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严司马镇抚南阳刘文叔初露锋芒

南阳郡郡城宛城的郡守府里,前大司马、讨秽将军严尤,正在愁眉苦眼、专心致志地处理公事。

“禀告严大人:

前舂陵侯侄子,太学生刘秀,前复阳侯外甥,太学生朱祐,前来拜见大人,咨询有关返还前舂陵侯、前复阳侯家族田租、赋税的问题。

请问大人,是否有空接见?”

属下王潇,匆匆忙忙地进来,禀告前大司马、讨秽将军严尤说道。

“快快请进!本官正想了解荆州、南阳的士大夫民情,快快有请!”

前大司马、讨秽将军严尤,急忙吩咐王潇道。

这已经是地皇元年(公元20年)年中的时候了。

此次,刘秀前往南阳郡城宛城郡守府,拜访前大司马严尤,是奉叔父前舂陵侯刘敞之托,向官府申述有关赋税缴纳以后,予以退还的问题。

其时,王莽已经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决定对以汉王朝宗室为首的贵族稍作让步,退还一些缴纳的赋税田租,缓解汉王朝宗室贵族的不满和怨恨。

这一次刘秀对严尤的拜访,非常引人注目,也非常令人难忘。

在多年以后,两人成为战场上的对手之时,前大司马严尤,依然还记忆犹新,难以忘记这一次接见。

刘秀的性格、才干、品行和当时的突出表现,令严尤刮目相看,为之一振。

这是一件有关南阳郡官府,返还舂陵侯家族田租、赋税的旧案。

这件案子,原舂陵侯刘家与南阳郡官府,打上了一场官司。但是过了很久时间,都没有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原舂陵侯刘家上下,很是担忧。

而这件案子,事关整个舂陵刘氏宗族的重大利益。

因此,舂陵侯家族上下,都十分重视这次诉讼,常常为此忧心忡忡、操心不已。

从太学中失意归来的刘秀,闻听自己的舂陵侯家族这件案子以后,很是上心。

刘秀觉得,自己作为舂陵侯家族的重要一员,也有责任,应该义不容辞地站出来,维护家族的利益,帮助自己的舂陵刘氏宗族,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帮助自己的舂陵侯家族,夺回自己的权益,帮助家族度过日趋穷困窘迫的危机。

见侄子刘秀勇于担当,舂陵刘氏宗族的族长、刘秀的叔父、原舂陵侯刘敞,很是放心。

原舂陵侯刘敞,遂全权委托侄子刘秀,代表自己和舂陵侯家族,亲自前往南阳郡城宛城的太守府,去拜访前大司马严尤,协商官司的处理。

这件案子,从十年前的始建国二年(公元10年)开始,一直到地皇元年(公元20年)十二月前,已经拖了整整十年之久的时间,一直没有妥善解决。

这件官司,与王莽新王朝剥夺汉王朝宗室贵族的爵位、封土密切相关。

那时,王莽施行改制,号称王田国有,名义上,舂陵侯家族的土地,就收归国有了,应该向朝廷纳税。

实际上,王莽的土地、赋税政策变化不定,被剥夺了爵位的诸侯们,既有侯爵封地公田,也有自己开垦的私田,而开垦的私田亩数,又往往是公田的若干倍。

问题就来了,公田,私田有区别,究竟应该如何缴纳田租赋税呢?应该向谁缴纳田租赋税呢?缴纳田租赋税的标准如何呢?

官府与被剥夺了爵位的诸侯们,就有了严重的分歧。这就是诉讼的缘由。

在始建国二年(公元10年)到地皇元年(公元20年)这十年时间里,原舂陵侯刘氏家族被官府和佃户们拖欠的田租、田赋等,折合成钱粮,已经总计达到了粮食二万六千斛,实物税刍藁钱若干万之巨,是一笔严重影响舂陵侯家族生存的巨款。

