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纷乱起

一间不大的房间,房间里仅有一盏煤气灯微微亮着。

一位头顶有些稀疏的男人,两只耳朵上挂着听诊器,另一端放在一位少年胸口。

房间里静悄悄的,站在床边的男女摒住呼吸,深怕自己打扰到医生先生的诊断。

灯光下,医生脸上的褶皱中透着不祥的气息。

过了一阵子,医生收起了听诊器。

孩子的母亲这才敢活动身体,粗糙的皮肤看不出这位女士的实际年龄,劳苦群众总是要比真实年龄看起来更加苍老。

她有些紧张,攥着身前的围裙,又有些害怕的轻声道,

“医生,尤格他怎么样了?”

摇了摇头,医生叹了口气,这个可怜的男孩被人摘走了三根肋骨、一颗肾脏和整个胃部,最令人费解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男孩现在还活着。

手指轻轻在男孩的腹部划过,正常应该被撑起来的部位此时凹陷下去,即使是他这样看惯了尸体的医生也觉得分外恐怖,这是怎样可怕的解剖技术,他无法想象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站起身,医生走向床边的桌子,男孩的父亲搂住不敢哭出声的妻子,让出位置。

他们此刻只能无助的在这里看着自己遭受厄运的孩子,甚至连靠近他、碰碰他都做不到。

医生回过头看向夫妻两人,男人身上的格子衬衫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两人虽然衣衫整洁,但是可以看出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并不算好。

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纸,是琉精草制作的珍贵纸页,在伊利诺斯并没有这种纸张出售,他能认出来还是因为自己的导师。

在灯光下,琉精草纸页闪动着奇异的光泽,一行黑色的字迹形迹流畅书写在上边:

“暂借这位小朋友的身体一用,三日后归还。”

如果只看这张纸上的字,只会以为这是某种恶作剧,或者是什么神经病在作弄人。但是在见识过那位男孩身上的状况后,没有人能再自信的做出如此论断。

房门外,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员守在门外,弗兰哥地区警署的第二中队全都在这里了。

“队长,怎么办?”

黑色硬沿帽下警员的表情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猩红的火星在夜色里一闪,一股带着难闻味道的烟草气息扩散开来。

虽然已经成了队长,警员本身的薪水也极为可观,但他还是习惯“鸢尾牌”这种粗制的烟草,够劲,才能让他的头脑在深夜里保持清醒。

怎么办?他也想知道怎么办,这个月是怎么了?

港口发现两具溺亡无名尸体,茉莉街出现聚众斗殴,马里科一家莫名其妙全都失踪,现在塞西家的小儿子还丢了半个身体器官。

没有目击者,找不到事情起因,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追查,追查,怎么查?这些新来的官老爷什么都不懂,只会胡乱发号施令。

区警署,包括下属的四个分局现在全部动员,彻夜的在城市里搜查,寻找任何可疑的人或者东西。所有人都忙的晕头转向,这种没有方向的搜查最是折磨人。

夜色里一群人在街上沉默,凝固,像是一群在开会的雕塑。

圣拉奎拉教堂。

二楼书房还亮着灯,往常应该在小教堂做晚课的杰森主教正在和艾伯特神父争论着。

“不行,不能答应他们,放开机关技术?他们怎么忽然开明起来了,我觉得事情有古怪。”

艾伯特神父坚决的反对道,勋贵们想要开设新的工厂这没有问题,但是新的机关动力系统?甚至要推广机关人偶?

难道他们不知道教会一直没有推广的原因吗?

沙希·舒尔茨能够推广他的机关体系,是因为蒸汽动力体系完全抛开了原本的晶石动力。

“我已经听过克拉克伯爵他们的计划,从工厂布局,材料来源、增加就业,让民众更加富裕,甚至开发王国新领土,他们的计划很成熟。

这些事情无关大局,我们的布局不会因此而改变,也不会影响到舒尔茨的那一套。”

“这是一套成熟计划的问题吗?杰森主教,您要比我更加清楚,这背后的东西。”

艾伯特神父已经不再使用敬语,他很生气,甚至于愤怒,这种情绪从很久之前就在积累了。教会在一步一步的退让,那些被驯服的野心和丑陋的欲望在逐渐觉醒,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能做,他们只能看着!

杰森主教并没有因为艾伯特的无礼而生气,而是怜惜的看着这个已经显得有些苍老的男人。

一如初次见面时,那个虔诚、善良的小修士,对生活充满热情,甘于平凡却从不平凡,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孩子,这是凡人的事情,我们虽然同样是凡人但也不能干涉他们的决定,神爱世人,愿祂的智慧能够指引我们前行。”

杰森主教闭目祈祷,敛起的眼皮遮住了眼中的悲哀,前线的状况很不理想,他们的办法不多了。

艾伯特有些恍惚,就像回到了帕伦科,他还在乡下的小教堂里,守着一间破屋子。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听到杰森主教这样称呼自己了,那时候他还是杰森神父,他也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修士。

克拉克伯爵府,宴会厅中一群人正兴高采烈的庆祝着这场属于他们的胜利。

有谄媚声音道:

“恭喜,恭喜,伯爵您的计划果然成功了。”

有悲愤声音道:

“这回我们绝对可以重新收回失去的东西!”

有愤慨声音道:

“让那些该死的乡下佬回到自己的猪圈里!”

有嚣张声音道:

“那些议员先生还敢对我们大呼小叫吗?”

高大健壮的布兰登·克拉克伯爵被围在一群人当中,迎接着众人的恭维,酒杯碰撞,或张扬或卑微的脸孔在面前晃过。

布兰登笑容和熙,接受着众人的庆贺。就算是怀特伯爵都不会在这时与他争抢什么。

人心如此,这些人现在聚集在自己身边,是因为自己占据了大势,是因为新贵那边容不下他们。现在能够有机会找回脸面,他们比谁都要激动,就算是冲锋陷阵也在所不惜。

贵族的荣耀?他们已经忘记荣耀是建立在先辈的无私奉献上,是建立在直到现在还在默默死去的那些年轻人的尸血之上。

心中一痛,布兰登努力维持着表情,从人群中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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