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剑神一说传遍全县,小木村人因此极为自豪。
顾渊却有些担忧,短短一月之间,村人已不忙农活,整日只知练剑,诚然是有李胜先例在前,可悟性本天生,人各有不同。
大器晚成者不少,却非不事生产的理由。
顾渊也劝过,但见效甚微,好在村长闻讯亲往学塾与他恭维许久,又说已有解决之道,足以让村民皆得温饱,这才让顾渊安心授课。
小木村长近来可真风光,虽剑练得一般,脑袋却极为灵光,李胜扬名县城那日,他便将全村人纠集一处,先恐吓一番,说若剑法外传,将来李二狗成仙也不放过,又许以重利,告诉他们往后只要每日练剑,不需劳作也可以分得银两。
威逼兼以利诱,没甚见识的小木村民自不敢有丝毫异议。
顾渊甚至猜测,十里坡剑神传闻,或许是村长手笔,也未可知。
反正自那之后,顾渊去学塾授课的路上明显可见多生人。
一问才知,都是来观摩村人练剑。
而且,等闲可没这资格,得在小木村有一处住所才行,否则被逮到,可得遭老罪咯。
好在村长深谙营商之道在于细水长流,不敢竭泽而渔,所以如今十里坡地只赁不卖。
但方位佳处,租金更胜县城十倍。
纵如此,求者仍络绎不绝。
好在村长仍顾忌李二狗心思,怕人多扰了李大娘清净,便只挑十来户大富之家给他们在村中住下。
一日,顾渊去学塾授课归来,见相邻那间久不住人的宅子内有动静,走去一看,原来是工人在内翻修,一问,才知道是城里一对父子赁下,过几日就搬来。
顾渊也没多想,回院中,仍自顾自抱着铁剑修习十二剑诀。
只是大抵拔剑式的修行已至瓶颈,非苦修能破,便一直在登堂入室的境界。
“顾先生,顾先生。”
顾渊午间小憩之后,回屋取来一株五年份的山参,正要以归元引辅佐修行万物生,突然听见院外门响,也只得作罢。
“顾先生,小人柳莫,不日将搬至隔壁住下,往后犬子在院中练剑,若有吵闹处,还望见谅,还望见谅啊,哈哈。”
顾渊开门之后,见得巷中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提着竹篮笑道:“听村长说顾先生平日常入山中采药,料想是通医理,正巧昨日县里药铺送了一些补药过来,我又不懂,自用不上,便拿来送顾先生,只盼往后若有吵闹处,先生莫怪啊。”
顾渊拒绝道:“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既只一墙之隔,自当和睦共处,令郎若是练剑,那也无妨。可无功则不受禄,这补药却万不能收。”
柳莫笑道:“村中人人皆称顾先生正直,我自然晓得。可请再想想,犬子因一己之私,扰了旁人清净,我若无动于衷,则枉为人父,要不给补偿,又岂能心安?顾先生是个读书人,想必也不能使我为难吧?”
话已至此,顾渊也只得收下。
柳莫又闲聊几句,大抵是摸清了顾渊性子,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顾渊提着竹篮回院中一看,全是上了年份的山参。
这位近邻果真有备而来,但如此精于世故,倒更好相与,不算坏事。
旁边宅子仍有翻修吵闹声响,但顾渊已是风不动的心境,修行自不受影响。
将柳莫送来的上品山参取了一株以归元引辅佐万物生修行,感受气海真气又增,便心满意足去泥炉煮水冲茶。
可惜气海底蕴愈强,却对炼心无用。
顾渊只是觉得真气日增,拔剑式威能更加,那么费些山参也无妨,只再不费银两去买罢了。
入山采药,有则最好,没有也行,一切随缘。
大抵正是如此无欲无求的性子,以他这资质才能在三年之内修成风不动的心境。
申正时分,顾渊今日炼心又无所得,便去檐下取来药篓小锄且将铁剑背上,出门采药去了。
——
大榕树下,绿荫遮蔽,一众村民练剑之后围聚于此饮水小歇。
有一精壮男子扛着铁剑喝水,却唉声叹气道:“这冲天剑法是不好学哦。”
“二狗这套剑法,当真厉害,难学也是对的。”
“我听李胜说,那些江湖上成名好久的剑客藏着不肯外传的剑法,其实都没这套冲天剑法一半精妙。”
“廿八剑式,却有百般变化,怎不厉害?”
“人比人,是真气人,李胜已经在咱方圆百里打遍无敌手了,我却除了每天把这二十八式剑招给练个几十遍,啥都不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间,皆叹剑法难学。
只不知有谁又起了个头,话风便转至顾渊身上。
“你们说,李胜学剑也才一个月,就这么厉害,那教咱练剑的顾先生,岂不是更加厉害?”
“是这道理,当时在二狗院里,就顾先生学会,我估摸着他的剑法肯定更加精妙。”
“我看未必吧,都说弟子不必不如师,顾先生只是记性好,练剑这事,可看天分。”
“对咯,李胜用了七天才把二十八式剑招给记住,结果第九天我就完全打不过他了。”
“你几天记全的?”
“两天。”
“哦。”
“哦什么?”
“什么哦什么?”
“我哪知道?”
众人围坐树下闲扯,正要起身再去练剑,突然见得背了药篓的顾渊缓步走来,纷纷起身叫道:“顾先生。”
顾渊抱拳道:“诸位练剑辛苦。”
“顾先生说笑了,你教书才辛苦。”
“我家那小崽子给顾先生添麻烦了,我今晚回去就揍他一顿。”
“揍一顿?我家那小崽子敢惹顾先生,我必给他吊在树上背书。”
顾渊忙道:“幼童本顽,此乃天性,诸位不可矫枉过正。”
“顾先生读的书多,肯定不会出错,那我以后少打那崽子好了。”
目送顾渊走远,才又有人道:“你不是想知道顾先生剑练得怎么样吗,刚才咋不问?”
“那你为啥不问?”
“我,我看着顾先生就犯怯。”
“胡闹,顾先生看着也不凶啊。”
“那我哪知道?”
身后之事,顾渊不知,只是出了村口,又见大腹便便的村长自坡下走来。
虽过午时许久,村长却才酒足饭饱,自县城而回。
他摸摸肚腩,想着近来不少大官轮番邀他赴宴,便极为得意,“李胜?十里坡剑神?抱歉,我小木村长才是十里坡剑神。”
正要好好在十里坡巡上两番,好叫那些觊觎冲天剑法的小崽子知难而退,突然见得有一贼眉鼠目的小崽子背了个竹篓走过,村长当即吼道:“喂,那小子,来十里坡作甚?要敢偷看咱小木村人练剑,腿给你打折。”
“我的娘,是顾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