汉代一斛粮食的重量,大约是三十斤左右。一斤谷,当时的市价,约合钱七钱多一点。当然,时代不同,谷物的价钱,也可能有所不同。

一般普通家庭的成年人,一年的伙食费,大约需要四千钱左右。汉时的衣料很贵,一个人一年的服装费,与一年的伙食费大致相当。

汉代普通平民人家的家资,大约是数万钱至十余万钱的样子。

原舂陵侯刘敞家,被拖欠的田租达到了二万六千斛粮食,大约价值五百七十二万钱,这已经相当于六十户平民人家的家资了,还不说缴纳的实物税刍藁钱若干万了。

当然了,这算是一笔十分庞大的财富了。

尤其是对于已经被新王朝剥夺了爵位和封土的舂陵侯家族来说,这笔财富显得尤为重要。

甚至可以说,这笔钱,已经事关舂陵侯家族几百口人的生存了。

此时已经是地皇元年(公元20年)了。

家在南阳郡枣阳县白水乡居住的前舂陵侯刘氏家族,虽然已经被王莽的新王朝,剥夺了侯爵的贵族爵位,成为了平民多年了。

但舂陵侯家族,依然是人丁兴旺,人口众多,私属土地很多,是南阳郡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无疑。

家族族长原舂陵侯刘敞,有一个亲生儿子叫做刘祉。刘祉的年纪,实际上比刘秀都还要年长两岁,是刘秀的堂兄。

为什么原舂陵侯刘敞,不叫自己的儿子刘祉出面,去替自己的舂陵侯家族打官司,却要让舂陵侯家族旁支的堂侄刘秀出面,去帮助解决舂陵侯家族的赋税诉讼呢?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王莽刚刚担任安汉公之时,为了笼络天下人心,凡是参加年末祭祖,明堂助祭的刘氏宗室贵族以及诸侯,王莽都建议汉朝廷,给予了增加封土的奖励。

王莽登上太傅,摄皇帝之位以后,手中掌握的大权更加稳固。

王莽开始觉得,刘氏宗室已经成为了自己篡权的威胁,开始对刘氏宗室竭力打压。

王莽先后建议朝廷,逐步剥夺刘氏宗族的贵族特权,降爵停禄,废祖庙,辱刘姓,严重损害了刘氏宗室的利益,引起了刘氏家族的不满和怨恨。

当初,同为长沙定王刘发后裔的安众侯刘崇,与族弟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亲近的诸侯,在年末回京祭祖,在长安明堂参与助祭之前,就曾经秘密地聚集在一起,商议一道反莽,恢复汉室的权利。

安众侯刘崇正当壮年,年轻气盛,当即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地对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亲近诸侯说道:

“诸位兄弟:

安汉公擅国权,众臣莫不屈从,社稷倾覆至矣。太后春秋高,天子幼弱,高皇帝所以分封子弟,盖为此也。本侯当为天下振臂一呼。”

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亲近诸侯,心里十分赞同,秘密承诺。

就这样,安众、舂陵、复阳侯等几支长沙定王刘发后裔的刘氏宗室枝属,就成为了最早一批,决心用武力去反抗王莽治理,用武装斗争去推翻王莽专权的刘姓宗室之一。

居摄元年(公元6年),安众侯刘崇的反叛最终失败,更加引起了王莽对大汉宗室的警觉。

虽然安众侯刘崇的反叛已经彻底失败,并受到了严厉的惩处,但王莽依然十分担心汉王朝宗室会群起效仿。

王莽很清楚,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南阳诸侯,与安众侯刘崇的关系十分密切。

于是,王莽秘密派人,前去收集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南阳诸侯,与安众侯刘崇结盟反叛的证据。

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与安众侯、安成侯兄弟只是口头协议,并没有书面盟约。

王莽的手下臣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找到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诸侯与安众侯、安成侯兄弟相互勾结,秘密谋反的确凿证据。

加之当时,王莽羽翼未丰,还有些忌惮刘氏宗室的势力,所以王莽并没有下令,去惩罚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南阳诸侯。

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南阳诸侯心里却非常清楚,如果与安众侯、安成侯兄弟密谋的事情一旦暴露,必然是灭族之罪。

因此,舂陵侯刘敞、复阳侯刘豹等南阳诸侯,就积极结交南阳郡附近的权贵和豪族大姓,试图以此自保,力图保住刘氏祖宗留下的基业。

舂陵侯刘敞,就一力做主,为自己的嫡长子刘祉,与前宰相翟方进的翟氏家族攀亲。

最终,舂陵侯刘敞的嫡长子刘祉,娶了前宰相翟方进之子高陵侯翟宣的女儿为妻。

舂陵侯刘敞却没有料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计划最终失败。

居摄二年(公元7年),高陵侯翟宣之弟东郡太守翟义,与严乡侯刘信等宗室贵族联合,发动了十万义兵,起兵反抗王莽的统治。

当初起兵之时,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的义军,曾经声势浩大,震动天下。但一郡之力,怎么能够对抗全国呢?

