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马东阳的帮助，陈娇娇很快理顺了所有账本弄虚作假之处。
让她意外的是，品茗轩的账本竟然毫无错误。
这让她对这位掌柜心生好奇，准备等昭阳一事解决之后，去会会她。
这天，陈娇娇又来到了长公主府。
容放的药十分有效，吃了五天后，昭阳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不过昭阳并不知道这是解药起效了，反而担心这是回光之兆，并未告诉左智峰。
这正合陈娇娇的意。
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今天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陈娇娇扶着昭阳在府中散步，一不留神就走到了左渊的院子。
左渊见母亲来了，连忙把写好的字拿过来，“母亲您看，这是我练的字。”
昭阳低头一扫，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可是临摹你父亲的字？”
左渊害羞地点点头。
与那边母子融洽的气氛不同，张君泽看到陈娇娇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这位夫人长得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娇娇并未注意到张君泽的凝视，她正和左渊道，“渊儿真聪明，这字写得好极了，等你母亲病好了，一起来凌骁侯府玩。”
凌骁侯府？
张君泽恍然大悟。
原来凌骁侯夫人果真和姐姐有几分相似。
只是姐姐气质更加清冷孤傲，而这位夫人则更多是秾艳娇贵。
张君泽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敛眸道，“启禀殿下，公子为了给您惊喜，没少钻研驸马爷的字帖，甚至还是偷偷去书房拿来了一些驸马爷写废的草纸。”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昭阳走到了桌案前。
桌案上摆放着许多宣纸，上面的字矫若惊龙，和左渊歪歪扭扭的字放在一起格外醒目。
昭阳含笑地扫了眼，瞧见了一个红笺之后，面色一变。
这红笺皱皱巴巴，残缺了一半，好似是被人撕掉之后又揉成团丢弃的，上面还写着一首诗。
“碧叶接天一水间，莲心娇嫩同芳艳。
遥望玄女织锦霞，只恨王母无情面。”
陈娇娇也看到了这红笺，然后下意识看向了张君泽。
这首诗八成是他模仿左智峰的笔迹写的。
想到这，她拿起红笺，故意道:“这诗倒是暗生怨恨，牛郎怨恨王母拆散了他和织女，害他只能遥遥远望织女织成的晚霞，好似一池碧莲美景。以乐景衬哀情，倒是难得男子闺怨诗。”
昭阳把红笺握在手中，脸上看不清喜怒。
这时候喜梅“啊”了一声，挠头道，“这首诗倒是让奴婢想起了碧莲，说来也巧，前阵子奴婢还在城东的梨花巷看到了她，不过她好似成了亲，是和一个男人一起住的。”
陈娇娇皱眉，“你定是看错了，碧莲早就会菏泽老家了，怎么会在长安？”
喜梅认真，“奴婢准没看错，那时虽然天黑，可奴婢瞧得一清二楚，就是碧莲。”
昭阳面色不好看，没再说什么，让陈娇娇扶着她回房间。
用过了汤药后，昭阳精神好了很多，不用人扶着也能下地了，陈娇娇嘱咐两句就回去了。
漏刻到了酉时三刻，天色已经微微泛黑。
昭阳神秘地甩开了侍女，一个人来到了梨花香。
酉时左右，左智峰从不在府上，因此她便挑着这时来了。
她走到梨花巷的最深处，亲眼看到了碧莲，以及一个熟悉的男子背影。
正是左智峰！
二人花前月下，不知有人暗中窥探。
碧莲依偎在他怀中，叹气道，“虽说那位让你再娶一房妻子，可是皇室和文武百官都看着，等她死后……怕是得等些许时日你才能娶我。”
左智峰一笑，“放心，如果他们知道长公主有了情人，你说那些人还会指责我们吗？”
“情人？”
“对。我已经联系好了我的远房表弟，等昭阳死后，他会拿着昭阳的发簪说渊儿是他的孩子，而我会顺势让他和渊儿滴血认亲。书上有写，只要水中加入明矾，任何人的血都能相融。到时候她名声尽毁，所有人都会以她为耻。”
闻言，碧莲惊讶掩唇，美眸落了几滴眼泪，“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渊儿毕竟是你的亲身骨肉……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那么喜欢你就好了，你和殿下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左智峰最见不得她这娇弱委屈的模样，心中一揪，忙俯身吻去她的眼泪。
“卿卿莫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那女人生的孩子怎么比得上你亲生的，你放心，我只会对我们的孩子好。”
碧莲羞得脸色发红，环住左智峰的脖子，呢喃道，“左郎，我想给你生孩子。”
