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师尊凶一个

白苍兴将宅内最好的客房安排给了颜染。

白鸣澈则不发一言地跟在颜染身后。

烛火之下,少年一身灰色旧衣,补丁叠着旧补丁,还有几条新破的口子。

在白家,白鸣澈受惯了白眼。

仅凭一块玉佩为证带回来的孩子,无论是主母、少爷,还是家仆、下人,都毫不遮掩地无比嫌弃。

从走进白家的第一刻起,白鸣澈能带给白家人最大的喜讯,便是他本人的死讯。

从他的过去里,颜染看不到一丝色彩。唯一和快乐有关的情绪,全部浸透着复仇的快意。

这和在无数悲哀碎裂中也会拼筑起希望的陆景珩不同,也不同于习惯用胜利和荣光来麻痹自己的盛希寒。

颜染觉得十分有必要再确认下少年身份。

他回过头,侧耳聆听窗外动静,随即转头看看外间的一桶洗澡水,用目光指指白鸣澈。

“去洗洗吧。”

颜染说着,在书案边一坐,目光如炬地望着白鸣澈。

白鸣澈眉头一皱,目光浸透了怀疑。

颜染:“你我都是男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白鸣澈心想:你是不是忘了你刚才说的了?

眼前之人,必是看上去道貌岸然,实则满腹男盗女娼——

对这种人,白鸣澈早有足够深刻的了解:纵使年龄小,他早就受尽世人冷眼热讽,对阴暗面的洞察已经胜过世上九成的人。

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故出手的好人,也不相信又无缘无故的好意,换句话说,白鸣澈从不相信任何人。

眼看颜染大言不惭地等他脱衣沐浴,白鸣澈裹紧了身上残破的衣衫,眼底中却并未有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慌张,仅是冷漠地反问:

“你为什么不洗?”

颜染轻轻从袖中抖出几张清洁符,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兰的光芒。

白鸣澈面无表情向他伸出手。

颜染意识到自己被他绕进去,嘴角却轻微勾了勾——

像,脾气实在是很像。

眼看颜染玩味的笑,又温和地把一张符纸抛过来,白鸣澈脑海中却浮现出更加变态的形象:有趣的猎物值得他花费更长时间:对面的人心里说不定就是这么想的。

白鸣澈猛地向后一闪身,手腕上两道若有似无的气,指节冒出几个黑色尖刺。

“如果想骗财骗色,你找错人了。”少年语调里透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和沉着,“你最好别声张,除非想让今天变成死期。”

冷冷的黑眸紧逼着颜染,随后,白鸣澈回头望望无边的夜色——他打算趁被放出地牢的此时,永远逃离这个深渊般的地方。

首要任务便是解决掉颜染——如果他能悄无声息干掉对方,那么无伤逃走的几率会大很多。

“你是渡劫失败才躲进地牢的吧?”白鸣澈拉开架势的同时语调轻蔑道。

他虽不懂修行林林总总的阶次,却仅凭早慧的头脑和刚才的察言观色说中了真相。

颜染被扎心的同时,嘴角强硬地扯出一抹笑:没错,陆景珩在彻彻底底沦为“他的人”之前,讲话也是这么扎心又刻薄。

他强撑着一个不要面子的微笑,走到白鸣澈近前捡起掉在地上的符纸,颇为包容地纠正道:“错,接受别人的好意,应该说‘谢谢’。”

——这人果然是变态中的极品。

白鸣澈被他脸上泛着宠溺的温和惹得眼皮一跳,反倒是一怔,错过了偷袭的好时机。

白鸣澈咬牙,再次蓄力,却不知怎地,这次好像下不去手。

他眉头紧皱,眼神更加冰冷,死死盯着颜染,后退半步警告道:“你若不阻拦我,我便不取你性命。站在原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说着,他猛地一回头,乌瀑般的散发随之流转,就要向长夜之中奔去。

“慢着。”身后温和的声音制止道。

“你可知道,白苍兴虽然不识人,可是白家祖上却有人精通法术。这院子附有强大的法阵,若有危险信号触发,法阵便会启动,一切被判定为不轨之人,进出会受法阵反噬。”颜染语气沉静,如同深夜流转的月光。

“百年苍松被斩,法阵此时已经展开,你万一被判定有歹念,必死无疑。”

白鸣澈脚步却停住了。

“信不信由你。”颜染轻松道。

根据他对前几代反派性格的了解,如果硬劝、阻挠,反而容易碰钉子,相反,说的越少他们越容易因为好奇心上钩。

“那些方士为何没事?”白鸣澈冷冷问。

“因为他们走的是正门,心里没鬼。”颜染回答。

白鸣澈此行便本是不打算走门的。

他此刻并不畏惧,只是觉得可笑——大不了,他便一并杀光这府里所有人,然后走正门离开。

颜染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却只莞尔一笑。

“你的资质不错,要不要拜我为师?”

颜染并没有试图说服他,只是从侧边重新绕到白鸣澈正面,用那双幽深的眼睛望向他的瞳孔。

白鸣澈仿佛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虹膜之上晕开,如同被银色的月光包围——那一瞬间,一股温润的力量从心底慢慢流出——

等他再看到颜染微笑时,恍然意识到自己点了头。

一张符纸轻轻贴在了白鸣澈背后。

一阵清凉席卷了全身,片刻间,像清泉般洗濯着疲倦和污秽。

白鸣澈微微惊讶,低头看着衣袂,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破旧,却变得洁净舒适、甚至散发着浅淡木香味道。

而颜染既没有试图说服他任何事,也没有嘲笑他的大惊小怪,就只是那么若有似无地柔柔看着他。

白鸣澈从没有过这种感受,内心的线头像是忽然崩开了一点。

变态、有病…这人一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他试图说服自己,把一切重新拉回熟悉的思维模式中。

可颜染却用冰冷的语言否定了这一切:

“屋内只有一张床,为师来睡,你年纪轻,就在外边守夜。”

语罢,颜染还非常慈祥地补充:“你要是累了,在桌子上趴一会儿也无妨,为师不会苛责。”

白鸣澈的脸终于变回了习惯的黑色,冷冰冰看着颜染边伸着妖娆的懒腰边走进里屋,放下床帏,呼呼大睡。

白鸣澈转头望着外面久违的月色,被暴风雨冲刷过的夜空仿佛清亮了一些。

“不过是权宜之计,”少年咬牙冷笑,雪白的犬齿闪出森冷的光,余光瞟向颜染熟睡的方向,“只要我想,随时都可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天早上,白苍兴早早在白家会客室等着颜染,却迟迟不见人。

白苍兴眉头紧锁,在会客室内踱步。

半晌之后,他实在耐不住,便又让仆役去探听情况。

仆人回来时一脸迷惘:“客房房门紧闭,帷帘拉得死死的,怕是先生在里面晨练,不敢惊扰。”

白苍兴听见“晨练”两个字,又想起昨晚颜染说的“双修”,右脸猛地抽搐两下:这人怕不是在晨练,www.youxs.org。

就在此时,白贺年吵吵嚷嚷闯了进来。

“爹,听说昨晚你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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