不久,翟义、严乡侯刘信的举义,就失败了。

这一次,王莽更加担心,为了斩草除根,王莽下令,捕杀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的党羽和亲族。

刘祉的妻子,即高陵侯翟宣的女儿,也被此事牵连,被南阳郡官吏无辜捕杀了。

因为舂陵侯刘敞和反叛的翟义家族,有着婚姻关系,而且以前,舂陵侯刘敞和反莽的安众侯刘崇的关系,也十分密切的缘故,所以王莽十分忌惮舂陵侯刘敞反叛,决定趁机报复,斩草除根。

最终,舂陵侯刘敞之子刘祉,也被官府认定为是叛逆翟义家族的姻亲,以反叛案件嫌疑人的罪名,牵连系狱了。

听说自己的嫡长子刘祉被捕,舂陵侯刘敞忧心忡忡,决心尽力搭救。

为了搭救自己的儿子刘祉,舂陵侯刘敞亲自上书太皇太后,向朝廷谢罪。

在给太皇太后的上书里,舂陵侯刘敞发誓,效忠汉王朝,并愿意率领自己舂陵侯的子弟宗族,担当平叛前锋,前去扫清叛逆的巢穴。

其时,王莽刚刚居摄,当上“假皇帝”,依然有些忌惮刘氏宗室的势力,拼命想安抚好刘氏宗室。

所以,王莽并没有明目张胆地下令处罚舂陵侯刘敞父子,而是以太皇太后的旨意,赦免了刘祉。

王莽正式称帝以后,地位越发稳固。

王莽登基不久,就正式颁布旨意,废除了舂陵侯刘敞等刘氏宗族诸侯的爵位和封土,连刘氏诸侯封地和私田的租税等收入,也被新王朝一同没收。

汉王朝的王爵、侯爵等诸侯后裔如刘祉等刘氏宗室,不仅继承不了诸侯的封地爵位,还不得入朝为官。

新王朝这样做,这就等于已经彻底地断了刘氏皇族子弟的仕进之路。

因此,前朝汉王朝时候声名赫赫,财大气粗,地位十分崇高的十万刘氏宗族子弟,顿时陷入备受欺凌,日趋穷困,地位低下之境。

十万刘氏宗族子弟,对王莽及其新王朝更加不满怨愤,纷纷暗中积蓄力量,密谋复辟,恢复汉室。

前舂陵侯刘敞,牵连进安众侯刘崇、翟义谋反的案件,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时间,但前舂陵侯刘敞至今,仍然是心有余悸,心惊不安。