左智峰呼吸一重，气氛越发暧昧。
看到这一幕的昭阳眼中聚着凌厉之色。
她紧握着双手，砸门就要进去，却被身后的一个人拉住。
是陈娇娇。
陈娇娇嘘了一声，拉着她坐上了回长公主府的马车。
昭阳一愣，“你早就知道？”
陈娇娇点头，“我本想直接告诉你，可又怕你不信，反倒让我们之间生了嫌隙，于是我就找人故意模仿了驸马的笔迹，写在红笺上，等你自己发现。”
昭阳颓然。
她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球，无力地靠在了车壁上，脸颊划过一行清泪，“只恨我没几天过活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别的女人竟不顾渊儿死活，那也是他的孩子啊，我定要杀了他……”
“姐姐别灰心，我刚巧认识一位郎中，她很厉害，仅从你的病症就推测出你是中毒了，她还给我了药方，只要连吃七天，就能解毒了，。”
“毒？你是说我是中毒了？”
“对。”
陈娇娇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昭阳。
昭阳听后，银牙咬碎，“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还想要我的命！他既然要好名声，那我偏偏要他身败名裂，娇娇，有点事情我帮请你帮忙。”
陈娇娇见昭阳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脸上浮出笑容。
“好！”
左智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每天仍是二十四孝般守在病床前。
这几日来看望昭阳的人渐渐多了，大家无不称赞他是个好夫婿。
昭阳又吃了两天的药，身体已经大好，只是为了后面的布局，她在人前继续装病。
外头已经传她阳寿将近，时日无多，这日陈娇娇前脚刚到，后脚谢玄和孙太后也来了。
左智峰这几日也不吃不喝，整个人瘦得憔悴，就连谢玄都宽慰他，“长姐和驸马伉俪情深，她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左智峰苦笑，“谢陛下关怀，臣答应了昭阳，会好好活着，照顾好渊儿，把我和她的亲生骨肉养大成人。”
夏玲珑今日也来了。
她看到左智峰痛哭流涕，唇角微微一勾，转瞬又抑了下去，“驸马爷当真是用情至深。”
陈娇娇没有错过她这抹带着三分讥笑的笑容。
就好像是她知道左智峰表面之下的虚伪，冷眼旁观着他的拙劣的演技。
难道俪阳郡主知道些什么？
左渊还不知昭阳病得严重，全府上下都瞒着他。
他做完了功课后就来找母亲，见到屋子里的人后，他怯怯地躲在了张君泽的身后。
他素来害怕这个舅舅。
他听碧莲说这位舅舅凶得很，最喜欢砍人脑袋，而且不喜欢小孩子，让他每次见到都躲远些。
张君泽则暗暗推了左渊一下，小东西没站住，一下扑到了谢玄怀中，一把抱住他的腿。
左渊吓疯了。
舅舅不会要砍他脑袋吧！
左渊吓得说不出来，维持着抱人大腿的动作，颤颤地把头抬起来，眼睛通红一片，泫然泪滴。
谢玄低头，看着这个还没有自己腿长的小团子，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起初，他还挺喜欢这个小外甥的，只是后来每次逗这孩子，他都怯生生的，如同小羊羔见了豺狼般恐惧哭闹，他越发觉得扫兴，渐渐也就不喜欢了。
可如今，看着小团子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心中一软，把人抱在了肩上，“渊儿放心，以后有舅舅在，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左渊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玄。
舅舅好像没那么可怕，还挺好的……
他伸出小胖手指，指了指张君泽，“不会有人欺负我，君泽会保护我。”
谢玄闻言，扫了眼张君泽。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
那日的寿宴上，他看到了一个极其肖似陈娇娇的女子。宴后，他让黄福海去打探，被告知她是金陵张家的姑娘，因父母病逝，带着亲弟弟来投奔舅父姚家。
他确是对那女子起了心思。
只是这几天政事繁忙，就忘了这茬。
张君泽被这道目光打量得不自在，越发把头低下，心中也越发坚定绝不能让姐姐入宫的想法。
所有人都没注意，当夏玲珑在听到“君泽”二字后，杏眸一诧，在这之后，她的目光就时不时落在这个七岁孩童的身上，似乎探究着什么。
这时，昭阳从病榻上坐起来，唤了一声“皇弟”。
谢玄抱着左渊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宽慰道，“皇姐，你安心静养，朕一定会找到神医治好你的，至于渊儿，他乖巧，朕断不会让他受欺负。”
昭阳叹口气，“我放心不下的不是渊儿，而是智峰。”
