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糖果

陈斯漾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不再理会梁颂宜,跃入水中开始游泳。

梁颂宜坐在伞下,抱着杨梅奶昔的杯子忍不住发呆。陈斯漾的话里带着挑衅,她忽然对他有点琢磨不透。

过了会儿,冯与星和宋希从泳池中上来,宋希趴在栏杆处和陈斯漾说话,冯与星到伞下来找梁颂宜。

她的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沾着水珠,脸颊饱满而明艳,尤其是带着笑容时,像是新鲜的水蜜桃。

梁颂宜把一杯没喝过的杨梅奶昔递给她。

“哇,看起来好好喝。”冯与星高兴地接过,她吸了一口,很给面子地赞叹,“真好喝,比外边卖的还要好喝。”

冯与星坐在梁颂宜旁边,身子湿漉漉的就要往她身上靠,梁颂宜想躲却被冯与星拉住。

女孩儿嘻嘻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下水,有什么嘛,我都敢在宋希面前穿比基尼。”

她说着,色眯眯地把手指探到梁颂宜的腰上,“再说了,你身材这么哇塞,前凸后翘,更应该穿。”

梁颂宜腰部很敏感,被她挠得发痒,忍不住笑,一边去抓她的手一边说:“我没有不好意思,刚在回消息。”

“口是心非。”

两个女孩子在遮阳伞下打闹嬉戏。

冯与星美美拍了几张自拍,发到了社交账号上。她忽然叹了口气,有点感伤地道:“最近太快乐,我都要忘记月底出成绩了。”

想想就可怕。

梁颂宜喝了口奶昔,没说话。

冯与星自顾自道:“好吧,好像这里只有我担心成绩,你和我表哥都是大学霸呜呜呜呜。”

她欲哭无泪,考完原本打算估分,结果数学选择题前五个就错了两个,于是也不敢继续往下对答案。

因为不想离开南港,舍不得熟悉的环境和亲人朋友,因而冯与星并没有出国的打算。

不过尽管如此,她高中三年依旧过得无忧无虑。冯与星对成绩的担忧,并不关乎前途,仅仅是怕她妈妈唠叨和比较。

手机忽而又响了一声,梁颂宜拿起来一看,是一条垃圾短信。

“对了,”冯与星问,“温启看到你和我哥的那张照片什么反应?”

梁颂宜摇摇头:“不知道。”

她还没回复温启刚才发来的那条消息,说不准他人在国外,美女在怀,并没看到那张照片。

傍晚,火烧云漫天,灼烧滚烫,梁颂宜在窗边接着看那本推理小说。

故事已经到了尾声,她心底猜出凶手是谁,只等着作者揭晓答案。

手机铃声霎时响起的,打破紧张的氛围。

“颂宜,你怎么还没到!”

“啊?”梁颂宜听着这道熟悉的女声,慢了半拍才想起,今晚她们班级举行同学聚会。

她给忘了。

“你不会还没出发吧,快点哦,今晚大家必须到!班委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说话的女孩子是张明茉,南港一中A1班的班长。

梁颂宜挂掉电话,跑去盥洗室的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下了楼。

冯与星正在和宋希打游戏,闻声抬起头,看到她肩上的包,问:“阿颂,你要出去?”

“嗯,我们班今晚同学聚会。”

梁颂宜和冯与星高一和高二在一个班,高三的时候被分到了两个不同的班级,但平时课间仍旧一起吃饭一起玩。

“你们今晚呀?我们班是这周五晚上。”冯与星说着,继续打游戏。

晚风灼热,梁颂宜站在站牌前,额间冒出一层细汗。

站牌一侧有一块方形的电子屏幕,上边写着下一辆车的预计发车时间。

15分钟。

在这样的夏日傍晚,等车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清夏度假村在荟南山上,荟南区是南港有名的富人区,富商和政要云集,物业遍布整个山头。

巴士不能上山。

梁颂宜要乘坐的车,还是度假村特地为旅客提供的。

不过很少有人坐,大多来这里玩的旅客,都有私家车,因而此时车站只有梁颂宜一个人在等候。

忽而传来一阵巨大声浪,在只有蝉鸣滋滋的空气里格外刺耳,一辆宝石蓝色的跑车风驰电掣般驶来。

梁颂宜在度假村已经对各种豪车司空见惯,温家的地库里,也停着数不清的豪车,但还是被眼前这辆给震了下。

她对这款车有印象。

温启的爱好之一,就是收集车子。

为此,她曾经强行让自己记住五花八门不同型号的车。

眼前这辆车,十分昂贵,全球限量款,温启当初想买没买着,最后买了一个配置稍微低一点的。

正要收回视线,梁颂宜却见跑车的速度减缓,在她面前停下,而车子上的人,正是戴着墨镜的陈斯漾。

“上车,我送你。”

跑车向山下驶去,速度极快,梁颂宜的心跟着震颤的车身一悸,她紧抓着一旁的扶手,安全带系在胸前,仍怕下一秒就被巨大的冲力甩出去。

陈斯漾看了她一眼,放缓车速。

梁颂宜察觉到,说了声谢谢。她忽而想起她十六岁时第一次坐温启的车时的情景。

那时温启还没拿到驾照,问她敢不敢坐他的车。她不敢他就去找别的女孩儿。

梁颂宜忙说自己敢。

他们在别墅后空旷无人的马路上。温启把车子开得快到好似飞起来,梁颂宜当时很不争气地被吓哭。

但怕温启嫌烦,她紧咬着嘴唇不出声,脸色已经苍白得不成样子,让他慢一点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等到温启刚一停车,她便开门跑出去吐了。