前舂陵侯刘敞,只得深居简出,再也不敢公开抛头露面,免得招惹麻烦,给自己和整个舂陵侯家族,带来厄运。

作为族长的前舂陵侯刘敞,当然是一个很有眼光的老人,对自己的家族子弟了解很深。

刘敞早就已经看出,曾经进过太学学习的侄子刘縯、刘秀、刘嘉兄弟等,都是自己家族中的英杰,值得信赖。

在舂陵侯刘敞眼里,刘縯、刘秀、刘嘉兄弟等子弟,知书明理,做事有胆有识,稳重踏实。

尤其是侄子刘秀,虽然生性有些胆小怕事,低调做事,但说话有礼有节,谦逊好学,而又好口才,善理讼,堪称家族英才。

如今听说,朝廷已经颁布新的法令,废除了原来的土地国有的政策,归还前大汉诸侯的部分土地和财产。

前舂陵侯刘敞,深思熟虑以后,因此决定让自己的侄儿刘秀代为出面,向新王朝的权臣前大司马严尤,申述舂陵侯家族,被拖欠多年的家族地租问题。

接受叔父舂陵侯刘敞的委托以后,刘秀深感责任重大。

于是,刘秀十分急切地亲自赶到南阳郡城宛城,前往太守府,去求见南阳郡太守严尤诉讼,据理力争,争取舂陵侯家族的权益。

那时,刘秀在太学学习的大师兄宛城人朱祐(又名朱福、朱祜),也为自己的舅舅复阳侯刘氏家族被拖欠的租赋问题,前去拜见南阳太守严尤,协商解决租赋问题。

所以,朱祐,刘秀两人相遇以后,相谈甚欢,约定一起等待南阳太守严尤,向太守提起诉讼。

南阳郡太守严尤,一直对汉朝廷怀有一些感激之心,他对刘氏宗族的遭遇,也有着一些同情,他并不赞同王莽对刘氏皇族,一律赶尽杀绝的政策。

那一天,南阳太守严尤的车驾,正好从外面回府。

刘秀、朱祐一见太守严尤回府,知道自己来得正是时候,都非常高兴。

于是,刘秀、朱祐两人,就请求门吏王潇,要求拜见南阳太守严大人。

得到南阳太守严尤的允许以后,刘秀、朱祐就跟在太守门吏王潇的身后,到了太守府里。

见到严尤,刘秀与大师兄朱祐一道,急忙大胆地上前,拜见南阳太守严尤行礼,说明求见太守的原因道:

“太守大人:

小民舂陵刘秀,宛城朱祐,前来拜见太守大人,申述有关租税的问题,请太守大人秉公审理。”

听见台下年青悦耳的声音,严尤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注视着台下的两个年青人。

不知道什么原因,南阳太守严尤初见刘秀,看见眼前这个这个英俊多才的青年,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以言说的惺惺相惜,十分欣赏的感觉。

南阳太守严尤,急忙挺直自己的腰杆,与刘秀、朱祐交谈了起来。

“两位年青人:

请你们把各自申述的详情,告诉本官。本官好做处理。”严尤和蔼亲切地说道。

见严尤如此平易近人,刘秀,朱祐都非常兴奋,刘秀、朱祐急忙争先恐后地上前,禀告自己的诉讼情况。

严尤听了,沉吟了一会。

然后,严尤就兴致勃勃地与刘秀深谈了起来,眼睛看都没有看朱祐一眼,仿佛已经忘记了刘秀身旁的朱祐,也有同样的诉讼问题。

当初在太学里深得同窗欣赏,很是春风得意,一向被人崇拜的大师兄朱祐,被南阳太守严尤直接无视,不仅有些失落、窝心,心里还有些尴尬、无趣。

但两人的热烈交流,对话和争辩,令人惊叹,让朱祐对原来印象里胆小怕事、不苟言谈的刘秀,有了一些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觉,竟然情不自禁地静下心来,认真倾听起两人的对话来。

“刘秀啊,你说得很有道理。

如今,朝廷以安抚百姓为上。既然朝廷的土地国有政策,已经发生了改变,而私田、公田的租赋问题,也有区别,不能够一慨而论。

那么,你们讨要以前积欠的田租税钱,也在情理之中,官府可以酌情考虑。”

严尤的眼睛,一直盯住刘秀,觉得这个太学生刘秀,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的确有些不同凡响,于是不缓不急地对刘秀说道。

太守严尤,一直顾着与刘秀交谈,几乎完全忽略了刘秀身后站着的朱祐。

这时,严尤才转过身子,和蔼地对朱祐说道:

“朱家小伙子,你舅舅复阳侯家族的问题,也是如此办理,你们尽管放心。”

见严尤的态度软化,刘秀、朱祐大喜。

刘秀觉得事情有了转机,急忙恭维严尤说道:

“严大人为官公正,处事公平,功勋赫赫,一向深得民心,有清白美好的名声。

当初,严大人力挽狂澜,讨平匈奴汗国和高句丽等蛮族的入侵,安定边塞,安抚万民,小民一直钦佩不已。

拜读严大人给皇帝陛下的上书,那封脍炙人口的讨匈奴书,刘秀等士子更是高山仰止。

所以今天,小民等敬慕太守大人的美德,听说大人抚巡南阳之后,才敢于大着胆子,找到严大人,请求太守大人恩赐诉讼,解决这件多年来遗留的案子。”

一直以来,严尤就很同情汉王朝宗室的处境,对王莽苛待罢黜汉王朝宗室的措施,并不认可。

在听了刘秀的有理有据的解释和申述后,严尤一边仔细地翻看着刘秀递上的诉讼文件和田契、租赋等字据,颔首认可,思忖道:

“要想保持地方安定,安抚前朝宗室、豪族大姓,势在必行啊!

