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却不知道,孙小沫早清楚十里坡小木村有个大衍宗弟子名叫李二狗。
只令她未曾想到的,不过于那蓝衫男子的剑法真得于区区一介大衍宗新入门弟子,可等回过神来,又觉得未必如此。
眼前这小子看着就不够聪慧,旁人一说,指不准他又当真了。
大衍宗距此万里之遥,岂会无故跑来收徒?
定是那修为深不可测的蓝衫男子见村中有此璞玉,不忍见其埋没于黄土,所以引荐入大衍宗为弟子,也正好拿他做个挡箭牌来教村人练剑。
孙小沫一番推断,更认定没错,便得意地看着仰躺地上的小子,只觉得是个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李胜被这眼神瞧得不爽,当即骂道:“你瞅你爷啊?”
孙小沫呵呵嗤笑一声,也不言语,直接朝着村里走去。
李胜虽浑身酸痛,气不过孙小沫临走前那极为刻薄的轻蔑目光,挣扎爬起身,抓着铁剑又追去。
可那丫头身手当真吓人,不过稍慢一步,如今已瞧不见踪影了。
孙小沫虽对所谓的十里坡剑神已有推断,也未敢到那位顾先生面前放肆,只是又在村中逛一番,见有上了年纪的妇人,便上前搭话。
“你说顾先生?顾先生全名叫顾渊,不过咱村里没人这么叫,都是叫顾先生。”
“顾先生常说学无前后达者为先,所以咱大他几岁,也得叫先生,他读的书多嘛。”
“顾先生在村里教书到现在,得有七八个年头了吧。”
“他不是咱十里坡土生土长的孩子,我想想,他父子俩是躲战乱逃过来的,得很久咯,顾先生还是个娃儿的时候一起跑来村里的。”
“顾先生念书是很厉害的,十岁县试考了个童生,十二岁又去郡城院试考了个秀才,十四岁就过了乡试,听说还是个解元,只是不知道怎么会跑回村里来教书。”
“顾先生是真有本事,村里的娃就服他,比见了亲爹亲妈还听话。”
“顾先生呀,村里人都念着他好,以前不练剑的时候,也没个秀才肯来这犄角旮旯的破地方教书,只有顾先生,明明是举人了,还肯回来。”
“顾先生,性子真好,说话也温声温气的,就没见过他有个急眼的时候。”
“你说顾先生的父亲啊,六年前就去仙门了,到现在没回来一次,也真狠心。”
“哪个仙门,那我就不知道咯,只听说是个没甚名头的小地方,不过我觉得八成是假的,那修仙的,能有哪个是小地方?”
孙小沫在村中一番打听,其所得却反倒叫她不解。
那位顾先生,竟只是个及冠不过三年的年轻人?
东来地界,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
回想入门时师父所讲,更让孙小沫打定主意,要探个清楚。
“徒儿呀,咱东来地界,未生灵脉,又遭十万里大山相阻,你虽有惊世之才,若能在百岁之前得成金丹,为师已死而无憾咯。”
百岁金丹,可为东来千年不遇之奇才。
那这修为深不可测的顾先生,又算什么?
——
院中,顾渊自学塾授课归来,闲坐一番,便去灶台生火做饭。
月白长衫不耐天寒,又添了一件大衣,只腰间玉玦长久不离身,回想父亲已经失音讯两年,使他每至进食,总有些念。
也不知父亲能成金丹否。
桌上一盘切肉、两碟小菜,倒不寒酸,可顾渊端着瓷碗扒两口白饭,想起修行事,却颇为苦恼。
万物生的养性篇本有三章,如今风不动及听雨潮已成,却少了观山海一章,炼心可谓已至瓶颈,再修万物生,也无非是以归元引相助炼取草药元气化为气海真气。
此事于修行裨益不大不小,只每日随缘入山采药即可。
十二剑诀之中,养剑式的修炼一直不温不火,究其根本,还是本身气力不足,如今铁剑三十六斤又七两重,他单臂挥使自然如意,再增则怕不行,也就只能将养剑式暂且搁下。
常如此,养剑式的修炼自然只到初窥门径的境界。
至于拔剑式,虽修习至今四百余载,不只受限于心境还是悟性,仍是登堂入室而未大成。
既是如此,或许该修藏剑式了。
只是他由来认为父亲在仙门之中,堂堂正正,无需示假于人,学了也没甚大用,不如拔剑式可以斩妖除魔来得干脆,所以没有修习。
“藏剑式,以人为剑,天地作鞘。”
“剑归于鞘,则锋芒尽敛。”
“初窥门径,可将修为气息收敛如凡人,虽有慧眼难察。”
“登堂入室,面目变幻如水无常形,只随心而已。”
“等至大成无缺时,剑鞘归一,如与天地相融,纵在面前不可视之。”
午后小歇,顾渊便取来铁剑抱入怀中,却不知以人为剑时,这天赐奇物可还有玄妙之用。
他专注于藏剑式,亦不忘留意日晷针影变化。
许久,心神疲惫,顾渊便将铁剑放下,转头一看,原来未过半盏茶的功夫。
如此甚好。
且藏剑式不同养剑式与拔剑式,非说是剑招,在顾渊看来,反倒更像一种剑心的运用。
无关真气修为,当他归于天地时,自然就是藏剑式。
他便想着,若剑心无尘,那么长久归于天地一说,是否可行?
尝试无果,便稍作歇息,顾渊去井中打水,以泥炉煮沸,正待冲茶,突然见得院外有个黑衣女子驻足观望,记得昨夜见过,便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孙小沫在村中徘徊许久,突然一拍脑袋,真知道何为当局者迷了,这顾先生又不认得她,更不知她所为何来,岂有见了面就要为难于她的道理?
于是,她便鼓足胆气再来,问道:“顾先生,听说,村里人练剑,都是你教的?”
顾渊记得这话她昨晚也曾问过,只是没等他多做解释,又已跑远。
“姑娘,村中练剑事宜,皆要问过村长,只我目前所知,就需有一处住所才得观摩练剑。”
“顾先生。”
“姑娘请说。”
“实不相瞒,我真想学剑,可又认为在十里坡观摩练剑,于我无用,所以来请先生教我。”
少女虽生得貌美,却显稚嫩,料想仍未及笄,如此年纪,心高气傲倒也并不出奇。
顾渊说道:“姑娘,你可听过学剑一月的李胜?”
孙小沫道:“自然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