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相见

“小姐,您刚回来,东西难免不周,不过都在尽快准备着。大巫师说了,什么都挑着最好的来。小的不知道您有什么喜好的,特来问问小姐意思,比如小姐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哪种风格的钗环?”巫师府里的掌事跪在地上一脸谄媚地询问着高座之上的妙龄少女。

那女子燕云云自记事起就在山野老林里,后来住在幽州小院,从来没有这般拘束过,只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特别爱好,把梁京里时兴的都拿来我瞧瞧吧。”掌事有了指令立马答应着去办事了。

旁边那个新认的瞎眼娘亲,拉着燕云云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嘴里从她回来那一刻就不断地喊着:“燕儿,燕儿回来了,燕儿终于回来了......”听说是自从燕云云丢了之后,她伤心的把眼睛都哭瞎了。不对,不是燕云云丢了之后,是真的燕儿丢了之后。因为,燕云云确实不是燕儿。

燕云云本名是云云,这是师姐告诉她的,才不是什么燕儿,但是她来这里之后大巫师可能怕她适应不了这个名字,于是便对外宣称她叫燕云云。就这样形成了师姐依旧叫她云云,而新认的亲人们都叫她燕儿的奇怪场景。

大巫师救了云云,他说他母亲年纪大了没多少日子了,说云云与他那个丢了的燕儿妹妹年龄相仿,让云云来扮燕儿。当然云云觉得欺骗一个垂垂老人实非自己这个身正体直的人能做出来的事,于是便严词拒绝了。但,当那一堆精兵强将把云云和师姐围起来那刻,云云又觉得他不是真的在询问她愿不愿意扮燕儿,而是,她必须要扮燕儿!

门外有个衣着华丽面色和善的妇人拎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走了过来,离了好远就叫道:“燕儿,燕儿,你看嫂嫂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可是上京最好吃的东西!”

那个嫂嫂走的极快,旁边的小不点像个布偶一样在她手里,有几脚都腾空了,燕云云觉得这个样子十分搞笑,不由得“噗嗤”一声。“小布偶”看见她,大概只想赶紧逃离娘亲的魔爪,便对她伸出了两个小爪子,叫着:“姑姑,姑姑,抱抱,抱抱。”

燕云云那个瞎眼娘亲听见声音,脸上笑的一脸褶子:“辛娘来了,哟,域儿也来了,快让你姑姑抱抱。”

燕云云来到这里统共不过三天,这个小东西可真是不认生。云云将他抱在怀里,他便死死地搂住云云的脖子,好像生怕燕云云下一刻就要走了似的。

嫂嫂打开了食盒,一阵肉糜之香扑面而来,嫂嫂赶忙说:“这是上京最好吃的烧鸡,你尝尝看看香不香?”

燕云云低头浅尝了一口,周围几道目光期待地看着她,好似想要得到期待的答复,云云点头:“香,是很香。”香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实话说,要不是师姐给她讲过她的身世,她真以为自己就是燕儿了。

“香就好,你要是喜欢,嫂嫂以后每天买回来,直到你吃够为止。你兄长有事,这几日在皇城的巫宫里都没回来过,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

在这诺大的府里,除了那个大巫师和她师姐,谁也不知道她是个假燕儿。大巫师这几日没回来,她师姐这几日也没回来,他把师姐带走了。云云知道,自己是他控制师姐的把柄,只要握住了她,师姐就不会走。当然,只要师姐在,她也不会走。

那个大巫师虽然有巫师之名,却不是巫。而云云和师姐,是真正的巫。这一切都源于幽州那场战事,都怪云云,她为了救李芃棫不慎被抓,为了救她,师姐故意在大巫师面前显露灵力,这才说服大巫师派兵。大巫师知道了师姐的本领怎么还会轻易放过她们,他定是要用她们坐牢他的巫师之位。可是,即使再来一次,云云还是会救李芃棫,他是真的爱师姐。她知道,师姐也是想救他的......

