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第12章

中央天体沧澜星,柔和地向整个托兰倾撒银色光辉。

哪怕是边缘的陨落星海,也在绚丽地绽放这不属于它们的光芒。

一排排巡回的星舰,正在托兰-A133星做最后的停靠工作。

庞大拙重的兵舰最高层,会议室门口传来稳健的步伐声。

房间内谈笑风生的十来人当即闭上嘴巴,有模有样地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

其实也没有什么文件,各人手上唯有一张纸罢了。

“咳。”

散着披肩红发的曼塔拉清了清嗓子,眸光带笑:

“这次我们超额提前完成任务……”

男人推门进来,黑皮手套中修长的手指扣住银质把手,笔直的双腿陡一落地,军靴规整地并在一块,一如其人,严谨冷淡的特色。

“老大,哈哈,你来了!”

坐在军议桌边的拉金好像才察觉到来人的动静,故作惊喜。

他的演技实在拙劣,对面的曼塔拉顶了顶眼镜,叹了口气就先开始吐槽:

“拉金你这臭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做完汇报,差不多就跟第五军交接。”

裴延跨步坐在上首,外套敞开,眉头微蹙,浑身上下都写着烦躁。

一个小型的总结会议,话说不到两句,差不多也就散了。

但平日的裴延定然不会如此,不知道是精神体的暴动,还是为了别的事情,他神色隐隐透着冷峻。

整个军舰谁不知道男人近期接连打爆了三个训练室,都不敢主动上前触霉头。

直到汇报结束后,会议室内只留下曼塔拉和裴延两人。

他调出光脑中新接到的消息,似笑非笑:

“这年头倒是奇怪,连中央科学院都主动调到边界做什么科研考察了。”

“中科院?”

揉眉心的手指微微一顿,男人偏头向曼塔拉看来。

“两个月的考察,差不多我们回到帝星,他们也回去了。”

时间倒是凑巧,正好他们十几人可以同时乘坐同一艘军用星船。

红发美男一面读着光脑信息,一面吐槽:

“听说是来这里找什么信号,在托兰四个边界废了两三批设备,还是没找到。”

“啧,要我说,科学研究太烧钱了,这次考察我估计至少花掉近亿的星币,皇室肯定又要焦头烂额。”

“希望别波及到我买下的天琴星,天天各种税收征用,太过分了。”已经换好休闲装的曼塔拉摊摊手。

不过这些烦恼大概率与他无关,他已经做好回去度假的准备了。

“倒是你裴延,这次得好好休息了。精神体再不进行妥善疗养,你家老爷子,准要给你安排相亲。”

“啧,被人安排命运,想想就可怕。”

吐槽归吐槽,作为发小,曼塔拉怕他旅途无聊,特意将中科院的大字报转到裴延的光脑。

“兄弟我先走了,还有美人等着我呢。”

话是这么说,实际裴延也就比曼塔拉晚一步登上返程的星船。

偌大的高等舱体内,他随意找了个空旷位置坐下。

星船起步发射,离开A133,引擎器急旋的声音被隔绝于内。

偏头只能从舷窗看见星体间折射的浓重光晕,男人阴沉的神情微收。

一连两天,他都没有主动和少女联系,听不到那娇软的嗓音,只觉整个人泛着一股难耐的躁意。

冒昧,不安的情绪,一点点从精神海深处升起。

少女熟悉的声音从链接那端传来,叫人难以拒绝。

“裴延,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黛玉在潇湘馆内枯坐,初夏的蝉鸣着实刺耳,她就隔着竹窗望着丫头们在树下嬉戏打闹。

“没有。”

一向运筹帷幄的男人语气淡淡,眉心几乎要堆叠成一座小山。

随着时间推移,隐龙的异动也开始不受压制。再不回帝都疗养,他就会面临进一步的失控。

精神链接呈互通性,就像是一条锁链,会牢牢将使用者绑定。

令他感觉奇怪的是,他可以接收到来自少女身边的信息,林黛玉却不能听到除他以外的其他对话。

这条链接可能是无效的。

裴延微微合着眼,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遗憾。

“其实……”

四下无人,林黛玉仔细回想,唯有那日自己昏倒,才叫男人格外沉默。

她不由想到,难道是因为宝玉?

想要解释的话到嘴边,却又因教养束缚着不知如何开口。

碧纱下的少女挽着双手,低低试探道:“那是我的表兄,他已经成婚了。”

“你说的是那个宝玉?”

提到贾宝玉,男人眉心皱得更紧了。

“你的表兄?”

“嗯,但我没想再理他了。”

裴延声音变得沉重,黛玉只好不明所以的回应。

“他……”

对自己三代以内的表妹有感情纠葛?

一时间,男人脑袋里乱糟糟,不知作何评价。

但有一点裴延必须让少女知道:

“林小姐,日后别和他接触了。”

从生物遗传学和人类伦理学的角度,二者并不适合在一起。

裴延知道林黛玉很小的时候便被接住到别人家里,对于这些知识,似乎也并不清晰——也许是上位者刻意蒙蔽的,就如她携带的家财一般。

托兰世家大族之下,竟是埋藏了如此的黑暗吗?

