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章

楔子

北海之内,有仙岛,名曰碧瑶;岛上有歌舞之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百兽相与群居。岛上有花,名曰簪华;冬夏不死,紫叶红茎,其状如龙,其实如兰,食之寿千岁。姬姓女盗之以求长生……

午后,室内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黑檀木躺椅上,只手托颐、仿佛从来不曾变化过姿态的男子,像是终于从梦中醒来似的,缓缓睁开一双深邃清冷的眼睛。

“北海之内,有仙岛,名曰碧瑶……”低低嗓音自两片艳红的唇瓣吐出,起身的同时,男子及腰的墨色发辫微微晃动,在他身后画出一道美丽的弧度。

男子拿起桌上的水烟,举止优雅地点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敛下眼、若有所思地回忆著方才的梦境;那远在天涯海角的碧瑶仙岛、那每隔千年才开一次的簪华花,还有它被人带离仙岛的种种过往。

抽著水烟的男子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同时打断了男子先前的思绪。

“进来。”

“佟老板,‘簪华’一刻钟前开花了。”容貌清秀、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少年恭敬拱手、尽责禀告。

“真的?”被唤作佟老板的男子闻言一喜,神情显得十分欣喜。原来是水月镜花里那朵簪华花开了,难怪他刚才会作那样一场梦。buwu.org 梦幻小说网

“是。”少年侍从有些yu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才继续道:“簪华花开后,在花园引起了一些**,老板要不要过去了解一下?”

**?长发男子淡淡挑高一道眉。这朵千年开花一次、花期长达三个月的簪华,自从被人从仙岛带出后,一共只开过三次花。据他所知,上一次开花的时候,簪华花化成一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遇上了一名怜花惜花的穷书生,发生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三个月后花谢人去,书生也跟著心碎而亡,临死前书生将簪华送了出去,几经辗转、这才来到他的水月镜花。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一千年已经过去了吗?

“倾国倾城的女子啊。”佟老板露出心向神往的渴望,悠悠吐了一口气。

千年前无缘目睹她绝色的风采,现下终于有机会了。佟老板对少年侍从淡淡一笑,迈开步伐往花园方向走去,自言自语说道:“簪华是千年绽放一次的妖花,突然现身在花园,怕是让其他花朵自惭形秽了,引起**也是在所难免,我实在太期待了,终于可以亲眼目睹千年前那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化为人形的簪华花,不知心里有什么难以达成的愿望?她会不会渴望与千年前的恋人再续前缘?若她真的这么要求,自己还得找到那名书生才行,虽说时间已经过了千年之久,但只要肯动脑筋、应该还是有法子的……

************

还没踏进花园,佟老板就听见了无数女子嘻嘻笑笑的声音。

他脚步一缓、心里感到有些诧异,于是停下脚步定眼一看,果然看见三、四十名容貌姣好、各具风情的女子,在花园里开心的互相追逐、嬉戏著,这群在美女们除了年纪不同、相貌各有特色外,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全都穿著一套淡粉色的薄纱衣裳。

奇怪,他的花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女子?佟老板正觉得奇怪,始终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侍从咳了咳,压低声音主动提供答案道:“佟老板,刚才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簪华花化为人形后,伸手轻轻一指,将整座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全都变成女子了。”

“……”佟老板不语,好半晌后才无奈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具有倾国倾城之貌的女子,xing子多半也有些心高气傲,看来她是将我园里的花花草草全化为奴仆,好供她差遣了。”

少年侍从闻言一愣,抬起头有些错愕地开口:“老板,可能我刚才没说清楚,簪华花虽然化为人形,但──”

少年侍从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就看到那些原本是水月镜花园里的花草,现在化为各式不同姣好容貌的女子,踩著妖妖娆娆的步伐朝他们走了过来。

“佟老板。”莺莺燕燕齐声开口,乖巧地向水月镜花的主人请安,而在她们开口说话的同时,空气里也增添了各种花朵的香气。

佟老板露出优雅的笑痕,俊目在这些女子的脸上淡淡巡过一回,跟著他抬眼,注意到花园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型的木桶。

木桶的四周冒著白烟、里面坐著一个背对自己的人,两旁还有几名身穿淡粉衣裳的女子、动作一致地向木桶里投掷花瓣。在热气蒸腾、烟雾渺渺的情况下,佟老板只看得见对方背后那头黑得发亮的长发,却无法清楚看见美人的容貌,虽然想上前打招呼、却又担心自己唐突了佳人,迟疑的同时,心中也忍不住为她直接在花园内沐浴的大胆行径感到吃惊。

千年一期的簪华,此次究竟幻化成一名多么特殊的奇女子?