而解决舂陵侯、复阳侯等家族的田租遗留问题,不失为一个安抚汉王朝宗室贵族,稳定南阳紧张局势的捷径啊!”

细细思考一会,严尤再次开言道:

“刘秀、朱祐啊,本太守说过,你们的申述意见,还算合理合法,基本可以接受。

然而,如今天灾人祸不断,朝廷窘困,国库十分空虚,小民百姓也凋敝贫穷,负担沉重。

如果一下子全部返还,恐怕会有困难,皇帝陛下和租种田地的小老百姓,也未必同意。

你们的意见如何呢?”

严尤面有难色地对刘秀、朱祐说道。

刘秀见官府答应返还,已经是万千之喜了,也觉得严太守所说的也是实情,于是决定做些让步,必然是皆大欢喜。

刘秀急忙转过身子,与朱祐嘀咕讨论了几句。

朱祐也很以为然,觉得见好就收最好。

然后,刘秀重新转过身子,当即爽快地答应太守严尤的要求说道:

“感谢皇帝陛下和太守大人的鸿恩!

小民等,也深知如今天灾人祸不断,朝廷和百姓的艰难。

不如这样,太守大人,我们再退一步,暂时分期分时,收回一半如何?

等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之时,我们再与官府和百姓,相互协商,解决余下积欠的田租税钱如何解决,怎么样?”

严尤听了,心里很是满意,暗自思忖道:

“俗言道,刘家子孙,没有傻瓜!果然如此!

看刘秀这个小子的表现,就不拘泥于小节,善于变通,如此卓越。

符命图谶上言,刘家当重新崛起,李氏为辅,怎么不可能实现呢?

汉王朝恩德难忘,我还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给自己和家族留条后路为好。”

严尤听了刘秀的意见,大喜,爽快地答应道:

“刘秀啊,你胸襟宽阔,做事果断,敢于担当。处事公正合理,不斤斤计较,能够设身处地,替人着想,果然非同凡响,有宰相的度量,令人惊异。

你的前程,定将鹏程万里。

本太守非常看好你,你绝非庸庸碌碌之辈。

来吧,年青人,这两件诉讼案子,就这样处理。

两位年青人,你们拿着我的公文,带上你的田契等凭证,去找郡县有关部门官员,加紧办理。

有了本太守的指示,没有谁敢阻挠你们。”

南阳太守严尤决定,尽快将十年来,舂陵侯、复阳侯等刘氏宗族被没收、欠缴的田租税钱,分期予以部分返还。

“太守大人:

你对我们舂陵侯,复阳侯家族老小,真有再生之恩。

多谢严大人秉公之法,小民等敬佩不已!小民等打扰大人了,现在告辞,非常感激大人的恩德!”

刘秀、朱祐,急忙感谢严尤道。

“年青人,你们不用拘礼,放心下去吧!严某也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处理。

如果没有陛下的鸿恩浩荡,严尤怎么敢随便做主呢?”

太守严尤谦逊地说道。

刘秀,朱祐向太守严尤行个礼,拿着郡府的公文,有关的诉讼文件和田契等字据,十分高兴地告辞了。

这件诉讼之事顺利解决,刘秀也未能脱俗,对面对太守严尤之时,自己镇定自若的表现和有理有据的申辩,随机应变的果断处置,也有些自鸣得意,得意忘形。

朱祐却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十分满意。

出了太守府以后,朱祐心有不甘,在路途之上,依然闷闷不乐,一边走着,一边大声责备刘秀道:

“文叔啊,我们本可以收回全部田租税钱的,如今却只能够收回区区一部分租税,你有什么得意忘形的呢?”

