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时景谦的嘴里说出来，叶蓁觉得有些不真实。
杀伐果断的人玩浪漫，总觉得有些可笑，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天上那漫天璀璨的繁星上，只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闪烁美丽了，相反，觉得高高挂起的那一轮弯月格外的夺目，对比之下，竟有萤火之光怎可与日月争辉的差距来。
叶蓁淡淡一笑，直接夜色更深，更浓了！
“花言巧语！”
时景谦还以为她不高兴了，生怕她把他跟那些黏在她身后追她的男人化为一个等级，那只原本想要揽住她肩头的手，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跟那些见色起意的男人不一样。
叶蓁:“……”
“大费周章的把我弄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成年男女，这个反应，怎么都是有些意外，跟人品无关，他到底是在克制还是在担心？
不等他开口，叶蓁又说，“怕我觉得你是色鬼？所以想盖棉被纯聊天？”
“是看月亮！”
时景谦纠正了一下，然后给她倒了杯水，试了试水温，然后在水杯里放了根吸管，才递到她的嘴边，“人渣见多了，需要洗洗眼，看看干净的东西，要不然，容易不相信世界！”
女孩被当众强奸，男朋友袖手旁观，妻子难产，命在担心，丈夫和婆婆只担心钱和孩子的健康，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甚至人还没死，她的财产就已经被清算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家庭，这样人渣有多少，但他知道，叶蓁一定看过很多，她是医生，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医生，除了见惯生死，还见多了，生死抉择对人性的考验。
果然——
“这个世界啊，确实不值得我相信！”
从她认识这个世界开始，这个世界就不欢迎她，出生被抛弃，成为弃婴，养父养母只想剥削她，剥削完了之后，还要敲骨吸髓，“比起相信这个世界，我宁可相信我银行账户的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除了钱外，没人能给她安全感！
“叶蓁……”
“你知道吗？”
时景谦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涸，试图安慰她，然而，刚一开口，就被她打断了，“之前有个孕妇，二胎，得了传染病，然后感染了，要花好多好多钱，夫妻都是农村的，没房没车，家里还有个大宝，在读书，穷是穷了点，但是夫妻恩爱啊！”
“妻子得了传染病，丈夫一点也没担心自己被传染，每天住在医院悉心照顾自己的妻子，跟着一起住到了传染病病房，一点也不怕被传染，我当时想，这就是真爱，这个女人虽然穷，但是，还是幸福的！”
“嗯！”
时景谦淡淡的嗯了声，直觉告诉他，这个故事，是个悲剧，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见她看向他，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后来呢！”
“你也知道，这故事未完待续啊！”
看着时景谦的表情惊了一声，然后继续说，“女人的传染病，在经历一周的治疗后，非但没有控制，反而恶化了，在第八天的时候，被迫送进了icu，每天一万起步的费用在燃烧，如果用上抗感染和增加免疫力的药，三四万一天起步，如果大量注射丙种球人血蛋白的话，每天在家四五千全部自费，不进医保，那男人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花光了，该借的都借了，在icu坚持了七天之后，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找来了岳父岳母商量了一下，最终在岳父岳母的同意下，决定放弃治疗，签字的那一刻，泪如雨下，他哭着说，他不敢告诉自己的女儿，妈妈和弟弟都没有了……”
“敢做还不敢当了？”
叶蓁的声音有些哽咽，后面的话甚至有些说不下去，越来越小的声音被时景谦气急败坏的打断了，“堂堂大男人，让自己老婆孩子等死，也就算了，还敢签字，这种男人怎么还娶得到老婆，真是老天爷不聪明！”
叶蓁:“……”
“可是，他能做的都做了啊，该花的钱也都花了啊，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借也借不出来了……”
“根本不是借不出钱来吧！”
叶蓁下意识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景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难不成你让他真卖肾去啊，我说这故事，不是为了批判男人，而是证明，能救命的不是男人，能给安全感的也不是男人，而是钱！”
“那若是这个男人有钱呢？”
“那为什么不是自己有钱？”
时景谦话落下的那一瞬间，叶蓁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了，“自己有钱，只要听从医生的决定就行，尽力抢救生死有命，至少命运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男人也好，父母也好，终究不是自己！”
靠不住的！
这一瞬间，时景谦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伤痕累累后，失望的何止是男人，还有父母。
“如果是我，就算是卖血，借高利贷，我都不会签字放弃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死去，而这个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让她在绝望中死去，反正我时景谦做不到！”
“你以为你说的那么简单，卖血卖肾，有那么简单，传染病发生感染，那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等你血卖干了，肾都卖完了，还是没活呢？她死了，你也废了，谁来管你们的孩子呢？
时景谦第一次觉得无法反驳，也无法理解生活在底层人民的无奈，“反正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签字放弃，就算是血卖干也好，那也先卖血啊，卖干了再说啊，万一卖一次血，就个有钱人人被我爱妻子的行为感动，愿意捐款资助我呢？”
“生死面前，每分每秒都有奇迹，瞻前顾后想那么多，只能白白错过奇迹的发生！”
叶蓁瞳孔徒然增大，看着他的目光瞬间猩红，这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的英俊，像是她梦里寻了千百回的人间白马王子。
是，他说的没有错，确实每时每刻都有奇迹发生，叶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些日子来，压在她心头想法，终于在此时此刻找到了共鸣，“你说的对，后来，确实发生了奇迹，在那个男人联合他的岳父岳母签字放弃的第二天，国家出台政策，所有此类传染病所有的医疗费用，国家统一报销，不需要老百姓出钱！”
“那些还在坚持的人，他们的家人，等来了新生，而这个签字放弃的男人，成了鳏夫，听到消息的当天，他哭得晕死过去三次，但是，我没有同情他，虽然他很无奈！”
任何事，任何人，做选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他既然选择了放弃，就代表他放弃了一切可能在此坚持途中所带来的奇迹，所以，她不可怜这个鳏夫，只可怜那个在死在黎明前到来的前一晚上的苦命女人，还有那个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第一眼的孩子！
即便多了这么多年，每每回想起来，她依旧能感受到，那些因为钱还消失的生命，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金钱如此执着，没日没夜的赚钱。
才会对那些想要活下去，却被丈夫死死扼住命运的女人施以援手，比如，那个想要剖腹产却遭受丈夫和婆家拒绝的可怜女人。
“所以，阿蓁，我通过考验了吗？”
他想过这个故事是个悲剧结局，倒是没想到，能悲剧成这样，反应过来之后，他想，他明白了此时此刻，她对他说这个故事的意义了，不过，若说是考验，那这题也出得太简单了点。
果然——
“就这个，也算考验？”
根本没可比性，对于穷人来说，钱是问题，对于时景谦这样的人来说，钱根本就不是问题，“跟钱有关的考题，对你来说是考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