十六岁的梁颂宜,连游乐场的激流勇进都不敢玩,却敢坐温启的飞车。

梁颂宜笑了笑,想起过去有点狼狈。

陈斯漾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看路。

梁颂宜发现他下午游完泳后又换了一件白T,上边朴素到一个图案和logo都没有,但他穿上依旧很好看,下边是一条黑色短裤,冷白色的皮肤裸`露在外。

她主动开口,问他什么时候拿的车本。

他说年初,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气氛倒也算和谐。

等红绿灯时,陈斯漾的手指轻点方向盘,忽而转头看向她,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隐藏在黑色墨镜后,让人看不出情绪,给他整个人更增添了一抹神秘感。

梁颂宜不习惯隔着墨镜看人,看不清对方眼睛时就会非常没有安全感,怕会错对方的意,尤其是在和陈斯漾这样危险的人物相处时。

生怕下一秒他又出其不意。

“给你。”陈斯漾取出一副女士墨镜,扔给梁颂宜,“戴上。”

阳光热烈而刺眼,在这样的光线下,不戴墨镜很容易伤眼睛。

梁颂宜看着腿上的墨镜盒,还未来得及打开,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闲散:

“冯与星的。”

“哦。”梁颂宜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又说了声谢谢。

墨镜是茶色的,大牌流行的款式,梁颂宜戴好后,眼前的景物便蒙上了一层茶褐色的滤镜。

绿灯。

车子一路驶过,道路蜿蜒,两旁的蒲葵树长势旺盛,绿植繁茂,偶尔还可以看到漂亮的红顶别墅还有绿色的草坪庭院。

快到山脚的时候,梁颂宜的手机响起,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她心跳突地加快。

手机铃声是一串节奏轻快的钢琴曲,此刻却让梁颂宜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

是温启。

“怎么不接?”

梁颂宜抬头看了一眼陈斯漾,然后这才接起电话。

“你在哪?”温启还是这句,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梁颂宜和他相处这么多年,知道他说话越快代表心情越不好。

显然,他现在心情十分不妙。

“在外边。”她答得笼统。

“和谁?”

有一辆放着摇滚乐的敞篷车恰好从他们旁边经过。

梁颂宜捂住半边耳朵,还没开口,就听温启又问:“你那儿怎么那么吵?”

“我在路上。”

到了一个路口,又遇到红灯,今天一路都是红灯。

陈斯漾停下车。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梁颂宜温声说:“我和朋友在一起。”

说这句话时,她眼睫微颤,莫名心虚,不由抬眼看向陈斯漾,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边勾着看好戏的笑。

“男的?”温启问。

梁颂宜顿了顿,然后“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竟然传出一阵笑意,温启的声音变得平缓,意味不明:“长本事了,阿颂?”

是一个疑问句。

梁颂宜不答。

温启又问:“是陈斯漾吗?”

听到这个名字从温启口中说出的一刹那,梁颂宜的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去否认:“不是他,是——”

“我们班同学。”她说。

“我后天回南港,找你。”温启刻意加重了后边两个字,然后懒得再和她多说,直接挂掉电话。

绿灯。

陈斯漾一直没说话,下山后,他把车子开到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便一个人下了车。

梁颂宜摘下墨镜,在车上等他,心情有些低落。

过了不到两分钟,陈斯漾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罐可乐,他腕骨上戴着一枚黑色机械表,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银灰色的拉环上,却没往开拉。

他姿态散漫地靠在真皮座椅上,似是休憩,垂眼看向梁颂宜,目光中含着坦荡荡的探究。

“怎么了?”梁颂宜疑惑地问。

“梁颂宜,我是你朋友,还是——”陈斯漾顿了顿,脸上忽而流露出恶劣的笑,“你见不得光的情夫呢?”

梁颂宜一瞬屏住呼吸,转头回看他。

四目相撞,莫名耳热,车外热风拂面,跑车声浪阵阵袭来,不远处荟南山脚下的大海衔着夕阳,落日熔金。

而眼前的少年,笑得玩世不恭,故意爱看她羞恼的模样。他的目光紧逼,身上的压迫感似跑车轰鸣的声浪袭来,令梁颂宜心跳加快。

“我……”她琢磨措辞,正要回答之际,忽然“嗒”的一声,拉环起,无数可乐气泡滋滋争先上涌。

陈斯漾仰头喝了口可乐,少年颀长白皙的脖颈上喉结滚了滚。

梁颂宜把想说的话吞回心中,视线不由在陈斯漾的喉结上流连,已经看不到那枚红色吻痕了。

她再次心虚,脸颊泛起热意,收回视线。

陈斯漾喝了几口可乐,突然给她怀里扔了包东西。

梁颂宜低头一看,是包杨梅水果糖,应该是他刚刚从便利店买的。

“谢谢。”

“检查下安全带,我走喽。”

轰的一声,车子驶动,梁颂宜已经不惧怕坐他的车,她打开糖袋,吃了一颗,不是特别甜,微微有点酸。

她从袋子里又取出一颗,问:“你要吃吗?”

陈斯漾偏头看了一眼,少女正看着他,手里捏着淡粉色糖果,晶莹剔透,外边裹着一层薄薄糖霜。

她看他时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时分不清是糖果更亮还是她的眼睛更明亮。

陈斯漾被看得心头微痒,低声说道:

“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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