像是意识到佟老板心中的疑问,坐在木桶内始终背对他的人,这时候缓缓起身,而站在两旁的女子立刻拿起一件绣工精巧、样式华丽的外袍,举止轻柔地披了上去──

当那人踏出木桶、转身面对佟老板的时候,后者脸色一变,嘴巴微张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当对方踩著缓慢的脚步更进一步走到佟老板面前的时候,他震惊得连手上握的扇子都“啪”一声掉到地上了。

与佟老板四目相望的,是一张融合了美丽、慵懒,还带著三分傲意的脸孔,这张脸的五官精致无瑕;是由新月般的弯眉、漆黑如墨的眼瞳,秀气的鼻梁、红润润的嘴唇所组合而成的,一双灵动的眼眨呀眨的,带著几分挑衅的气息。

但……除了脸孔美丽动人之外,这朵历经千年后才化为人形的簪华花,身型不但比一般女子“高大”了许多,喉头上也多了一个明显的喉结,而且,当他踩著优雅脚步朝自己走来的时候,自己确实“不小心”看到了微敞外袍下、足以证实簪华花真正xing别的特征。

“咳……老板,我刚才来不及说,簪华花并非如您所想,化成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而是化成了一名男子。”少年侍从在佟老板身后轻声补充。

“哈哈!所以你刚才目瞪口呆对著我发傻,甚至连手上的扇子都握不住,不是因为觉得我太美看傻了,而是把我看成了一个女人吗?不会吧!”红润的嘴唇扬成似笑非笑的弧度,吐出的是男子独有的低醇嗓音。

佟老板直觉地倒退一步,俊脸依旧发白,但还得努力保持修养,忍住想呕吐的冲动……

“哎呀!等了千年,终于又可以化chéng rén形,真好!我真想念这个花花世界!”簪华花并不理会佟老板又青又白的脸,张口发出满足的叹息,说话的同时他举起双臂想伸懒腰,这个动作也让他原本披在身上的外袍危险的往下滑,幸好佟老板身后的少年侍从眼明手快,抢先一步将外袍罩回他的身上,并且动作迅速地在上面打上一个死结。

“呦!你这个侍从真灵巧,要不要留在我身边,和其他的姊妹们一起服侍我?”簪华花眨眨眼,眸光闪著暧昧、语调盈满诱惑。

“好说、好说。”少年侍从迅速闪回佟老板身后。那件外袍要是落了地,管他是不是千年才一化的绝世妖花,只怕老板真的要变脸、辣水摧“花”了。

“花园的姊妹们告诉我,你叫佟老板,而这里是水月镜花,对吧?”簪华花勾起一抹风情万种的笑,瞥了佟老板一眼,宣布道:“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我在这里一定会住得很愉快的,请多多指教啊!佟老板。”

似笑非笑地说完这段话后,簪华花笑著经过依旧僵硬如石的佟老板身边,在群花化成的美女们簇拥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第一章

在繁华喧嚣的京城内,位于青龙街与朱雀街相连的转角处,有一间十分雅致、名为“水月镜花”的铺子;它是一间专门贩售稀奇古董、奇珍异宝的店铺,也是一间唯有内行人才懂得进入的铺子。

今日的水月镜花一如往常,于巳时左右开张,之后陆陆续续有客拜访,上门的客人被铺子里俊秀讨喜的侍从们领往不同房间、欣赏老板收藏的奇珍古玩,而心中另有所求的客人,也能在侍从的带领下,到水月镜花主人专属会客的阁楼、与佟老板见上一面。

正午时分,阁楼的两扇门从外被推开了。这声响惊动了房间内闭目养神的佟老板,他缓缓睁开眼,起身的同时、嘴角已噙起准备款待客人的优雅笑容。

“欢迎,欢迎来到水月镜花。”佟老板笑脸迎客。

随著少年侍从踏入阁楼的,是一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他身形修长、宽肩窄腰,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这透露出主人不但是一个练家子,还是一个习惯暴露在阳光底下的人。

当男子往房中央这么一站,就给人一种威风凛凛、宛如正义侠客般的印象,虽说体格上略偏阳刚,但他的五官却生得斯文,浓眉俊目、挺鼻薄唇,结合成一个充满阳刚味的英俊男子。

光凭第一眼,佟老板就对他产生了极好的印象。

相对于佟老板的亲切和善、笑意盈盈,年轻男子在见到佟老板的瞬间,却是微微一愣,显得有些错愕。

“你……你是水月镜花的主人──那位佟老板?”好半晌,年轻男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传闻中长袖善舞、jiāo往人脉遍及全京城的佟老板,就是眼前这个比女人还要美丽,身形修长纤细,看起来年纪甚至比自己还小的男子?

