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老先生再次把手搭上陆云楚的手腕细细把脉，“这脉象犹如无根之木，艰涩不畅，中按渐空，重按则无。”
他有点犹豫，后面这话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陆云楚看出大夫的担忧，“大夫，您但说无妨。”
老先生叹了口气，起身招呼跑堂的伙计把孩子们带到后院安置，才对二人说道，“这脉象一般是老人阳寿已尽，油枯灯尽之时才会出现。说明精气即将散绝，时日不多了。但怪就怪在，你看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怎么会出现衰老之人特有的脉象。如果是其他人诊断，定会断定因受了重伤，元气失散所致，但这说法实在过于牵强。”
“所以，您认为这是中毒？”沈佳佳向老先生求证。
“不错。我曾听说过一种慢性毒药，随着服用渐久，让青壮年内脏加速衰老，犹如正常衰老死亡的老人。只是这种毒极为罕见，我也只是有所耳闻。”
“可有办法解毒呢？”沈佳佳不甘心地追问。
“恕老夫无能，只能先把他的腿医好，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沈佳佳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果说死过一次的人就不再害怕死亡，那她显然是相反的类型。她想过陆云楚可能会没了腿，一辈子残疾。但当从医生口中得知陆云楚时日无多时，她心里说不上的酸楚。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对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受，“就算是养只阿猫阿狗，也会有感情吧。”她在心里这么向自己解释。
“大夫，请问给他治腿的话，需要多少钱呢。”现在她手中只有大约15两碎银子，还有一块刻着陆云楚姓氏的玉佩，可不到迫不得已，她现在不想把玉佩当了。
“这位小娘子，我看你们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不容易，实在不忍心给你说实话。他这腿已经严重脓肿，需要刮骨把脓血全部排干净，这花费不是小数目。但是，若他身中之毒治不好，治好了腿也是等死，何必花那个钱再治腿呢，还不如给孩子们留点钱用。”老先生可惜地看看陆云楚，摇摇头。
沈佳佳知道大夫是好心，但她绝对不认命，“那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等死啊，您告诉我到底要多少钱。”
“大夫，我还有多少日子。”一直一言不发地陆云楚突然说话。
“大概三个月吧。”
“算了，佳佳，我们走吧。”陆云楚没有再戏谑一般地喊什么娘子，“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之前允诺你的银子没有了，手里这些你还是留着吧，不用给我花了，本来也是我欠你的。”
关于他中的毒，陆云楚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毒无药可解，因为这毒就是他曾经命人寻来的，没成想却最终用到了自己身上。只能说是报应啊！
既然他只有三个月可活，他绝不会让害自己的人逍遥独活。三个月，足够了，他要拉着那些人通通下地狱！
“够了，别丢人现眼了，我们走。”眼见沈佳佳还要拉住大夫乞求，陆云楚第一次对她大声呵斥。
“你干什么，我在想办法帮你！”
“我没让你帮。”
“对，你没求着我帮，我上杆子，是我自作多情了是吗？”沈佳佳头一次面对这个男人觉得委屈，不知道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知好歹，当着大夫的面就这样凶巴巴对自己说话。
老先生看二人愈吵愈烈，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陆云楚看着沈佳佳红了的眼圈，别过了头。
也许是时候结束了，不能让她和孩子们再牵扯进来了。
在沈佳佳看来，他这种逃避问题的态度无异于进一步激化矛盾，“你什么意思，你是狗咬吕洞宾吗？别忘了当初你快断气的时候，是谁救了你，你答应的钱都还没给我。”
“对，是你救了我，我也救过你，我想我们扯平了。至于钱的事，你看到了，我是个卑鄙小人，我哪有那么多钱，当初只是诓骗你而已，谁知你真的信了。要不说乡野农妇，没什么见识。如果说这件事给你什么教训，希望你以后知道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眼看着上一秒还含情脉脉的眼睛，下一秒却变成咄咄逼人的匕首，沈佳佳嘴唇止不住地颤抖，“陆云楚，我不是傻子，你别说这些狠话行吗。你平时的样子我能感觉出来，你喜欢我对不对。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不想拖累我，是不是。”
“我喜欢你，你觉得可能吗？你一个死了男人的村妇，还有三个孩子，我为什么要上杆子当便宜爹。只是路上无聊解闷，孤男寡女，逗逗闷子得了，你居然还当真了。你都结过婚的人，这点事难道不明白吗。所以说，别轻易相信别人。”
“还有，我救了你，可没找你要报酬。如果你还要点脸，就把我的玉佩还给我，算是救你的报酬了。。。”
沈佳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再也听不清眼前这个男人说了什么话，只听到自己心跳咚咚咚的声音，眼前一阵模糊。他是骗自己的吧，这些直戳别人心窝子的话，真的是从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吗？
“把我的玉佩还给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陆云楚不等沈佳佳反应，自己伸手从她腰间解下玉佩，拖着残腿踉踉跄跄地出了医馆。
医馆里间，只剩沈佳佳流着泪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温暖。
后院的陆逍遥和陆子风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娘，怎么只有你自己了，爹去哪里了？爹的病能治好吗？”
“他走了，那个人不是你们爹，以后不要再那样喊了。”沈佳佳用袖子用力擦了把脸，冷漠地对两个儿子说，“以后我们没有那个残废当拖油瓶了，终于可以活得轻松点了。”
医馆已经没脸再待下去，沈佳佳向跑堂的伙计道了谢，带着三个孩子走出店铺，早已看不到陆云楚的身影。
“可笑，难道我还指望他在外面等自己吗？”她把眼泪憋了回去，重新背好陆小满，一手拉着一个儿子往前走，却不知道应该走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