呢！”
被忽视的空呜呜假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可以彻夜畅谈的好友，身边还有着我最喜欢的妹妹……明明是两份喜悦重叠在一起，为什么，我却感受不到一点快乐……”[1]
“谢谢清彦。”
在街上没有办法抖开衣服看个全貌，可靠着袋口能够看到的部分花纹，就能想到整件衣服是多么的美丽。白把袋子抱在胸口，在清彦的身边激动的一蹦一跳。
半天没有人理会的空讪讪的摸了摸没有一点泪水的眼角，他自顾自的哼唧了一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指着新选定的用来聚会的店门，招呼着清彦和妹妹快点进去。
“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自觉！”
他近乎痛心疾首的说道：“一个是长相帅气到足以照亮一整条街的肤白貌美大长腿，一个是精致软萌足以融化人心的可爱萝莉，再站在街头聊下去，我们就要成为论坛上HOT贴里的主人公了。”
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风景中一部分。
围观路人：别——别啊！你们可以站一辈子！我们愿意看一辈子！
路人们的心声无法传递到三位主人公的耳中心里，他们很快就从街头换到了包厢里，宽阔的矮桌上铺满了空和白两人这些天辛苦搜集来的各种资料，把茶壶茶杯都挤到了地上。
“抱歉，我们找不到更多有用的东西了。”
空带着歉意向清彦说道，他指着桌上复印件掺杂着大量手写痕迹的报告，抽出了最为重要的几份摆在了清彦的面前，“其他的看看就好，需要重点关注的就这些。”
清彦点点头，接过报告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他先用眼神安抚了两个神情中明显带着点不安的人，从刚一见面时清彦就发现，空和白言行中所流露出的慌张与窘迫，像是无法面对他一样，不断有个声音在劝诱他们快点离开。
原来是因为担心帮不到我而想要逃避吗？
在心里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清彦觉得这样的想法，确实很空白——任谁在看到这详尽的调查报告后都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他们两个却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被人需要是一件很美妙的事，适度的被需要，有助于一个人的身心健康。
而之前很少与外人接触，基本上都是在兄妹两人组成的圈子里自己与自己玩得开心的两人，在消耗完被需要带来的美妙后，随之浇下的是无穷无穷的惶恐。
——万一帮不到清彦怎么办？
——万一搞砸了这件事怎么办？
——万一……清彦对他们感到了失望怎么办？
随着报告的厚度与日俱增，空和白看着那根本找不到答案的结论，连去本丸忙里偷闲都不敢。还是萤丸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强行把两人从屋子里面拉了出去才得到一些缓解。
那段时间正好撞上了付丧神筹备秋收祭的时间，清彦虽然没有主动插手进去的意思，却也喜欢上了围观刀剑们的忙碌场景，阴差阳错的给了空白喘息时间。
两人今天还愿意和清彦见面，主要是萤丸和烛台切联手送上了“安慰”，要么去和那位清彦大人说明情况，不管结果好还是坏；要么从今天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要再依靠付丧神。
这“安慰”的力度堪比威胁，空和白在经过痛苦的抉择后，选择了前者。
毕竟后者，关系到他们未来的生活质量，没有了付丧神，两人就要重新回到速冻食品搭建而成的天堂，每天都可以在无数种工厂口味里进行选择，实在是幸福上天。
“怎、怎么了吗？”
被清彦看着的空莫名的怂气起来，常年呆在家里打游戏的人都有着驼背缩肩的毛病，空也不例外，他的脊背一弯，整个人就这么颓废了下去，看上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我们、已经尽力了。”
白垂下了脑袋，长发凌乱的搭在肩头，垂落的发梢铺在了散开的裙摆上，宛若一樽等待着被人打理的玩偶。
没有第一时间夺门而出是他们的心里还保留着对清彦的信任。
如果清彦开口是指责的话，这段友情会在话音刚落的瞬间碎得稀烂，心意被践踏了的兄妹俩，那紧闭的心门想要再次打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们两个。”
清彦倒了两杯温热的茶水，推到了空白手边，“最近都有好好的休息过吗？”
“啊？”
兄妹俩个发出了迷惑的声音，齐刷刷的抬起头看向清彦。
“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指了指眼下的位置，清彦把眼球上布着不少血丝的话咽了下去，“你们本丸的萤丸，应该不是会允许你们两个通宵的类型，为了这几份报告，你们到底有多少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也没有很久啦。”
空下意识的摆摆手，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而且这些东西整理起来很简单的，随随便便就可以弄好。”
“哥，说得对。”
白给兄长应援，“有白的帮忙，分分钟的事而已。”
“那有没有人和你们说过，心虚的人在说话时，眼神会漂移不定？”
放在平常，这是空不会犯错的小地方，他要是想要说服什么人，那完备到让人反驳的说辞，与善使阳谋的城惠不相上下——所以，在这个地方都出错的空，确实是慌了，并且下意识的想要掩藏些什么。
“这些报告我先看着，你和白两个人先在旁边睡一会儿吧。”
清彦叫来了压切长谷部，让他去拿两套新的被褥过来。