“如假包换。”佟老板依旧噙著淡笑,做出“请坐”的手势。

“啊?!”年轻男子摇摇头,很努力地想甩开心中的震惊。他以为……在京城同时拥有人脉和靠山的佟老板,就算没有七八十岁,至少也该年过半百了,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

“这位公子,请坐,我们有话慢慢聊。”佟老板丝毫不以为意,招呼他坐下的同时,也唤来侍从为客奉上一杯热茶。

“喔,好。”年轻男子顺从坐下,一双眼还是无法从佟老板的脸上移开,直到对方忍不住笑出声,他才急忙敛下眼,跟著不好意思地对佟老板解释道:“对不起,我以为佟老板应该是年纪很大的人,没想到这么年轻。”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佟老板温和微笑。“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傅怀天,是‘威远镖局’的镖师。”他拱手报出姓名。“我最近遇上了一个难题,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后来听人介绍,他建议我不妨上水月镜花一趟,来佟老板你这里碰碰运气。”

佟老板颔首。据他所知,威远镖局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老字号镖局,在同行之中口碑很不错,创办人也姓傅,不知和眼前的傅怀天有什么关系。

“威远镖局的当家──傅海鹰和公子有什么关连?”佟老板问。

“是家父。”

“那么,不知是哪位朋友推荐你来水月镜花的?”佟老板颔首后再问。

“是严府的当家严子晟,半年前他的商行需要开拓新的路线,为了确保商队的安全,他特别聘请我们威远镖局走镖,我俩就是这样jiāo上朋友的。”傅怀天没有丝毫隐瞒,对佟老板一切坦承。

“喔,原来是严府当家介绍的,那算起来就是自己人了。”佟老板满意地颔首,绽开温和的笑容继续:“傅公子你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不妨说出来让佟某听听,或许我真能帮上忙呢。”

“半个月前,在‘卫京省’担任‘通政使司’的杜正丰、杜大人一家三十多口惨遭灭门,整栋杜府也被一场大火烧得精光这件事,不知道佟老板是否听说过?”傅怀天面色凝重地开口。

“略有所闻。”佟老板点点头。卫京省算起来是京城以南较大、较繁华的城市之一,杜府被蒙面人一夜之间全灭的消息当然很快就传回了京城。有人说,是因为对上当地的山贼惹上的祸事,也有人说,担任通政使司的杜正丰刚正不阿、独来独往,怕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害全家惹上了祸事。

“其实杜府并非全灭,还有一个人活著。”虽然知道在场并无其他人,但傅怀天还是压低了嗓音才道:“杜府唯一的活口,是杜大人的千金──杜绛雪。”

“真的?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佟老板再问。“这位杜小姐现在身在何处?人还好吗?”

傅怀天点点头,继续解释:“杜府灭门当日她刚好带著奴婢上山礼佛、这才逃过了一劫,她目前暂时被安置在卫京县府大人的府上,这些全是她仓促之间写信告诉我的。”

“这位杜小姐和公子是?”

“杜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傅怀天眉头深锁,显然为杜小姐的遭遇感到痛心不已。“我原本以为杜小姐也遇难了……当我接到她信函的时候,心理不知道有多高兴!”

“那么公子所谓的困难是?”佟老板听完了大概,开始猜测道:“莫非家中长辈现在反对你和杜小姐的亲事?”

虽说两家过去订了亲事,但现在杜府发生了这样的惨案,再加上杜小姐举目无亲、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傅家想悔婚也是人之常情。

“不!”傅怀天略显激动地否认。“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但我想娶杜小姐的心意,从来不曾改变过……”

佟老板轻轻颔首,俊脸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佟老板,我的父亲是个守承诺的人,两家既有婚约在先,他也愿意派人接杜小姐回京与我完婚,全了傅、杜两家之情。”傅怀天顿了顿,跟著有些为难地开口:“但杜小姐……她虽愿意进京,但却是想进京告御状、为杜府三十几条人命讨回一个公道。但……她怎么说也只是一名女子,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

再者,杜府的灭门血案至今谁都不知道真相为何,倘若真如传闻所说,是因为杜正丰得罪了朝中大臣这才惹上的祸事,那么身为杜家遗孤的杜绛雪,别说是想进宫见皇上,只怕连踏入京城都不可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父亲只愿意接受杜绛雪上京完婚,但不愿支持她进宫申冤,毕竟现在的情势敌暗我明。若杜小姐一心只想申冤报仇,傅府和威远镖局是怎么也不愿蹚入这场浑水。

“父亲把话说得很明白,若是杜小姐还愿意接受这门亲事,就得放弃申冤的念头,若是她到了威远镖局,一定奉为上宾,我也随时可以娶她过门,但绝对不可能派出威远镖局的镖师,护送她进京告御状。”傅怀天忍不住伸手重捶自己的双腿,苦恼地开口。“从卫京到这里至少需要一个月的路程,若是镖局的人不肯出力,凭我一己之力、又怎么能护她安全进京呢?我父亲为了不让我独断独行,这些日子还特意接下了不少生意,就是不让我有机会到卫京去。”

“这么说,公子现在缺的是帮手?”佟老板伸手轻敲著桌面笑问。

“是,不知──”傅怀天正要开口,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即将继续的谈话。

佟老板温和的俊颜闪过一丝不悦。水月镜花向来以客为尊,他绝不愿意让宾客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愉快,铺子里每位侍从都经过最严格的训练,当他在里面会客的时候绝对不会进来打扰,一旦出现,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佟老板抬眼,示意留在屋内的侍从前去应门,少年侍从将门开了一条缝、开始和门外的人jiāo头接耳,说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关上门,跟著快步走向佟老板,凑到他耳边传达刚听到的消息。