她深情款款地看向左智峰，“我还曾想，若是哪一日智峰病重，我情愿用上刀山下火海为他求药，没想到如今是我先去了。他素来个倔脾气，只怕我死后，他不肯娶妻，没有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素日里，我都是亲自为他缝衣做鞋，煮饭烹茶，还请陛下在我去后，给他另觅一位夫人，代我照顾他。若新夫人不喜渊儿，还麻烦陛下把渊儿送去郊外宅子，莫要影响智峰和新夫人的感情。”
昭阳的声音不大，但是房间却很静，在场除了皇室之外还来了几个公爵夫人。
大家都把这番话听在耳中，面露惊愕。
人人都说，母子之情乃是世间最难割舍的感情。
可如今昭阳竟然为了夫君的余生幸福，甘愿送亲生孩子离开。
这份夫妻之情着实令人动容。
若非是深爱，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而且她贵为金枝玉叶，却亲自为夫君洗衣做饭，果真是爱惨了对方。
在场无人不感动，只有左智峰，面露诧色。
昭阳何时做过这些，他怎么不知道？
况且，这些事情素来都是下人做的，哪里需要昭阳亲自动手？
可是想着昭阳已经快死了，他也没有当众反驳，“昭阳，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此生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我绝不会再娶旁人。”
昭阳敛眸，“是我不好，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是我管你管得太严。若是我怀渊儿的时候，能察觉到你对碧莲有意，就该给她开脸的，她今后也能替我照顾你一二。”
平地一声雷。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时昭阳苍白着一张脸，眼中满是懊悔，似乎是真的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
左智峰一听碧莲的名字，脑袋嗡嗡作响，生怕昭阳发现什么，当即反驳，“昭阳，你病糊涂了，我什么时候对碧莲有意，我心中装的只有你。”
昭阳目光温柔而包容，“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左智峰:“……”
昭阳今日的妆面是陈娇娇提前请姜双宜画的。
不同于病入膏肓之人的面色蜡黄，经过脂粉装饰的脸颊一颦一笑透着病美人独有的娇弱，看起来眼眸脉脉，下巴尖尖，格外无辜。
众人心中越发心疼昭阳。
原来，平日雷厉风行的长公主在男子面前也是一个傻女人。
在场的女眷无不心生共鸣，看向左智峰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有这么高贵又珍爱他的女子，他竟然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三言两语间，左智峰苦苦维持的多年的名声全面崩塌。
看到这幕，陈娇娇心中发笑。
这是她帮昭阳出的主意。
虽然有点损，但是效果立竿见影。
左智峰不是想给众人一个深情的印象吗？
那她就让昭阳表现得更深情。
就看他急不急。
左智峰当然急了。
他如今被人怀疑和碧莲私相授受，昭阳也不知道怎么，表现得如此情深，把他后面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他眼中闪过一瞬精光，旋即扯出一丝苦笑，哀哀开口，“昭阳，我知道你已经知道我知道了那件事。你放心，我不会让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为你遮掩这么多年，难道你还要质疑我的心意吗？”
这段绕口令般的话一落地，陈娇娇便知道，左智峰这是狗急跳墙了。
如此，正合她意。
她暗暗对昭阳眨了眨眼，让对方万事放心，她已经准备好接招了。
昭阳点点头，转头看向左智峰时，故作疑惑，“你知道了什么？”
左智峰垂下头，“为了渊儿，我也不能说……”
这时陈娇娇站了出来，挡在了昭阳面前，“驸马爷，有话不如直说。殿下为人素来光明磊落，从不怕什么事情被人知道，你当着众人面故意提起此事，必然是想让大家都知道的，不是吗？”
左智峰眉心一皱。
这事关她什么事，她站出来算是老几？
陈娇娇看出了他的想法，“此事我本不该插手，可殿下待我恩重如山，她如今病重，我不能看别人在她身上泼脏水。”
左智峰心中冷笑。
既然这个陈娇娇没事找事，那就休怪他也把她拉下水。
左智峰让人抱左渊离开，被昭阳阻拦，“渊儿就在这，你说吧。”
左智峰本也不在乎左渊会不会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只是装装慈父的样子罢了。
只见他眼神落寞，薄唇轻启，“渊儿并非是我亲子，乃昭阳和他人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