“诶诶诶——！”空惊得快要跳到半空去，“不去这么麻烦吧？啊我不是说你的关系很麻烦也没有吐槽压切长谷部的意思，只是……没、没有必要吧……”
“全新的被褥什么的，听上去贵贵的。”
他的语气弱弱的。
“我除了钱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清彦微微一笑不为所动，只听从清彦一个人命令的压切长谷部更是没有迟疑的意思，在明确了审神者的要求后，他向后退了几步后从包厢离开，再次出现时，不止是全新的被褥，还有眼罩和香薰这一类助眠产品。
眼罩还是蒸汽加热的那种，搭配着香薰的是一个精致的烛台，上方悬挂的做成了旋转木马造型的叶片，等到烛火的热度飘出来，那木马会轻悠悠的转动。
空/白：……输了。
在女子力上，他们输得一塌糊涂，甘败下风。
被这份细致关怀震慑到的两人，之后更是一步两步的被压切长谷部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们乖乖的躺在了角落一点的位置，戴上眼罩后两手交叠放在了小腹的位置，闻着空气中浮动的隐约花草香快速的进入了睡眠。
“清彦大人，需要我帮您整理一下这些资料吗？”
打刀跪坐在清彦的身旁，恭敬的问道。
“那就麻烦你了。”
清彦放轻了声音，还让长谷部去将纱帘放下，屋内顿时暗了好几个度。
不过对清彦和付丧神来说，在黑暗中视物都没问题，这点影响更是不放在眼里。他们一个看一个整理，在清彦的一目十行下，桌上的资料翻到了最后一页。
因为之前已经被预告了的关系，清彦在发现找不到能够将鬼变回人的药物时，并没有感到太失望，倒不如说，要是这种听上去就格外玄幻的药物随便就能找到，才是真的神奇。
而在整理的途中瞥到了关键词的压切长谷部，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声安慰一下审神者。
——但清彦大人他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失望？
这……这要怎么办？
向来将主上的意愿放在首位的打刀陷入了迷茫，他有种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局促，甚至在想，要是换做其他人，也许就能顺畅的说出关心之语……
“让厨房做上些清淡好消化的东西，温在一旁，等空和白醒来了再端过来。”
清彦放下了报告，语气平淡，“这些报告的话……算了，就先放在这里吧，对了，把我最近看的那本书拿来，还有三分之一没有看完。”
长谷部点头应是。
在有了明确的指令后，他就是全本丸执行力最强的那振。在打刀离开后，清彦走到了窗边，撩开了纱帘的一角，任由阳光打在了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还未到正午的阳光所蕴含的温度没有那么的热烈，清彦能够看到手背的皮肤迅速的泛起了一层红，又眨眼间恢复了正常，之后便是在这两种状态中切换。
在习惯了自虐带来的痛感后，清彦还有心情评论一下刚才晒出的图案边缘更顺滑，整体效果更好。
“……就像是个变态。”
他自嘲了一句，在长谷部回来之前放下了帘子，否则让那振打刀看到自己晒太阳，怕是会激动得以头抢地，只为让他这个审神者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唉。
果然，没能在未来找到把鬼变回人的药，还是让我产生了一些动摇。
清彦手一边的手撑着脸颊，随意的翻过一页，这书上都写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为了装出自己在看书的假象，不得不保持着一定频率翻动。无广告网am~w~w.
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落在了长谷部的眼中，使得打刀的心微微一痛。
——清彦大人他……还是想变回人。
压切长谷部内心情绪翻涌，两个声音正在不断的拉扯着他的神经，一个说变回人类多好呀，那样清彦大人就能像之前一样吃吃喝喝，享受美食的样子看了就让人觉得心里溢出了满满的幸福。
另一个声音则是发出了夸张的大笑。
[人类？人类有什么好！]那有着一张萌化版长谷部脸的小人双手叉腰，[人才能活多少年，要是清彦大人变回人，估计我们很快就要和他道别。]
打刀垂下了眼眸，将两个声音掐灭。
——可变回人是清彦大人的愿望。 m..coma
作为臣下，就要满足主上的一切愿望。
睡在屋中一角的空白兄妹不时的发出几声呓语，除了他们本人，大概没人能够分析出那加密了数十层后的最初信息。
到了晚饭时间，清彦接过了长谷部递给自己的装着血的小管一饮而尽，他用舌尖带走了瓶口处残留的一滴血，当血液特有的铁锈味晕染开来后，不出意外的，清彦尝到了那份刀剑所特有的冰凉。
夏天的话倒还好。
清彦将小瓶扔到了桌上的藤编小筐里，思绪飞舞——但秋天过后是冬天，冬天，总是想要吃些温暖的东西。
例如火锅。
没有火锅的话，也得给入口的血换个口味才是。
他实在不想大冬天的透心凉，即使鬼对于外界温度的变化并没有那么敏感，可对于以前是个人现在依旧想要当个人的清彦来说，这点仪式感，必须要有。
“唔……”
在夕阳那显得有些瑰丽的光线下，空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他揉着眼睛，嘴里念叨着总算是睡了个好觉，惊恐的发现清彦就坐在不远处，而且看样子，是保持着差不多的姿势整整一天。
空：就挺、突然的哈。
“……哥？”
可能是和空有着心电感应，白很快也睁开了眼睛，她拽着空的衣角，声音是带着点沙哑的萌，反正空是被妹妹萌得死去活来，瞬间精神了不说，还抱着白蹭来蹭去。
清彦递给了长谷部一个眼神，长谷部了然，悄然的退出房间，去让人把温好的白粥与小菜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