傅怀天不清楚佟老板听见了什么,只看到他听完消息后,原本噙著嘴角的雅致笑容不见了,跟著那张比女人还要俊秀灵气的脸一沉,看样子应该不是听到什么好消息。

不一会,佟老板转向傅怀天、满怀歉意地开口:“傅公子,很抱歉,请你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不待傅怀天回应,佟老板随即起身,举步离开的同时不忘继续向侍从下达命令:“为傅公子换上热茶,多上几样点心,傅公子是我们水月镜花的贵客,千万不可怠慢。”

“是。”少年侍从应答的同时,佟老板优雅的身形早已消失在门外了。

“……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傅怀天对著佟老板离去的方向、轻轻吐出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好快的身手,连自己都有些自叹不如,看来这个佟老板确实是深藏不露啊!

既然主人有事,他只好暂时在这里等了。傅怀天心里这么想,正想起身在屋内随便走走的时候,始终站在椅后的少年侍从一个旋身来到他面前,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托盘,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看起来精致可口的小点。

“傅公子,请用点心。”少年侍从笑脸盈盈、殷勤招呼。

“……谢谢。”傅怀天一愣,迅速修正方才心中的想法,原来不只佟老板了得,连随便一个侍从看起来都很厉害,这水月镜花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啊!

************

佟老板才出房间,惶恐等在门外的侍从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在哪里?”佟老板皱眉问道。

“在……在老板专属的阁楼,我们谁也拦不住他,又怕他最后跑到老板的寝室惹出事来,只好违背规矩到这来通知您了。”少年侍从解释。

水月镜花的老板,是一个喜欢收集奇珍异宝的奇人,越是稀奇的东西、他越宝贝珍惜。话说数日前园里千年才开一次花的簪华化为人形、在水月镜花住下后,佟老板更是对所有人再三jiāo代,不管对方有什么要求,都得尽量满足他,因为簪华怎么说也是一朵绝世罕见的妖花,不管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大家多忍忍,牙一咬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许是看准了佟老板存心纵容,簪华花俨然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主人,住进水月镜花不到几天的功夫,就将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喜欢客房的摆设,所以每天换一间房,离开时整间房多半变得面目全非!不喜欢铺子里的某样东西,就自作主张将它们全都扔了!不满意这里侍从淡定从容的态度,于是强逼他们换上自己设计的鲜艳衣裳、还让那群花草化成的婢女在他们脸上抹上了层层胭脂。总而言之,他任xing、千奇百怪的要求让整间水月镜花里的人痛不yu生,但碍于佟老板的命令,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将眼泪往肚子里吞。

这朵簪华花刁钻无比,却也十分狡猾,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佟老板日善夜恶的xing子,所以太阳一下山,他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休息、直到白天才再次作乱,简直将白天里xing情温和的佟老板吃得死死的。

今天,才过了中午,簪华花就喝掉两大坛百花酿成的蜜酒,微醺的酒意让他变得更加猖狂,居然领著那群花草女婢,大摇大摆地闯入水月镜花最隐密的地方──佟老板居住的阁楼,这下侍从不得不请老板亲自来处理了。

才踏进阁楼,佟老板就闻到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花香和酒气,他轻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推开房间门、举步踏入──

“呦!这不是佟老板吗?”戏谑的嗓音自前方飘来,佟老板抬眼,就看到簪华大剌剌地坐在他习惯休息的黑檀木躺椅上面,后者不忘对他挥挥手招呼道:“你这里的百花蜜酒真是道地,来来!过来陪我喝几杯。”

佟老板深吸一口气,假装没看见悬挂了整间房、五颜六色的帘幔,假装没看见好几名少年侍从被迫换上花俏的衣裳、表情委屈地站在墙边,更得假装没看见有一坛蜜酒半倒在他最喜欢的黑檀木躺椅上。

“想喝酒我一定奉陪,但还有客人在等我,不如我让人领你到设有酒窖的那间阁楼等,等我招呼完客人,我一定陪你好好喝几杯。”佟老板微笑回答。

簪华闻言,喝酒的动作一顿,一双炯亮的眼似笑非笑地锁住佟老板。“佟老板,和‘那些人’的生意真有这么重要吗?他们能给你什么?金子、宝石、还是这些你觉得宝贝、但其实和破铜烂铁差不多的古董玩意?”

“做生意、收集古董,在你看来不稀奇,却是佟某用来打发时间的乐趣呢。”佟老板再次微笑。簪华不愧是千年奇花所化的男子,尤其在喝下百花酿后,简直是香气逼人,虽说两人隔了好一段距离,但他都闻得到簪华身上那股奇香,确实是珍贵无比啊!

