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的吵闹是一回事，在街头大大咧咧行路的两个军官既然确定了重要的事情就不再着急，反正那些个店面又不会跑路。他们还故意落后手下士兵们若干步，毕竟凑在了一起才好说些悄悄话嘛。
李老四首先叹道：“哎呀呀，今天真是险之又险啊，差点就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好机会？那之前呢？大家伙不都是当做脑袋别腰带上的买卖？”手里掂着钱袋子哗啦哗啦作响，马大疤瘌也是心有余悸，“哎……还好赌赢了，而且得了这么多的奖赏，到时候还能升官。放昨天这个时候谁能想到呢？”
李老四再次叹道：“嘿，是想不到。空口白牙的虽然诱人，但也得是成功夺了北刃城才能兑现。要说看机会还是你老兄厉害，佩服！”
一句话就算是定下了二者之间的位次，双方互视一眼就再不多说。
与地位无关，就是因见证了结果而服气。
这些投靠者们将心中的不安掏出来彼此展示，感慨着这种站队机会真是既稀少又刺激，几句话就更加拉近了彼此情谊。虽然都在城头上见过了天人呼吸间消灭敌军的雄姿，也都清楚这位有怎样的战力，可并非所有人都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准确判断的。
就比如李老四在今日之事上的表现，主要是心理方面能不能过得去，其次才是对于必然成功的事情存有多少有些底气，要不然也不会鼓起当面背弃了世袭将领的胆子，但实际上只是被呵斥一声就又怂了下去。
最后就只剩下不被重视的小子了，那王五继续傻呆呆地站在所谓尊者的身边不离开，半张着嘴似是要将这怪异的天上来客彻底瞅个遍。他即便知道那么多人离自己远去了也并不是很在意，最多是对他们看上一眼后就重新收回目光。
互相都不过是相识了几日而已，倒是没有浑身钢皮铁骨的存在更能引起他的好奇心。
舔了舔嘴唇定了定决心，而后王五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你是来接我上天的吗？还有我的族人，他们也可以一起上天吗？”
正在给账目做照片做记录的尊者一愣，但还是在手上忙碌不停中随口应一句：“嗯？为什么这么问？你很想上天？”
本想提问的，却没料到人家还回来了一个问题，这就让王五不由忐忑起来，说：“啊，是啊，想上天。我爷爷被抓的那天正好看到双星降临，还说以后能过上好日子，能回到老家了。”
说到双星降临的事情就让尊者微微停下，大致猜测那时应该是移民船进入了行星轨道的时间段。至于所谓过上好日子和回老家的想法也不奇怪，地面上的人类都是坠毁船只的成员后代，会有类似的传说可以说非常正常。
早前在其他偏僻地区就已经展开过接触，类似的傻提问完全可以整理成一个问题集。所以所谓尊者的注意力就跑偏了，他更关心那个平常不怎么听到的细节，便问道：“被抓起来？他是犯了什么罪？”
“嗯……不知道，据说是因为住在山里。”看他表情大概是对于住在山里还有些不好意思，而后又强调了自己的出身，“我们是雾流细瞳于天气部的，说是在有大雾的天气里也能看得清，尽可以带着许多东西自由来去。”
“哈？雾流细瞳于天气？那是什么玩意？雾流细瞳……”
怪异的名字让尊者又是一愣，得多读上几次才能咂摸出味道，然后恍然问道：“哦，是物流系统与天气吧？应该是祖上一个物流专精的，一个是气象计算与控制学的。飞船坠落后应该很不好过吧，碰一起活下来就凑合着过了。我以前还见过反应堆维护和医生的部落，他们也繁衍出了一个部落，也是被捕奴队抓了。唉……真是不容易啊……”
虽然话语中的很多内容都听不懂，但听到别人的感慨时还是觉得像是在发出夸奖。王五赶紧挺了挺胸应道：“是啊……可不容易了！”
稍稍说了几句话的天人发现账本似乎有涂抹迹象，便小心操控机械手将之按平，然后准备用简单的多光谱成色识别一下。有更值得忙碌的事情后就不能再闲聊了，遂敷衍道：“行，那我知道了。”
这种态度在王五看来可是太过熟悉，心觉不妙下就赶紧再问：“那上天的事情？”
“想什么呢？我来就是拿下这座要塞的，你想上天了就自己上去，与我无关。”
“……”
“还有事？”
“没，没了。”
不想接触的实话就能在几句话间将天聊死，知道自己被嫌弃的王五略略有些失落，只得拂一拂身上松松垮垮的甲胄转头离开。
感受身上穿着虽然略沉，但他并不因此而抱怨，毕竟这是自己身份改换的资格。只有穿着这一身才能在主街有限的光照下挺起腰杆行走，而不再是一身烂麻罩衣的奴隶模样畏畏缩缩。
然而与之前同袍们兴高采烈地奔向灯火灿烂的街区不同，这小子的行进方向却是越来越昏暗，直到是抵近一片围栏环绕的木板长房时才停下。这里是奴隶们的关押拘禁之地，也是他几天前还待在里头喂虫子的地方。
“小五！这边！”
围栏另一边的黑暗中有人跳脚招手，走近了便能看清是群身着麻衣的褴褛之辈，甚至好些人的身上还有着干活时沾染的尘泥。应声转头的王五见状并没有觉得不适，反而很亲切地一路小跑了过去。
“听说仗打完了，咱们能回去了？”
“唉，年年打仗，死那么多人还得送粮送东西，腿都跑断了！”
“还有人说天神跑来相助了，真有这回事？”
一些提问和抱怨声也正在此时传来，作为后方城市里的奴隶顾不上什么大局观，就是知道被支派着来回奔波真不舒服，上上下下每个人的身上都酸痛不已。王五一听到这些话就觉得感同身受得很，哪怕是背后的鞭痕也发痒起来做配合。
他知道大家伙着急，就先捡了大家最关心的事情说道：“嗯，打完了，蛮子死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整个城墙下面都铺满了。连蛮王的脑袋都被摘了下来，那肥肥大大的挑在杆子上都还能招风。哦对了，我听当官的说不愿意让手下兵马去清理，他们就商量着要让你们来做。早点休息吧，攒够了力气才行。明天记得别被箭头刀剑刮伤了，官儿们不会给治的。”
身为奴隶就是会说话的工具，基本就与干苦活累活脏活脱离不开，即便是前方获胜也不会给他们带来半点改变。这些人会关心战争也无非是不想被战火波及，毕竟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就丢了性命。
所以这些人的面上殊无喜色，再听到要打扫死尸时就更是心里一沉。然而即便知道要去碰那么晦气东西也是没奈何，总不可能跟奴隶监工打报告请假吧？真当人家的鞭子棍棒是摆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