“大师兄啊,所谓十分的空口许诺,不如实实在在的一分实惠。

皇帝为人苛刻小气,朝令夕改,一向忌惮我们刘氏宗室,千方百计打压贬斥。

如今,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穷困,府库空虚。

趁着皇帝撤销土地国有政策的时机,我们能够趁机争讼,收回部分田租税钱,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

那些没有趁机争讼的汉王朝宗室,恐怕一分也不能够得到。

这已经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我们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万一官府反悔,一概不予返还,我们又不能去强行夺取。

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大师兄,如此的结果,已经是最佳的结果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朱祐听了,才豁然开朗,恍然大悟,赞同道:

“文叔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师兄一直小瞧了你,在这件事情上,全是你的功劳。

你说得也是十分在理。我们没有白跑一趟,的确应该十分满意的了。

只是这次,一直没有我这个大师兄表现的机会,一切功劳,都被你文叔抢占完了。

太守大人对我朱某人的态度,也令我这个大师兄有些自惭形秽,失望不已。”

朱祐有些不服气地对刘秀说道。

刘秀听了,更加洋洋自得起来。

于是,刘秀得势不饶人,继续嘲笑朱祐(朱福)说道:

“大师兄啊,你一向自高自大,得意忘形惯了,一直不把小弟我看在眼里,小弟心里不免有些忿忿不平。

请问大师兄啊,今天,严公大人单独看过卿一眼吗?你也该受受小弟的冷遇啊!

大师兄啊,如今也让你这个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受点挫折也好啊!”

朱福听后,脸色绯红,心里十分羞愧,假做气愤地对刘秀说道:

“真是气死我也!气死我也!刘秀,你得意什么呢?你这就是典型的小人得志!师兄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刘秀见朱祐真的生气了,急忙赔礼道,“大师兄啊,小弟逗你玩呢!要不是大师兄在小弟身后伸腰壮胆,给小弟出了那么多主意,小弟我还不敢去见严大人呢!

见了严大人,也会吓得不知所云,不知道说些什么呢!哪里会有这样好的结果呢?”

朱祐见刘秀并不居功,没有忘记自己出谋划策的功劳,心情稍稍好些,转怒为喜。

从南阳回去,到了故乡舂陵家族所在地枣阳县白水乡以后,刘秀一下子就成为了全舂陵侯家族的英雄。

刘秀的名声,也变得更加响亮了一些。

在南阳太守严尤大人面前,刘秀不卑不亢、有理有节,为家族争讼的不凡举动,让叔伯、兄弟对刘秀刮目相看。

实际上,平日里,刘秀给叔伯兄弟的印象,给大家的一贯留下的感觉,十分低调谦逊,做事也十分谨慎小心,并不出众显眼。

在叔伯兄弟的眼里,刘秀平日里甚至显得有些过分小心谨慎,没有男子汉气概,即使说是胆小怕事,不够男人味,也是名正言顺。

起先,舂陵侯家族各房的叔伯长辈,甚至有些怀疑前舂陵侯、族长刘敞的决定,担心刘秀到宛城,根本就不能够见到太守,完成自己的任务。

如今,见刘秀成功归来,各房的叔伯长辈,不仅对刘秀另眼相加,还由衷地觉得,族长刘敞眼光独到,的确善于识人。

刘秀呢,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的顺利解决,而妄自尊大,自吹自擂。刘秀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以前那样低调谦逊、小心谨慎的态度,各房的叔伯长辈,就更加看重他了。

就连刘秀的婶子、嫂子等各房的女性长辈,也对刘秀赞誉有加,喜欢他的文质彬彬、不喜欢惹是生非和温柔孝顺的个性。

10

但过了不久,这件事就慢慢遗忘了,人们也就渐渐地淡忘了刘秀的存在。

刘秀的名声和名气,在荆州以及南阳郡所属郡县四乡,不仅远远不及他的大哥刘縯那么响亮,而且还不如刘賜、刘嘉、刘玄等堂兄、堂弟那么出名。

四乡的人们,不仅不完全了解刘秀的个性品行不说,也不完全理解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原则。