簪华笑嘻嘻的起身,拿著酒杯缓缓走到佟老板的身边,带著微微醉意的眼瞳停在对方的脸上,半娇半怨地开口道:“何必为了工作这么辛苦?瞧你脸色这么苍白,真可怜……你知道吗?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让我看得上眼,我都亲自开口了,佟老板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指尖才要抚上佟老板脸颊的瞬间,后者不著痕迹地退了半步,让簪华伸出的手落了空。

簪华双眼微眯,为佟老板的拒绝感到不悦了。自从他化为人形后,水月镜花里的男男女女哪一个不是对他顺顺从从的,有时候只要被他多盯著几秒,个个都是面红耳赤、心头如小鹿乱撞地别过头去,没有一个例外。

这个佟老板不也是对自己惊艳,所以大方让他在水月镜花住下,甚至拨出所有的侍从奴婢供自己使唤吗?现在居然拒绝他,简直是扫兴。

“佟老板,你在拒绝我吗?”

“当然不是拒绝,佟某刚才也说过了,我还有客人在偏厅等著。”佟老板在心中叹息。若是千年前那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用这样的嗓音撒娇、或许他就心软了,却偏偏化成了和自己一样的男人,光是站在这里应付,都是分秒难熬啊!

“佟老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要留下来陪我喝酒,还是要离开这里,和那个无关痛痒的客人说话?”簪华不死心地再问一次。

“水月镜花向来以客为尊,这是规矩。”佟老板还是给了相同的答案。

“是吗?和那些人做生意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簪华摇摇头,并没有被他说服,灵动的眼瞳转了转,缓缓开口道:“像你这样的人,居然愿意委屈留在这样的地方,甚至伪装成普通的生意人、和人们做一些低贱的买卖,呵呵……如果不是听过你的事情,我差点要被你唬过去了。”

佟老板一愣,始终挂在嘴角的笑痕瞬间隐去。

簪华见状,丽容闪过一丝狡猾,更踏前一步逼近佟老板笑道:“啧啧!我听过关于你的故事喔!我知道你是为了某个人,才会变成今天这种狼狈的模样不是吗?为了你认为的爱情,所以你陷在这个发臭、讨人厌的人间,既回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只为了那个人,你告诉我,值得吗?”

佟老板不发一语,只是沉默地听著。

“我还知道你为什么愿意让我留在水月镜花、任我予取予求喔。”簪华美丽的眼瞳闪过一丝恶意,以及细不可察的落寞。“佟老板,你知道我的秘密对不对?所以你在等、耐心地等这三个月,等我花谢人去的那一刻、留下的最后一滴花露,你并不是真心想对我好,只是想要簪华花的最后一滴花露对不对?”

传闻只道吃了簪华花的果实可以续命千年,却不知千年一期的簪华,最珍贵的是花谢时遗留下的最后一滴花露,那是簪华花酝酿千年而来的精华,其他人或许不知,但他打赌佟老板一定知道这个秘密。

佟老板抬眼,从簪华黑得发亮的眼瞳中看到自己失去笑意的脸。

“嘿嘿……我没猜错吧!”簪华花笑得狂妄、笑得狡猾,他伸手想抚上佟老板的脸,却被对方再次侧身闪过,但这次他并不著恼,反而噙著诡笑开口:“想要我最后的花露没问题,但你得服侍得我心甘情愿才行喔!换句话说,从现在起,我才是水月镜花的主人,我现在命令你哪里都不能去,留在这里陪我喝酒。”

簪华花此言一出,所有房间里的花草女婢、少年侍从全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要求,似乎有点无礼。”佟老板俊秀的脸庞涌现一丝恼意,还有更多的无奈。

“无礼?怎么会?”簪华轻笑一声,露出一抹睥睨众生的笑,吃定对方根本不可能拒绝自己的傲慢姿态,缓步在房间里踱步说道:“你让我在这里开开心心住三个月,我就把最后的花露留给你,这个jiāo易怎么听都很划算,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吃亏哩!不是吗?”

绕著绕著,簪华在房里一面墙的前面停下脚步,他眯起眼,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敲了敲,跟著转过头、对佟老板展开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看来我又找到你另一个秘密了,佟老板。”

佟老板紧抿著嘴沉默不语,向来冷清淡漠的眼瞬间变得灼热无比,几乎迸shè出青色的火焰。他一反平常的反应,让房间里的其他人噤若寒蝉、胆怯地缩起肩头,知道那是佟老板极端恼怒的前兆。

“快打开来,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唯有簪华不知死活,依旧笑嘻嘻地问,甚至开始在墙壁上随便东敲西碰,试图想找出推开这面墙壁的方法。

好奇心胜过一切的簪华,专心地在墙上东摸西找,完全没有发觉房间里的花草女婢、少年侍从全都一哄而散,像是有恶鬼在后面追赶似的冲了出去,更没有发现房间里的温度瞬间骤降,气氛也变得诡异无比。

不一会,比黑夜还yin沉、比寒冬还冷澈的男子嗓音从簪华的背后响起了:“把你的臭手拿开,你、这、朵、死、妖、花!”