嫂嫂说了好大一堆,燕云云什么都没听清,末了,她问了一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嫂嫂还以为燕云云在关心哥哥,欣喜地说:“燕儿莫急,我派个人去宫里问问。”其实燕云云关心的是与“哥哥”一起的师姐啊。

“就说我快死了,让他赶紧回来,燕儿要见他!”那个母亲急急地对着下人说。

呃......这句话看似没甚关联,实则密不可分。嫂嫂也没阻拦,那样子倒像见怪不怪了,燕云云一手环着这个“小布偶”,另一只手被母亲紧紧拉着,只得回握了一下母亲说:“不必了母亲,我只是随口一问。”

母亲倒像是生气了一般说道:“燕儿刚回来,他日日不在家,半分没有做兄长的样子!”确实,大巫师前脚把燕云云送到这个巫师府宣称了她的身份,后脚便领着师姐进宫了。

但是此刻,燕云云觉得自己应该打个圆场,于是她便说:“大抵是幽州战事刚平,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我们不要打扰哥哥了,我有母亲嫂嫂陪着也是一样的。”

嫂嫂看着燕云云的目光又温柔了几分,燕云云脖子上挂的这个“小木偶”奶声奶气地说:“姑姑,还有域儿呢。”

众人听完不禁一笑,云云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晚间,域儿吵吵着要跟云云睡,嫂嫂也没法。云云可实在十分非常讨厌爱哭爱闹的小孩子!但是据她这几天观察,这个“小布偶”并不爱哭闹,其实自己也并不烦他,于是点了点头把他留在了这里。

睡觉的时候,这个“小布偶”大人模样般地一只胳膊半撑起脑袋,巴巴地说道:“姑姑,你觉得豌豆黄好吃吗?”

豌豆黄是个什么东西?燕云云不知道,也不想骗小孩,于是咂了口茶水十分勤学好问道:“什么是豌豆黄?”

“小布偶”好像有点急了,直起身子比划着,两根胖手指圈成了个圈儿:“就是这么大,黄黄的,我每次去你坟上都会给你带的那个。”

燕云云喝进的茶水刚流到嗓部又喷薄而出,呛的她手中的茶盏颤了颤。这个小东西忙下床,跑到云云脚边,一脸稚气地说:“姑姑怎么了?可是想起豌豆黄的好味道了?”

燕云云稳了稳身子,看着他一脸有所求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不是我想起,倒是你想起吧。”

“小布偶”拉着燕云云的手手,摇晃着撒娇道:“姑姑,姑姑,明日娘亲带我们出去,你可要给我买些,域儿想吃。”

“直接让你娘亲买不就成了。”燕云云很疑惑。

“娘亲不给我买,她说对牙不好,可我很久都没吃了,求求姑姑了好不好......”

谁能拒绝一个“奶油小生”的撒娇呢,总归燕云云不能,于是便说:“一块,就一块!”

“好欸!”燕域胜利般地大叫一声,燕云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每日起床燕云云都会问身边的丫鬟一句:“大巫师回来了没?我师姐回来了没?”,这大概成了她的例行问候。今日“小布偶”早早就闹着起床,燕云云十分困懒地坐了起来,看到身旁来服侍的丫鬟时,嘴上的动作只慢了半拍,那丫鬟便快速地施了个礼,然后说:“大巫师没有回来,小姐的师姐也没回来。”

燕云云点了点头,不错,会抢答了。

“你叫什么名字?”燕云云对着那个抢答成功的丫鬟说。这几日,她天天要么被母亲拉在屋里,要么被嫂嫂拉在房里,空闲时间都在想着师姐,这府里的一切都还不太了解。

那丫鬟愣了愣,但是很快回答道:“奴婢青泥,原就是小姐侍婢。”

那她不奇怪吗?燕云云心里这样想。听闻大巫师亲妹燕儿是七八岁时被掳走的,如今过了七八年回来个翻天覆地的人儿,原本就认识的人不感觉很奇怪吗?燕儿那个瞎眼娘亲就算了,她看不见。燕儿那个嫂嫂也算了,燕儿丢失时她大概还没嫁过来。这些贴身服侍的仆人,当真一点看不出来?

但是燕云云也不能问出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强装镇定地说道:“这些年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多旧事都忘了,她们呢,叫什么名字,我一齐认认吧。”

脚下立马跪了一圈人,“奴婢红泥,也曾是小姐侍婢。”

“奴婢白泥,也曾是小姐侍婢。”

“奴婢紫泥,也曾是小姐侍婢。”

“青白红紫泥,这名字倒也别致。”燕云云细细地说着,脚下的几个丫鬟好似抖了抖,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给她梳妆了。

透过铜镜燕云云看到紫泥堆笑的脸说道:“小姐起的名字,自然别致。”

看来我们品味倒挺像,燕云云如是想道,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便想自夸一般地问:“人家的丫鬟都叫什么小蝶翠柳的,也不知当时我怎么想到了泥?”

