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雨林

林之榆看着江驰野的高大挺拔的背影。

记忆中十八岁少年的身影渐渐与之重叠,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现在的他更成熟了,轮廓更锋利,脊背更加结实宽阔,只不过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一如当年,甚至加深了几分,带着危险而迷人的气息。

林之榆走到门口,看见他正抬手把外婆的吊瓶速度调低,原本快速滴落的药水速度慢了下来。

看着渐渐缓下来的水滴,林之榆今天原本因为外婆摔伤、山民指责而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调好吊瓶速度,江驰野又把被子掖了掖,

弄好之后他走到病房外,随手关上了门。

林之榆抬眼望他,他也垂眸看她。

“外婆睡着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很低。

他叫得那么自然,好像真的是他的外婆一样。

“嗯。”她应了一声,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

去诊断室和医生了解外婆病情的时候,江驰野也想跟进去,结果林之榆看都没看他一眼,干脆利落地甩上门,砰的一声把他关在门外。

诊断室里医生翻看着一页页的病历本,抬头问道:

“病人现在还记得你吗?”

“记得,我们家的人外婆都还记得,只是最近她说过去的很多事开始模糊不清了。”林之榆回答。

医生在电脑上做记录,接着说道:

“病人目前处于阿尔茨海默症初期症状,主要表现为轻微的记忆力衰退,伴有轻度视空间功能受损。我这边的建议还是以药物治疗为主,辅以认知训练。还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已经无比清楚答案,但林之榆已经问过无数遍了,她不怕这一次,还是问出那个问题:“有概率治愈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语气不像问句,倒平静得像陈述句。

医生抬眼看她,又垂下眼去,再一次说出那个残酷的答案:“阿尔茨海默症为不可逆进展性病程。”

医生顿了顿:“不可治愈。”

推开门走出去之前,林之榆停下来把头发绑了起来,从包里翻出墨镜带上,她把泛红的眼角藏起来,也掩住了内心的脆弱。

她会很坚强,一直都会。

一推开门,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江驰野。

他今天穿了低调的黑色内搭,外面随性地套了一件藏青色夹克,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抱胸往那一站,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女生目光。

忘了他是个大明星,等会儿被粉丝认出来,多少有点麻烦。

林之榆推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个小姑娘一直朝江驰野激动惊喜地不停询问:“你是不是江驰野呀?!天哪野哥我是你的超级超级粉丝,可以合影吗啊啊!!”

小姑娘右脚打着石膏,左手拄着拐杖,高兴得一蹦一跳的。

这个场景把林之榆看乐了,轻笑出声。

一抬眼,发现江驰野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江驰野其实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口罩棒球帽一样不少,只露出一双锋利勾人的眼睛。

林之榆仗着自己戴着墨镜,接过他的视线,大胆地对视回去。

反正他也看不见。

她看不见那边江驰野的神情,只听见他特地压低声音,和那个还在一蹦一跳的小姑娘解释:“我不是,你认错了。”

“啊?好吧……我就知道江驰野也不可能来这里……”那个小姑娘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忽地抬头,开口就问,“可是你真的好帅啊,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拜托拜托。”

林之榆站在门口看着他俩。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江驰野低头对那个小姑娘说:“不可以哦,好好学习,好好休养,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他抬头,目光锁在林之榆身上,然后迈着长腿直接朝她走过去。

江驰野走到身边的时候,林之榆终于看到了他的神情,黑色的眼睫微垂着,晦暗幽深,望不见低。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点点兴师问罪的意味:“幸灾乐祸?”

林之榆挑了挑眉,顶回去:“你管我。”

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只不过对视的时间久了,倒看出了颇为暧昧的氛围。

上一次这么长久地相望,好像已经是五年前了。

走廊的行人三三两两,有患者,有护士,有医生,大家大多行色匆匆。

他们两个倒显得格格不入。

林之榆败下阵来,把手上的病历本放进包里,准备离开。

刚刚被拒绝的小姑娘不甘心,又朝江驰野这边过来,一副不要到联系方式不罢休的气势。

只不过中途被小姑娘的朋友拉住了。

“我就说那种大帅哥肯定名草有主了嘛。”

“你看,人家情侣在那打情骂俏呢,这你都看不出来啊。”

林之榆:……

时值下午,夏季一天之中阳光正热烈的时候。

医院的人也多了起来,电梯开始人满为患,避免浪费时间也为了避免被粉丝认出,林之榆和江驰野都选择走楼梯下楼

医院楼道里,两人从三楼一层一层地走下楼梯。

他们并排走着,橙黄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楼道,撒在两人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人都没说话,一直沉默着。

走到二楼的时候,江驰野忽然开口问道:

“外婆摔伤是因为阿尔茨海默症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听到那个可怕的字眼,林之榆觉得心像突然被扎了一下,疼得她呼吸一窒,下意识停下脚步。

现在的她,太害怕那个字眼了,真的太害怕了。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江驰野也停了下来。

林之榆站在上一阶楼梯,江驰野低她一阶。

两人就这么平视着,江驰野看见了她垂着眼眸,眼里满是无助、害怕、彷徨。那是下意识的,不加掩饰的情绪。

此刻的她脆弱得像一碰就要碎了。

换做五年前,受了委屈的林之榆一定会可怜巴巴地看着江驰野,然后一把抱住他,在他怀里细数她受了多大的委屈,说得夸张严重,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现在的林之榆,明明承受着大得多重得多的委屈,她却什么都不说了。

她没有诉苦,没有哭。

她只是收拾好情绪,重新戴上墨镜,越过江驰野身旁时,只留下一句:“江驰野,偷听是不好的习惯。”

江驰野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相隔的五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本以为那空白的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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