第二章

簪华转过身见到的,依然是身穿枣红色长袍、发辫及腰、俊美无俦的优雅男子,他看起来是佟老板、却又不像佟老板。

眼前的男子,依旧有著相同的容貌,但在这张完美五官里流泄出的,却是一股张横于外的狂妄气息、以及连隐藏都不愿隐藏的邪魅恶华。

红袍男子顶著相同的一张脸、同样对著自己咧嘴微笑,但簪华却觉得自己像是待价而沽、被人逼到了角落的猎物。

“你……是另一位佟老板?”簪华摇摇头,努力想甩掉心中突然窜起的不安。哼!就算是夜晚的佟老板出现了那又如何,他一样也想得到三个月花谢后的花露,所以一样得乖乖听自己的。

“是谁允许你这朵人不人、妖不妖的花来这里的?又是谁把这里弄成这个样子?当我的房间是戏台还是勾栏?”佟老板一双冷目淡扫过四周,嫌恶万分地开口:“来人!”

话才说完,刚才冲出门外的侍从们再次跑回房间,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拆掉了悬挂在房间里的五彩帘幔,清掉了桌上、地上的杯盘狼藉,跟著像是从来不曾出现似地再次狂奔离开了。

“哼!佟老板好大的气焰啊!”簪华忍不住哼了一声,正想将那一排站在门口观望的花草女婢进来助阵,却听见佟老板早一步冷声开口道:“来人,到花园放把火,把这些碍眼的花花草草全都烧了。”

“哇!佟老板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数十名花草化成的女婢惊呼连连,慌慌张张地转身逃命去了。

当门外的闲杂人等全都清除了以后,佟老板艳丽俊容扬起了森冷狰狞之气,他伸手轻轻一挥,身后的两扇木门“砰”一声关上了,跟著,佟老板的嘴角扬至冷酷的弧度道:“现在,你要自己滚出去,还是要我差人将你扔出去?”

“你敢!”簪华美目圆瞪,不敢相信佟老板居然敢这么对他。他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千年一化的簪华,每个人梦寐以求、不顾一切都想得到的簪华花啊!

“你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不敢’的事情。”佟老板眯起眼。

“你可别后悔,要是现在把我赶走,三个月后你就拿不到花露了!”簪华倔强地扬起下巴。他就不信佟老板不想要,簪华的花露不仅世间罕见,还是每隔千年才能得到一次的稀世珍品。

听到簪华说出“花露”两字,佟老板冷冷牵动嘴角、自言自语道:“嘿……原来只是为了花露、就处处受人牵制,真是没yào救的蠢家伙。”

“怎么样?现在无话可说了吧?”簪华笑了笑,认定自己再次以花露牵制住了佟老板。哈!几千年下来全都一样,为了能得到簪华花的花露,任何人都得在他的面前低头,绝对不会有例外!

不过,这个佟老板似乎比原先的佟老板更吸引人;霸气、邪华、诡魅、冷酷……这个集合了种种危险气息融合于一身男子,让他产生一股莫名的兴奋感。簪华舔了舔嘴唇,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要征服他的yu望。

“不过,话说回来,你比之前那个佟老板还要更吸引我,如果你愿意乖乖听我的、让我开开心心的……”簪华一边说话,一边将身子缓缓贴近佟老板的身边,刻意放软的话语在他耳边轻吐,美目盈满了仰慕与万种风情。“那么我或许愿意把最后的花露留给你喔,佟、老、板。”

吐气如兰的嘴唇就要拂上佟老板脸颊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觉与自己始终对望、不曾闪躲过一次的佟老板的眼瞳,是一双漠然、冷淡,无动于衷的眼睛,只是平静反shè出他的一厢情愿,如果说这段期间这双眼瞳内唯一闪过的情绪,就是冰冷的嘲讽了。

“啧!你真是一个无趣的人。”簪华悻悻然地抽身退后,有些挂不住面子的冷哼一声。

“你刚才是想勾引我吗?簪华花。”佟老板邪气森森的笑了。“哈哈!原来你只有这么点能耐。哎哎!难怪你这次开花化不成千年前那位倾国倾城的美女,我说你这朵簪华花早就功力不足了,所以只能变成今天这种蹩脚的模样。”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簪华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愤怒地跳了起来。

“我说错了吗?”佟老板笑得酷丽而残忍,起身走向簪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离开碧瑶岛之后,你这朵簪华一共开过三次花,头两次,你都在修道者的手上,两次的花露全都被他拿去炼丹用了,后来修道者死了,你辗转流落到不同人的手上,第三次开花的时候遇到了一名穷酸书生,所以你化为一名女子和他相恋,那也是你数千年来首次尝到人世间情爱的滋味,怎么样,那样的滋味是不是像蜂儿尝到蜜,一尝就再也抽不开身了?”

