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开车来接韩易文的是那个叫元皑的人,说起来,他好象是韩易文家管家的儿子。
把韩易文安顿好了后,他看了看我,问我要不要上车。笑着拒绝他的好意,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车,我呆呆的站着,差一点,就冲动的跟了上去,可惜不能,脚就像有千斤重一样怎么也提不起来。
回过头,再次看了眼来的方向,那里,什么也没有。也对,夏渊应该是不可能会出来找我的吧。压下心底的一丝期待,去吹吹风吧,吸气,然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一次迎接我的,是真正的夜色。
混乱又烦闷的夜晚,我再一次独自一人。不算太晚,至少身边还有人擦身而过。就这样,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房子越来越稀疏了,不知不觉的,我走到了路边树丛里。突然,从某个窗口传来对我来说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音乐。我扬起脑袋,一下子无法呼吸。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像天平一样摇摆不定的旋律,优雅过后便是重而响的鼓声。前世的记忆被挑起,这是我在幼时听了无数遍的曲子啊。身外的一切冻结了,只有音乐的开头在我的心脏里沸腾。脚步止住了,我没有再往前走。曲膝坐下来,我紧紧的抱住大腿,使劲地咬自己咸湿的膝盖。上个乐章完了,接着下一个乐章响起,这是最后一个乐章,也是自己原来最喜欢的一个乐章,因为夏言钦的重复播放,这也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个乐章。没错,这个乐章是快乐的,像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在奔跑,在兴奋而又自由的雀跃。可是在事隔多年的此刻再次听到这音乐却让人感到如此悲哀——像这样美妙的音乐简直是世上最令人伤心的事。整个世界就是这音乐声,我简直快听不过来了。
终于,曲子结束了。我抱着膝盖,僵硬地坐着。刚才的音乐留给我的只是伤害和空虚。我完全想不起这首音乐了,甚至连最后几个音符也忘了。现在全部都结束了,自己剩下一颗心,像兔子一样跳,还有这可怕的伤害。
一张张脸不顾我意愿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的,夏言钦的,莫凛的,韩易文的,夏渊的——记忆是如此诡异的东西。其实我想应该是我自己忘了,记忆的线很细,我只是不小心把线头忘记了,而在有时候总有什么东西挑动细线,回忆就像是只过了一夜而已。
摇了摇头,我用拳头猛击大腿,用尽全身的力气击打同一块肌肉,然而始终没有眼泪流下来,我的感觉麻木了。树丛里脚下的石子很尖利,我抓起一把石子,在腿上同一个地方狠狠地来回地蹭着,直到手指摸到了粘稠的潮湿。我轰然瘫倒在地,抬头看天。腿上的巨大疼痛令我好受些了。我软弱无力的躺在湿湿的草地上,过了一会儿呼吸终于慢下来,自如了。站起来,回家去吧,夏渊的疯狂应该在尚男的安抚下已经结束。
茫然地沿着大街一路走,住宅区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的掐断,只剩下路灯无力又倔强的□□着——“这样的夜晚是美妙的!”只有一个人这么说过,那就是白宇。现在的我,终于懂了她所说的“美妙”和她当时那茫然又冷淡的眼神。想想看,那时只想极力避开她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转转悠悠,意识朦胧间我还是走回到了所谓的家门口。重重的叹了口气,在心底无奈于自己的行为,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门。最后一次,最后再让我回这个家看一次,我在心里自语着,低头,玄关赫然摆着的两双鞋告诉我尚男还没有回去。我压抑着心底涌起的酸涩走进去,只觉得屋子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飘荡着。轻手轻脚的走向卧室,愕然发现,夏渊的房门居然开着一条很大的缝。握紧拳头,里边隐隐约约传出的暧昧声令我浑身轰然僵硬。不由自主的,我慢慢的朝着那个地方靠拢,里面的声音使我的心揪起来,颤抖着手缓缓的去推这扇门。
“轰——”身体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站不稳,大脑一片空白,凉意自脚底升起,顷刻爬满全身,连牙齿也开始打颤。无意识的关上门,把那一室□□阻隔在里面,然后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开。
走到大街,哈哈哈哈!!在心底无声的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仿佛只有大笑才是我所能做的事情。