甚至连舂陵侯宗室里的叔伯长辈,堂兄堂弟等,都很不认同刘秀处处小心、事事谨慎的风格。

但在当时,南阳郡以及荆州所属郡县,除了南阳太守严尤以外,却至少还有三个人,对刘秀是了解至深,由衷赞赏,认为刘秀非同凡品,定会龙飞九天,有所作为。

他们早就已经看出,在刘秀平凡、谦逊、低调、谨慎的品格中,有超人一等的不凡个性,不仅有豁达大度、不拘小节的品行,而且有高瞻远瞩的独到眼光,潜藏有英雄豪杰领袖的独特气质。

这三个对刘秀是了解至深的人,都与刘秀的关系,十分亲密,是刘秀后来最贴心的战友。

第一个,就是刘秀最喜爱尊敬、也最最亲近的二姐夫,新野县的豪族邓氏家族子弟邓晨。

第二个,就是刘秀在京师长安太学游学之时,最好的同窗好友,新野县的豪族邓氏家族子弟邓禹。

第三个,就是阴丽华的异母大哥,新野县的豪族阴氏家族的子弟阴识。

11

有一次,二姐夫邓晨,带着大弟刘縯、二弟刘舯和三弟刘秀,一道拜师游学,前去南阳郡城宛城,拜访穰县(今河南邓县)的著名士大夫蔡少公。

蔡少公是穰县(今河南邓县)的大儒和名士,不仅钻研五经,而且对符命图谶很有研究,深有心得。他声名远扬,在宛城一带赫赫有名。

因而,在整个南阳郡,相信蔡少公的学问、崇敬蔡少公,而希望拜蔡少公为师求学的士子,很多很多。

那一天,二姐夫邓晨带着几兄弟上门,去向蔡少公请教,顺便聆听一下蔡少公的指导和教诲。

其时,穰县大儒蔡少公家里,是高朋满座,学子众多,贵客盈门,一时间热闹非凡。

招待贵宾完毕,宾主都坐了下来,聆听主人蔡少公的教诲。

眼见宾客盈门,高朋满座,群贤毕至的情景,蔡少公很是得意,摸着胡须,满面笑容。

蔡少公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立即兴致勃勃、热情洋溢地与他的亲友宾客,门徒弟子和粉丝们,高谈阔论了起来。

关心国家大事,似乎是古今中外男人们的通性。

闲论一会,大家不由自主地谈论起了朝廷上发生的诸多事情。

眼见宾客谈论正酣,气氛热烈,主人蔡少公更加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蔡少公激动不已,不吐不快,急欲对众人宣布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于是大声招呼众人安静道:

“诸君:

请静一静,老夫有话要说。”

听主人招呼,宾客弟子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蔡少公眼见宾客门生们屏声静气,十分满意,当即神采奕奕,声音洪亮地宣布道:

“诸君啊:

老夫有幸,今天得见诸位贤士豪杰。家里高朋满座,蓬荜生辉,老夫激动不已,难以抑制。

借着这个良辰吉日,老夫想邀请诸君,分享一下老夫最新的研究成果,抛砖引玉,作为诸位贤士豪杰,茶余饭后闲论的一点话题。

既然诸位贤士豪杰,谈论到了如今的朝廷情势,老夫也说一点不成熟的看法,供诸君笑纳。

老夫以为,人心思汉,是大势所趋,不久之后,天下必有大的变局。

虽然如今是大新皇帝登基,王氏家族掌权,王家的权势,也是权倾中外,可谓富贵逼人。

甚至已经有人,在进行预测,宣称必将会有一个崭新强大的大新王朝应运而生,造福百姓,光耀史册。

但老夫对这样的看法不以为然。

老夫也不愿意迫于强权,趋炎附势,随波逐流,苟同这样的观点。

以老夫多年对符命图谶的深入研究,老夫得出的结论,却与那些人的预测,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如今表面看来,大新王朝是威风凛凛,显赫一时,威慑天下,实际上却如同一棵被蛀空的老树,外表枝繁叶茂,实则病入膏肓,很快就将枯死。

只因大新王朝君臣,以贪腐敛财为能事,不管百姓死活,人心思汉的大势已定。

天意民心不可违。老夫推测上天的旨意,还在刘氏的身上。很快四海就将混乱纷扰,而最终的结果,是天下必归刘氏,刘秀必做天子!