簪华无法反驳,只能一步步后退,像是看到怪物似的瞪著佟老板。

“啧啧!情爱的滋味很美妙对吧?甜美得让你几乎松不开手,甜美得让你怨恨自己只有三个月的花期,甜美得……让你怎么也舍不得提前花谢,让书生取得花露救他命在旦夕的母亲,更别说是让他拿花露去救身染恶疾的公主,因为你知道一旦书生救活了公主,公主就会因为感恩嫁给书生,尤其是当三个月后当你花谢人去,书生必定会用公主来填补你的位置,这样的念头让人无法忍受不是吗?”俊美夹带著妖异的脸庞带著逼人的迫力,几乎将簪华逼到了死角,佟老板嘴角再次扬起,带著三分赞赏、七分讽刺道:“绝世而绝美的簪华花啊!你怎么能忍受自己在人世间第一场情爱如此凄凉草率的收场?所以你在那三个月里不顾一切的独占书生、独占你的爱情,直到花谢人去之前,一时片刻都不愿和其他人分享,你──确实是一朵自私自利的簪华花啊!”

“你懂什么?他是爱我的!所以他在我离开后也跟著殉情了不是吗?”簪华花气急败坏地反驳。

“是吗?如果他用花露救了公主,有了财富和地位还有美人,他还会选择和你一起殉情吗?”佟老板露出意味复杂的笑。“你千年前所谓的爱情,其实只是一场经不起考验和选择的、孩子气的游戏,你不觉得它有点可笑吗?”

“充其量,你不过是一朵贪恋情爱、却又惧怕它的可怜簪华花,这样一朵簪华就算三个月后真的留下花露,我也未必希罕哩!”佟老板笑看一脸苍白的簪花,乘胜追击道:“不过,我倒是得称赞你够聪明,这次干脆化身为男儿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最多在我这间铺子里化花为人,拈拈花、惹惹草,随心所yu随你高兴,尽情享受三个月,最后花期到了潇洒离去,既伤不了人也伤不了心,确实是保护自己的高招啊!”

“你别看不起我!”簪华大声反驳,他是千年奇花所化,任何人都无法抵挡他的魅力。“只要我愿意,我能让任何人爱上我,就像千年前的书生一样,包括你在内!”

佟老板听完后只是放声大笑,完全不给他面子。

“你不相信?我们现在就来试试看。”簪华气不过,大步走到佟老板面前、作势就要吻上去──

“慢。”佟老板轻松将他推开,嫌恶地皱眉道:“你真要我吐在你身上才甘愿是不是?”

“现在是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吧?”簪华倔强地扬起下巴,完全被佟老板激起了斗志。

“我不是普通人,又怎么能当作评分的标准?”佟老板好整以暇地开口。“既然你要显本事,拿我当对象对你来说不公平。”

“什么意思?”簪华再问。

“你虽然活了数千年,但也不过只尝了一次情爱的滋味,而我,在人世间已经停留得够久了,什么情啊爱的,我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你想挑我当对手,不管赢或输我都觉得胜之不武,对你不公平。”佟老板好整以暇地开口。“你要选择的对象,应该和千年前那个书生一样,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如果你能让对方彻底爱上你,那么我就相信你功力未退,还是碧瑶岛上最珍贵最独特的簪华花。”

“好,那有什么问题!”簪华一口答应。

“等等,还有一件事……”佟老板突然喊停。

“又怎么了?有什么条件一次说清楚!”簪华显得十分不耐烦。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显得出你簪华无与lun比的魅力呢?”佟老板状似苦恼,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沉思,过了好一会才拍手喜道:“有了,你该知道人世间的男女若是有缘结成夫妻,身上都有一条月老亲自绑上的红线吧?”

“是听过,那又怎么样?”

“月老牵上的红线是牢不可破的,但如果你真是那朵魅力无穷、谁也无法抗拒的簪华,你应该有能力让对方爱上你,甚至拒绝月老配给的另一半,对不对?”佟老板以笑容同样诡异的嗓音说道:“既然你此次化为男子,那么我们打赌的对象,就是身上有月老红线的女子,只要你能让那名女子心甘情愿地爱上你、证明你的魅力,那么我佟某人无话可说,就算日后你要拆掉我整间水月镜花,我也绝对不会多眨一下眼,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我做得到,到时候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悔?”簪华双眼一亮,兴致勃勃地确认。

“当然,水月镜花的佟老板从不食言。”佟老板微笑保证。

“好,你指定的那个,身上有月老红线的女人在哪里?”

“她叫‘杜绛雪’,现在人在卫京……”

************

当佟老板再次回到会客阁楼,已经是三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佟老板。”傅怀天起身,正想开口说话,却发现眼前的佟老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长及腰间的发辫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整个人看起来yinyin沉沉的,和刚才那个温和有礼、总是噙著笑意的佟老板看起来完全不同。

想必佟老板刚才去处理的是十分严重的事情,所以一张脸才会变得这么难看,自己或许该早点告辞、改天再来好了。

“你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佟老板突然冷冷开口。

“嗄?”傅怀天听不明白。

“你需要的是一名能保护杜小姐来京城的能手对不对?我已经先派他去卫京了。”佟老板咧开一抹让人发毛的冷笑。

“只有一个人?”傅怀天显得更吃惊了。他原本预计从佟老板这里请来一队人马走一趟卫京,没想到他居然只安排了一个人?