紫泥又伏低了身子笑意盈盈地说道:“小姐忘了,小姐说过的奴婢们就该像泥一样,被踩在脚下的。”

嗯?不应该出自“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那般的典故吗?还以为燕儿小姐是很有文采地避开世俗呢,结果听这意思,这个燕儿仿佛不是好惹的。青白红紫,怎么感觉这么怵人呢?

燕云云的眉头越皱越深,紫泥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小姐饶命,奴婢失言了,请小姐责罚。”

“不妨你的事,我以前很凶吗?”燕云云努力用最柔和的语气问道。

铜镜里,燕云云看到她们飞快地相视一眼,然后齐齐地摇了摇头。这个回应十分虚假的啦,燕云云继续说道:“我喜欢诚实的人。”她们又齐齐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之前可能是个大坏蛋呢。”

今日嫂嫂要带燕云云出去,打扮的自然要隆重些。繁琐的梳洗终于结束了,燕云云看着铜镜里云鬓钗环金银堆满头的自己不由得有些陌生。域儿早早就梳洗好了,与小厮在院子踢蹴鞠里玩耍,其实是等她一起去母亲那里吃早饭。

丫鬟推开门,燕云云慢步走了出来,实在是那头冠坠的她想快也快不成。屋外的小厮婆子看见她时似乎都怔了一怔,然后才急忙施个礼。域儿扔了蹴鞠跑到云云跟前说:“姑姑,你长的好像年画上的仙女。”旁边他的奶母笑着迎上前来说:“小姐要比之前标致许多呢。”

燕云云奇怪,就没人怀疑一下这个不是你们的小姐吗?

——可能下人们不敢吧,云云如是想。

燕云云去母亲房里时,辛娘已经早在那里等候了,云云不好意思地说:“母亲,嫂嫂,我来晚了,这样梳洗打扮太废时间了。”

嫂嫂眼前一亮,拉着燕云云坐在母亲旁边说:“母亲,燕儿越来越好看了,实在是女大十八变啊,倒是跟母亲房里的那幅飞天仙女图里的仙女十分相似呢。”

母亲笑笑十分骄傲地说:“我的燕儿原本就生的好看,当年我就是看那画儿上仙女与燕儿有几分相似才买下它来的。”

燕云云摸了摸脸上的皮囊,心想:原来事情的症结在此,我与那燕儿原本就有几分相似,怪不得无人怀疑。大巫师把我和师姐留下做幕僚也可,做女婢也可,为什么偏偏是做妹妹呢?大概他从见我那刻就开始筹谋这件事了,果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留住我还能抚慰家人的心,我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燕云云故作悲伤道:“燕儿流落在外的这些年,也不知怎的什么也记不得了,竟不知母亲说的许多事,实在是罪过。”

母亲仿佛十分心疼地劝慰她:“不妨事不妨事,人回来就好了,燕儿不记得以前的事连带着性子都不一样了。”

嫂嫂倒是个直爽的,直说:“燕儿如今的脾气与传闻中可真是天差地别呢,当年我还未嫁过来时,在闺中也是听到过你事迹的。”

燕云云很好奇,这个燕儿到底做过什么事,会不会就是这些恶事让她命丧黄泉的。若真是仇家所害,如今她顶着燕儿的名字回来,岂不是成了谁的眼中钉肉中刺?弄不好自己小命都待没了,师姐可是狠狠地教育过她,命是最重要的。为了保命,燕云云得好好了解了解燕儿了。于是便问道:“嫂嫂怎么听说的?我也想了解了解我的过去了。”

嫂嫂看了一眼母亲,然后说:“改日,改日嫂嫂再跟你说,先吃饭吧,饭要凉了。”

吃罢了饭,嫂嫂准备的马车就等候在了门口,母亲也要跟去,听说母亲眼睛看不见后,许多年都未出府门了。她身旁的侍婆说:“小姐当年在街上被掳走,老夫人也是有了心病了,这才一直要跟着的。”

听说梁国大巫师很受梁帝青睐,谁这么大胆子在街上掳他胞妹?这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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