天空比刚才阴沉了,布满乌云,电光石火之间,月亮早已无影无踪。风雨欲来的气息压得我心里生痛。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这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回去吗?不,我不要回去。呵呵,我意识到,就算是逃跑也是需要勇气的。一本书里的台词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勇气对我来说,意味着吃力地穿透笼罩着整个生命的沉闷的迷雾——不仅超越人和环境,也超越生活本身的凄凉,一种对人生价值和一切转瞬即逝的东西的坚持”。呵呵,哈哈哈,我接着笑起来,确实,我还没有那么的高尚。只是就选择来说,逃跑比回去面对更容易让我接受罢了。
梦游般的地走着,待回过神来时,人却是已到了莫凛的坟前,给人看见的话,一定会给骂神经病的吧。说来也奇怪,那么怕鬼怪一类东西的我现在居然能这么平静的站在这里,不能不说连自己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
明明有很猛烈的气势了,雨却迟迟没有下。
“莫凛,这一次,我是真的想离开了呢。”低低的声音,我喃喃地开口,“你曾经问我,说我……总是漠然的等待,如果在快乐、希望和其它一些东西回来之前,帷幕已经落下了,那么,我又该怎么办?”风从一边吹来,半边脸都是麻木的,“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在等,我想,有的人……也许是……注定就和那些东西无缘的吧。”
走出墓地,发现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头晕晕的,我到底,该往哪里去?狂风袭来,拐进一边巷子口正对着街道的墙角坐下,一只似乎是流浪的狗也在那里。
“你也只有自己一个吗?”看着它,我问。它当然是不能回答的,只是看着我,眼里仿佛充满了好奇。
“说个故事给你听吧……”我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说道:“从前呢,一个莫名其妙被亲人抛弃的小女孩……改了名姓,”顿了顿,我头痛欲裂,“跟随了一位善良却冷淡的阿姨。后来……阿姨死了,女孩,通过努力终于……成为一名平面设计师,也有了自己的伙伴;”嘴角**的**,我用手指压住颤抖的嘴唇,沙哑着声音继续说道,“然后,女孩死了,女孩穿越了……好痛苦!好痛苦哦……”急剧膨胀的情感刺得我内心好一阵尖锐的疼痛,再也说不下去了。我蜷缩着,把身体抱作了一团。
痒痒的感觉,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是身边的流浪狗在用它的舌头舔我的手。“谢谢你。”看着它,我喃喃开口。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机车声,是谁在飚车吧,我想。车声渐近,我听到有人在朝这边吹口哨。一个空的啤酒瓶被扔到我脸上,抬手揉了揉了脸,顺便擦去眼角的泪痕,我决定不予理会。
“咦?”我听到一个不太陌生的声音,“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语毕,脚步声渐渐朝我走近,“唷,这不是林灵那丫头的小男朋友吗?你怎么在这?”
闻言,我缓缓的抬头看向来人,是那天在林灵朋友聚会上那个穿得很暴露的高个子女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走过来。看了她一眼,我实在不想说话,身体的某一部分功能像是随着那个画面流失了。
“喂,说话啊!”她催促道,仿佛对我的沉默感到不满。
“这里,很舒服。你……抽烟?”良久,我终于开口说道,那声音干涩到异乎寻常。
“是啊,很早就开始抽了。最初是因为个子太高,每次派对都找不到合适的男生,心想抽烟的话也许会有助于抑制个子的长高也说不定,就这么着,最后便成习惯了。”她说着,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
“你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快下雨了。”我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嗫嚅道。
“那有什么,不碍事!”她说着这话的语气像极了以前我所熟悉的一个人。是谁呢?朦胧中,看着她的侧脸,不知怎地,我突然想到了白宇。于是那几乎不经大脑的问话就这样的冲口而出:“呐,你有理想吗?”
“哎?!”她先是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笑了起来,“理想吗?是人都会有的吧。”
“说的也是。”我说着,呼出一口气,肚子偏偏在此时不争气的叫起来。
“你还没吃晚饭吗?!”她诧异的问。
“……”没有回答她,我窘得不知如何作答。
“走!我带你去吃!”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她说。
“不,不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忙不矢的拒绝。
“就这么说定了,你还是不要拒绝的好!”她说着,猛地把我从地上拉起,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我很不争气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