一个才十七岁,本应该活泼的少女,居然连这些常识都没能学到。

联想到少女之前的描述,仿佛有一张幽黑可怕的大网,密密麻麻布在羸弱白兔的身上。

将来她若是知道……

裴延深吸了一口气。

“林小姐,你听我说,”他尽量保持冷静,语气不露异常,“你和你的表兄,并不合适,不要听他哄骗。”

“你等我找到你。”

他的话断在这,抬首被来人投下的阴影笼罩,裴延眉宇一凛。

链接那端的少女只觉脸颊冲上一阵滚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红晕满面。

裴延,他……

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黛玉红着耳尖,整个人不受控地躲到被窝里去,默了默,又手忙脚乱地整理好额前散落的碎发,心虚的目光投向门口。

幸好,屋外并无一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黛玉微凉的双手贴上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

她心想,自己方才应该破口大骂对方是个无礼的登徒子才对,怎么会轻飘飘被男人牵着走?

可是她心口小鹿乱跳,难以言喻的陌生情感涤荡着胸怀。

天啊,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黛玉思绪翻涌,只觉脸上的热量更加滚烫。

本来还有些惭愧的少女,现在却更加不敢主动招惹男人了。

裴延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句话,便引得女孩心跳加速。

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修长的指骨,在冷光之下,男人眉目冷淡的侧脸显得有些凌厉。

来人是个斯文的年轻人,身穿白大褂,鼻梁上悬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视线穿透镜片,眼神温和而敏锐,唇角维持着一抹官方的淡笑:

“你好,裴延上将。有空聊聊吗?”

是中科院的研究员。

裴延扬起狭长冷硬的眉尾,目光落在研究员伸出的手指上。

“帝国中央科学院,信号捕捉员,简兰。”

这个时代了,还有人随身带着名片卡,更奇妙的,是那卡片上印制的日期,落款在前两个月。

裴延并不认为自己会是这个人的目标,尤其是对方的职务与自己毫不相干。

深邃瞳眸微缩,男人意味深长的挑眉:“有何指教?”

大观园。

浅夏悄悄降临,园内人恨不得躲着太阳走。

微风拂过穿堂,带来的凉意却远不及一碗甘甜的井水。

可惜有的人还需兢兢业业守着药炉,在炎炎的夏日,打着一根蒲扇,额上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自从病气好了大半,黛玉就很少点名要紫鹃服侍,只叫她在屋内做些轻松的手活。

可紫鹃像是不知道被人冷落的滋味,大热天的,非要精心地吊着药戥子,细细守在角落煎熬。

小丫头们也不懂她的心思,乐得有人接替这份累人的活计,也便撒开手,自己几人凑在一处说悄悄话。

身穿薄衫绿裙的女子,手边的软帕上湿得足以拧出水来。

还是伺候完黛玉的雪雁瞥见,连忙拉起她:

“紫娟姐姐做这些干什么?”

她也不高声,只是两只眼睛冷冷盯着小丫头们,随意指了一个过来,无声的交接了这项工作。

把紫鹃拉到更偏处,雪雁语气有些冷:

“姐姐把我当什么人了?”做着最低下的活,让人怎么想其中的沟节?

潇湘馆里只有两个大丫头,雪雁面相娇憨,近来却愈发威严了。

“若是疑心我离间了姑娘与你,只管告诉姑娘。”

“雪雁,我自是没有疑你。可……”

紫鹃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脚,两行泪垂了下来。但被雪雁夺权的事实,又实实在在叫她很难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姐姐,你还没明白吗?姑娘特意空着你,是让你反省。你若真想不通,潇湘馆便留不住你了。”

雪雁本来看不得二人离心,但是黛玉同她夜谈了整宿,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

紫鹃生在贾府,年前她越俎代庖的行事,叫姑娘寒了心。

如今宝玉成了亲,更不应该叫她往贾母那里去。

为了黛玉的清名,这份委屈,她该受,也必须得受着。

雪雁打小就是林家人,受的是林家女儿一样的教育,从不做本分之外的事,黛玉更为放心。

“你和紫鹃,依旧随我前后,只是潇湘馆上下,都要你来收束统领。”

“万不可,再有人生那般的妄想……”

林黛玉想要夺回林家的家财,必须先把整个潇湘馆打理得铁桶一般。

唯有如此,她后面的计划才不会有提前泄露的风险。

从胡思乱想中冷静下来的少女,临窗远眺的目光收回,最终视线落在了矮桌边上的空白册子上。

她浅浅一叹,旋即提笔,将记忆中,曾经和林家有过牵扯的人物流于生宣。

她不会再坐以待毙。

望着还有大片空白的地方,黛玉心底浮起一丝信念感:

接下来,她就要荣国府,把属于她的荣耀与光芒,干干净净还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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