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鱼三样送来了听风院,午饭也已做好,燕儿端了红漆描金托盘进屋就要摆饭,突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是正厅来的,隔帘向秦煜禀报:“二爷,老爷回来了,就在前厅里,东昌伯爵府的老夫人和她家二郎也过来了,正跟老爷在正厅说话呢,老爷叫您过去。”
秦煜微讶,心道东昌伯爵府如何知道的,在忖了忖他便明白,定是乔氏派人去通知的。
东昌伯爵府是周氏的娘家,秋昙心知今日有台大戏要唱!
“我这就过来,”秦煜负手站起身,命燕儿继续摆饭,而后叮嘱秋昙道:“你和小满就在这儿用午饭,我去去便来,”说罢抬腿要走。
“我们也去,”秋昙伸手拦他。
“你们去做什么?”秦煜抬手,轻抚着秋昙的肩,“小满还小,别叫她看见那场面。”
“叔叔,我不小了,我六岁半了,”小满昂起头,拍着胸脯一本正经道。
秋昙放下小满,站起身,坚定望向秦煜,“什么了不得的场面,这些年我们母女还有没见过的?你别看小满还是孩子,我谈生意也带着她呢,你看她被绑了三四日也没见哭哭啼啼的,还能怕了这个?夫人绑了小满,小满得该去作证,我这个母亲也要过去陪她。”
小满重重颔首,拉着秦煜的襕袖轻摇,“叔叔,我也要去,午饭回来再吃嘛。”
秦煜无可奈何,只得蹲下身抱起小满,与秋昙一起出门。
……
此时,侯府正大厅里,平南侯黑着张脸坐在上首,右下首则坐了东昌伯爵府的老夫人及其二儿周禀。
周老夫人头戴银冠,两鬓花白,面宽额丰,精神矍铄,身着红褐色回纹夹袍,做家常打扮,显然是出门太急没来得及换衣裳,不过此刻她脸色很不好看,正眼也不瞧坐上的平南侯,瞥见一旁斟茶的奴婢手抖,她本就略微歪斜的嘴角更撇向一边,“下去吧,你们的茶老身也不敢喝。”
“岳母大人,”平南侯强压下怒气,尽量放低声调,“您尚未用午饭吧,不如先在此用过午饭,稍后小婿再派人送您回去,至于我平南侯府的家事,我自会料理,也必给您一个交代,您看如何?”平南侯回府的路上,便听来人说了秦煜围困周氏,周氏藏人一事,他是又要教训儿子,又要惩治夫人,正焦头烂额。
然周老夫人冷哼一声,“贤婿啊,老身不是来你这儿蹭饭的,你也别说你府里的事与老身无干,老身的女儿叫人逼到那份上了,我这个做娘的不来过问几句,你们怕以为她没有娘家,她嫁到你府上二十多年,为你操持府里,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没叫你悬过一日的心,说她贤惠不为过吧?那年你丧妻,我女儿给你做续弦也没有高攀你平南侯吧?她上敬长辈,下恤幼子,从没亏待过你那二儿,也没亏待过你的妾室和庶子女,这京城谁人不知?她就是做好人做得太过,叫你们拿捏欺负,你家二郎竟有这样胆色,把她围堵在府里,还把她绑了,呵!说出去人家以为平南侯府不讲伦常礼法!”
平南侯惭愧地低下了头。
恰好秦煜携秋昙和小满从檐下过,听见这一声声质问,秦煜冷笑了声,大步走进来,“纲常礼法?得先问问老夫人您的女儿讲不讲。”
平南侯见他过来,立即纵起身指着他,“逆子,还不快向你外祖母磕头致歉?”
老夫人睃了眼秦煜,冷笑着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如何受得起他的礼?”
秦煜也没打算向她行礼,领着秋昙和小满自然而然地坐在左手边,与周老夫人相对,如此,更把对面的人气得脸色发白。
而坐上的平南侯看见底下的秋昙时,微愣了愣,这不就是秦煜那个死了的贴身丫头么?又见她一手拉着小满的手,便隐约猜到小满是她女儿。
平南侯深吸一口气,终于道:“罢了,把人带上来吧!”
于是,孙妈妈、叶妈妈和两个作伪证的婆子立即被押了上来,几人都不敢作声,颤抖着跪在平南侯面前,大气不敢出。不多时,周氏和秦昭也被带上来了,他们母子二人已被松了绑,周氏走在前头,衣襟微微歪斜,微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抬眼见着自己母亲和弟弟在,她忍着泪走到周老夫人面前,扑倒在她怀里,哽咽着喊了声:“母亲!”
周老夫人眼中也蓄了泪,拉着周氏的手轻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喊了声:“你呀!”周禀则伸手搀她起来,“妹妹,地上凉,快起来。”
秦昭则是理着自己歪斜的发冠,一进门便直冲到平南侯面前,一手指着秦煜道:“爹,二哥今日带人围困了汀兰院,把娘和我都绑了,他往日排挤我也就罢了,我做弟弟的不敢同他计较,可今儿这事,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些年了,他不仅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看他也不把爹您放在眼里,今日若不严惩他,我……我便上书——”
平南侯一掌拍在黄花梨木几上,那木几顷刻之间裂成两半,“一边坐着去!小小家事便要上书,你还嫌不够乱?要叫满朝文武看平南侯府的笑话?”
秦昭咽了口唾沫,微低着头在秦煜左手边隔着张椅子坐了,他不甘地瞅了眼秦煜,银牙暗咬,最后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