老夫今天之所以贡献自己的研究成果,就是想奉劝诸位贤士豪杰,在这乱世纷扰的时代,良禽择木而栖,我们一定要擦亮自己的眼睛,把握住自己的大节,不要被一时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所迷惑,投错了主人,最终贻误了自己的美好前程,弄得身死名灭,家族屠戮啊!”

满座宾客弟子,都知道蔡少公心向汉室,所言非虚。

听了蔡少公所言,宾客弟子都十分钦佩感悟,惊叹不已。

宾客弟子们叽叽咕咕地议论开来,有的竭力赞成,有的反对非议,有的不置可否,莫衷一是。

这时,终于有宾客王涉,站了起来,表示自己的意见,大声地声援蔡少公的预测道:

“诸君:

请让王某说几句。

虽然我王某,也是王氏家族的人,但并不看好我们王家。

我们王家,积善行德还不够,祖宗坟墓,也没有什么王气。

哪里比得上一心爱民几百年的大汉天子呢?

蔡公学识渊博,智慧超群,对符命图谶很有研究,我王某一直钦佩不已。

听了蔡公的教诲以后,我王某更是受益匪浅,非常赞同蔡公的推论。

按照蔡公的教诲,本人也斗胆做一个大胆的猜测,以地位、处境和谋略而言,蔡公所推测的人,莫不是应在国师公刘秀(刘歆)的身上啊?

诸位贤士豪杰,你们大家认为,鄙人的推断结论,究竟怎么样呢?”

宾客王涉口中所说的刘秀,就是著名的新王朝国师刘歆,字子骏。

当初,汉成帝驾崩,汉哀帝刘欣继位。

为了避开汉哀帝刘欣之名讳,并印证那一个伟大的符命图谶所显示的预言,刘歆特地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了刘秀。

宾客门生们都认为王涉所言十分在理,不约而同地表示赞同道:

“王贤士所言极是!很对!很对!

国师刘秀,不仅是大汉宗室,家学渊源,功劳显赫,而且还是新帝太子的岳丈,权高位重。

说不定某一天,新帝就幡然醒悟,把至尊的皇位,禅让给国师了呢!

大汉江山,岂不是又重新归于刘氏,符合符命图谶的预言了吗?”

年少的刘秀,却十分冒失。

他突然笑呵呵地站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大声说道:

“哈!哈!哈!哈!诸君谬也!诸君谬也!

你们谄媚权贵,尽往国师公的身上胡乱猜测。

你们怎么知道,就不是我(安知非仆)刘秀呢?

我(仆)的名字,不是也叫刘秀吗?

而且我已经被叫了几十年,比国师公还早了呢!”

大家一听刘秀冒失、唐突之言,都哄堂大笑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齐声嘲笑起年青的刘秀来道:

“呵!呵!呵!

怎么可能是你这个农夫刘秀呢?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要说皇帝,都是天之骄子,不仅要有皇天庇护,还要有深厚的根基。

你年少轻狂,无根无基,自高自大,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大哥刘縯,二弟刘舯,害怕三弟刘秀招惹众怒,急忙上前阻止刘秀。

大哥刘縯挤到刘秀身边,轻声警告刘秀说道:

“三弟,你这个轻狂的小子!

这是贤良士大夫,英雄豪杰聚会的场合。你不要胡言乱语,招惹众怒,让人扫兴。”

刘秀急忙住口不语,继续认真仔细地倾听蔡少公与宾客门生的闲谈。

二姐夫邓晨,不言不语,却并没有责备刘秀,而是用赞赏的眼神,注视着刘秀,在心里暗暗为刘秀称奇道:

“小弟刘秀,貌似轻狂冒失,实际上不同凡品啊!

言为心声。

三弟的一句无心之言,岂不是已经昭示了小弟的宏大志向吗?”

自此以后,二姐夫邓晨一直将此事默记在心,暗自关注着刘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三弟刘秀有了更新、更深的了解和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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