“对,一个抵得上千军万马的人。”佟老板转向傅怀天,目光像是在无声说著:如果不相信我就立刻滚出去那样的冰冷神情。

“你现在就出发到卫京,应该还来得及赶上他。”佟老板甚至不给傅怀天开口的机会,主动下了逐客令。“五千两银子是前金,等杜小姐和你的事情有了圆满的结果后,你得再补上五千两,这是你委托我派出人手的价码。”

一万两银子只请到一名能手?傅怀天怎么听都觉得诡异,正想开口,却及时想到严子晟的妻子曾经对自己耳提面命,如果在水月镜花遇到长发披散、心情看起来很差很差的佟老板,那么什么话都不要多说,只要按照他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是,多谢佟老板。”傅怀天将满肚子的疑问吞回,对佟老板拱手道谢,然后就离开了。

等到房里只剩下佟老板一个人的时候,他疲倦地吁了一口气,踩著疲惫的脚步走到一面铜镜前,瞪视著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道:“哼!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明知道白天的阳光会让我头晕难受,还要这么折腾我,你这个没担当的家伙!”

第三章

杜、傅两家订下亲事的时候,傅怀天刚满十岁,而杜绛雪只是年仅三岁的女娃儿,在逐渐长大、懂事以后,她也曾偷偷在心里想像了百次、千次关于未来夫婿的长相,但即使幻想了千百次,都不及亲眼看到时来得震撼──

傅怀天,这个自三岁起就成为她未婚夫的男子,长得真是……艳丽夺人啊!

慵慵懒懒坐在大厅木椅上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美公子,身后还站著两名年纪很轻、侍从打扮的少年。

美公子头上顶著精巧的白玉冠,冠下如瀑的黑发梳理得又直又亮,一身雪白的衣服将他俊秀绝lun的脸孔衬得更具风采,五官中眉如弯月、瞳灿如星、唇艳如花,挺直的鼻梁算起来是他精致美丽的五官中,最具有英气的部分了。

不仅仅是杜绛雪一时之间看傻了,事实上,坐在大厅里的每个人都特别安静,单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被惊艳得失去了应有的反应。

“绛雪,你来了。”张大人是大厅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他抬头见到杜绛雪,十分欣喜的起身迎接。“这位公子从京城远道而来,他和杜府是旧识,他是来卫京接你上京城的。”

白衣美公子闻声抬头,美丽的黑瞳随即转到杜绛雪的身上,嘴唇愉悦地扬起,以一种完全不合礼教的方式、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后者显然无法适应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不一会就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张大人的视线,也忍不住在杜绛雪与这位白衣美公子身上来回打转,在心里猜测两人的关系。

当初肯暂时收留杜绛雪,一来是因为同情、二来也是为了人情义理,杜府的惨案怎么说都是在他管辖的区域里出的事,虽说一时片刻抓不到凶手,但若是连杜府最后的遗孤都保不住,那就太丢人了。

杜绛雪是名门闺秀,人不但长得清雅秀丽,气质教养也好,寄住在府里这段期间她从来都没有多余的要求,除了写几封信托人寄出去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他安排的客房里,连自己的夫人都很喜欢她的乖巧,甚至让他兴起了:倘若杜绛雪真的举目无亲、无处可去,倒不如收她为义女留在身边的念头。

但现在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容貌艳丽的美公子,一开口就说要接杜绛雪上京城,为了她的安全,自己得弄清楚对方的来历才行。

“张大人,我叫簪华,代表京城的‘威远镖局’,特地来接杜小姐上京城。”

白衣美公子见杜绛雪已经到场,主动拱手说出自己的身分,还从身上掏出一个代表威远镖局的令牌。

“傅怀天原本打算亲自过来的,但因为临时抽不开身,却又担心杜小姐的安全,所以先派我过来。我想他再过几天就会赶到,这段时间不知张大人是否能行个方便,让我暂时住下,也好就近保护杜家小姐的安全。”

“原来公子是威远镖局的人。”张大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微笑。他知道杜绛雪从小和威远镖局的傅怀天订亲,现在看来,傅家并不是无情之人,果然派人来接绛雪了。

不过,这个叫簪华的到底是谁?虽说他掏出的令牌是真的,但怎么说傅怀天都是威远镖局的少主,他居然直呼少主的名字,这倒是奇怪。再说,威远镖局里几个有名的镖师,好像没听过有姓“簪”的。

“公子和傅公子是?”张大人开口问得更仔细一些。

站在簪华身后的少年侍从忍不住向前踢了一脚,像是在提醒什么似的,簪华嘴角一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解释:“嗯,其实我不是威远镖局的镖师,是傅怀天的好朋友,还是情同兄弟的那种好朋友,不过我是兄、他是弟,这点张大人你可别弄错。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他有事走不开,我当然义不容辞地先赶过来,而我手上这面令牌也是怀天亲自jiāo给我的,不知张大人还有其他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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