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可知道,你爹年初二月阻拦过一次城隍祭典......”
方平点了点头:“确有此事,怎么......”
胡判官叹道:“就是这件事,得罪了城隍爷。”
方平心中一沉。
还真是大活人砸庙子,得罪鬼了。
“这断神香火,如杀人父母。”胡判官忧心忡忡道,“城隍爷一直在找机会报复你爹,只是他之前有官运在身,奈何不得。”
听到这话,方平更感着急。
他爹有官身时,鬼神辟易,可如今他爹貌似已经丢了官了,那岂不是......
“不过你暂且放心,这城隍爷也管的着洛邑的事。”
胡判官接着道:“他的意思本是要拿你来出气,让泥鬼去捉你,可不知为何没找着你的人。”
方平点了点头,暗自想到或许是阴阳玉佩的缘故,所以之前单纯子和雒南的土地神都算不清他的踪迹。
“这下便只能拿了你家仆人来出一口恶气。”
胡判官这话一出,方平顿时火冒三丈。
“岂有此理!”
“这城隍爷乃是一地阴司之神主,怎么能够如此公报私仇!”
“小声点,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胡判官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继续爆料道,“城隍夫人有一条恶犬,最喜捉弄活人。你家仆人便是被那只恶犬上了身,缠得跳了河断送了性命,如此一来,城隍爷便睁只眼闭只眼,好让泥鬼将他的魂魄拘来拷打折磨......”
“你到哪里去!”
胡判官见方平怒气冲冲就往外边跑,赶紧将他拉住。
方平怒目圆睁道:“那城隍在哪里,我要去找他讲讲道理。”
看他那眼神,怕不是讲道理,而是要杀鬼一般。
胡判官“哎哟”一声道:“贤侄呐,你真是不要命了!”
“那城隍爷抓住你家仆人也是为了得知你的下落,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也合该你时运通达,今晚前来是遇到了我,否则早被城隍爷给拘走了!”
方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用希冀的目光看向胡判官:“胡叔,我要怎样才能救出阿正?”
胡判官愁眉紧锁道:“人死不能复生。他如今就被拘在地牢中,由城隍座下的泥鬼将军看守,便是我也没法啊......”
“可他是死于非命,而且是被害死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冤枉事!”方平握紧了拳头激动道。
“死于非命又如何?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方平,听叔一句劝,有多远跑多远。只要离开了洛邑,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胡判官拍了拍方平的肩膀,又叹了口气道:“城隍爷还不知我跟你爹这一层关系,否则我也要跟着倒霉了。”
方平内心激荡不已,秋容也默默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他不要冲动。
“胡叔放心,我一定不会连累您。”
方平作了个揖,平静道:“但能否让我见他一面。”
见胡判官露出为难的神色,方平又道:“若是不行也就罢了,胡叔对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唉,贤侄说的哪里话!没有你爹当初仗义相助,我如今还是河中枯骨。”
胡判官斟酌道:“要见上一面,倒是不难......但贤侄切忌不可胡来!否则......”
方平闻言大喜,拱手再拜:“谢过胡叔!”
胡判官捻着胡须,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胡判官的安排下,方平和秋容一起潜入了中阴界的地牢中,这里相当于魂魄的中转站。
人死之后,城隍便会让泥鬼将人的魂魄拘来,关入地牢中留取候审。等到城隍爷审过后,打上阴间的印记,并发给路引,再交由地府的阴差押送到阴曹。入了鬼门关,才能够成为“鬼”。
方平从阴山秘法中看到过这些信息,因此才急着要在阿正的灵魂被打上烙印前将他救出来,值此空隙才能让他还魂重生。
一下到地牢中,便见得森森阴气郁郁成林,幽怨啜泣之声不绝于耳。地牢大门上雕着狴犴纹饰,门前摆着一把宽大的空椅。
那里原本就坐着守门的泥鬼大将,如今是被胡判官请去喝酒了,只留下值守的泥鬼小卒。
方平拿着胡判官的手令正要上前去,却被秋容给拉住了。
“方公子,你可想清楚了?”她左顾右盼,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在了方平耳畔,“那胡判官可不是善茬,他当真是你爹的旧识么?”
方平知道秋容是不信任胡判官,毕竟一照面就如此殷勤,言行确实有些可疑。
“谁说我信过他了?”
他要见阿正,而胡判官愿意帮他,不管有什么目的,这都是目前最好的途径。
秋容点点头道:“看来你还没糊涂。”
方平上前出示了手信,阴卒立马就开门放他们进去。
可见这胡判官在城隍司的地位确实不低。
这地牢与阳间的相似,墙壁都是灰色的岩石,又以黑色的铁栅栏圈住一个个岩洞,里边儿的魂魄或戴着枷锁镣铐,或被铁索牢牢地束缚着。
这些魂魄与生前无异,但神色却极为落寞,或披头散发,或满身污秽,颜色都有些发灰,看上去虚无缥缈,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方平知道,这是由于他们刚刚离开肉身,未满七日,既做不了鬼,也还未从死亡的蒙昧中脱离出来,因阴气不足故显羸弱。
方平走在狭窄的通道里寻找着阿正的影儿,其中一间格外特别。
里面关着个衣衫不整的妇人,披头散发,而在她一旁还用铁索绑着一只长毛大白狗。
方平猛地想起之前在雒南县牢中听过的故事,莫非是那女人和狗?
没时间细细探查,他继续往前,走到地牢尽头,才发现了阴暗的地洞里锁着的灰影儿。
他身上阴冷阴冷的,挂着些水草,衣服上的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阿正!”
方平冲着他激动地喊着,可他根本就没有反应。
秋容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眼下他魂魄还未凝聚,意识混沌,你是叫不醒他的。”
方平见他这副模样,显然是落水死后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你的命真苦!”
叹了一声,方平取出了火龙剑,对着铁栅栏“哐哐”就是两下。
秋容急忙阻止,但为时已晚,那火龙剑不仅在阳间削铁如泥,到了阴间也是无二。
铁栅栏被他劈开,方平阔步进入其中,想要一把扶住阿正的魂魄,触手是一阵刺骨的冷冰,宛若一阵冷雾一般。
“怎么会这样?”
秋容叹道:“生死之事不由人。你破开铁栅栏已惹了大麻烦,我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方平看着神色涣散的阿正,眉头紧皱,沉默了半晌,似乎做出了决定,神色再度坚毅起来。
“你要做什么!”
在秋容的惊呼声中,方平手中的火龙剑已经劈断了扣住阿正的铁索。
“你,你要劫狱?”秋容的脸更白了。
方平默默点了点头,看向秋容道:“秋容姑娘,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你无关,你快点离开吧!”
说完,他便将阿正轻飘飘的魂魄背起,由于他也是阴身,自然可以接触到灵体。
秋容望着一脸决然的方平,一些早已尘封的往事不由得涌了上来。
唉,要是当初那个人,有你这样的担当,该有多好!
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你这样是带不走他的。”
说完,秋容抓住方平的手,默念了句咒语,三道身影齐齐消失在地牢中。
下一刻,他们已回到了地面。
“秋容,你......”
方平没想到,秋容竟然会帮他劫狱,这可是大罪啊!
秋容摆了摆手,蹙眉道:“你以为我脱得了干系么?也罢,遇上你这样的人,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霉运!”
话虽这样说着,她还是主动帮方平将阿正的魂魄引回了洛水岸边。
阿正的尸体还在此处,她要给阿正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