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说到一半，操作无人机的小伙子反应过来。
支援科本来就是边缘科室，经常开不出薪水不说，各种奖金、津贴，带薪休假之类的福利一概没有，本来就招不到人。他也是因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野鸡大学出身，四处找工作碰壁之后才不得不在亲戚的推荐下来这里受罪，来了之后才发现，办公室里拢共就三个人，一个管财务，一个负责写报告，还有一个倒霉蛋只好出外勤。
这个不得不跟着“神社”“机关”出来的大哥大姐到处跑的幸运儿是谁呢？
当然就是他啦！
开无人机不需要什么学历，培训两个月之后就算是个初中生也能开，又因为是支援科，在战场上也是二线，所以附近根本就不需要队友。
那么，现在跟他说话的人是谁呢？
当然就是……
想到这里，小伙子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动放在无人机遥控器上面的手指，鬼知道为什么“怪异”会出现在他背后，不是架设好了“封魔阵”了吗？
而且他说的那句日语好奇怪，怎么像是个外国人？
不对啊！会说话已经是个重磅消息了！
以前的“怪异”哪个会说话？
“嗯？你怎么不继续往下说啊？”
路明非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态度不够亲热，自己是不是该叫一声哥哥？
但那也太肉麻了！
听说日本人都是些冷漠无情的都市上班族，平常修炼得最深的两门功夫，一门是鞠躬道歉术，一门是冷面如霜术。前一个用来甩锅推卸责任，后一个用来摸鱼拖延服务。
这位小哥看上去两门都没练好，所以他才第一时间跑过来问点问题，但没想到这人修炼了另一门奇技“关东谜语人”，说话说一半，让他很是难受。
其实刚才他最担心的一点还是语言不通，小哥说的话，他有一大半都没怎么听懂，但从他义愤填膺的语气和脸色上看，应该是在抱怨工作繁重，又要加班又不给钱吧？
他听得最为确切的一个词就是“怪异”。
好了，只要听到这个，路明非就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了。
他的“黑户”身份被发现了呗。
“出什么事了？”
对讲机里传出巫女清冽的声音。
路明非拿过对讲机，清了清嗓子，说：“你们能不能派个翻译过来？”
“果然还没死……”
这回路明非听懂了，她说的是“果然还没死”，也就是说，她知道一枚火箭弹炸不死自己？
太看得起他了。
之所以能逃出来，完全是因为他的念力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下意识地反应把自己“发射”到了爆炸范围之外，否则早就在大坑里化成焦炭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
要不是不好意思爆粗口，加上语言不通，路明非真想把这群人的祖宗十八代亲切问候一遍。
尤其是那个巫女！
“喂，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打打杀杀的？虽然你们这次没炸死无辜群众，也没炸死我，但是下一次呢？先说好，我旁边就有个开无人机的小哥，你们还敢炸？”
要是真敢炸，他就只好带着小哥一起跑路了。
对讲机里沉默了几秒钟。
正在路明非歪着脑袋想，这娘们儿是不是真的这么头铁，一定要把他干死不可的时候，对讲机里传来了低沉的交谈声，似乎是在争吵，但因为语速又快，对讲机音质又差，他一句话也没听懂。
他无聊地把对讲机压在一个手指头上，做出各种各样的旋转动作，以此来打发时间。
“我们同意你的要求，翻译马上就到。”
这回是带了点口音的中文。
“原来你会说中文？”
路明非吃了一惊，那个摆出一张臭脸的巫女还是个学霸？汉语还是有点难的吧？
对面突然没声儿了。
切，真是没劲，搞得这么严肃干什么？哦，也对，一上来就想把自己给炸上天的疯子巫女，确实不能对她期待太多。
路明非把目光看向开无人机的小伙子。
小伙子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不敢动，完全不敢动，求求您把我当成二楼的一棵树，最好是当成空气！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喂，你会中文不？”
听不到，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路明非看着鸵鸟一样的小哥，有些意外。
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他一没伤人，二没害人，啥也没干啊，不如说你的顶头上司更加可怕，可以说不是人了，这种巫女还不直接出重拳把她干碎啊？
你在她手下干活都没感觉，为啥会怕自己？
“喂，还在吗？我是清水梨沙，隶属于‘神社’的怪异对策小组。我是来和你谈判的。”
路明非这次听得懂了。
对讲机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比起刚才那个巫女来说多了不少感情色彩。
这位好像是个正常人。
“哦，我是路明非，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怪异’。”
普通人？
你都能瞬移了还说你是普通人？
清水梨沙并不气馁，谈判一开始，双方漫天要价也是很正常的。
虽说对方确实也有这个价……
神社的底线是不能让“怪异”进入新东京城，也不能离开旧东京城，最好能让他就待在一个特定的区域里面，啥也别干，好吃好喝好玩的，他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不能节外生枝。
清水梨沙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要是谈判破裂，她估计也就得麻溜滚回北海道去继承她爹的面包店了。
出人头地的梦想能不能实现，完全在此一举。
还好她之前在美容专科学校考了一堆没用的证书，包括HSK八级，不然今天还真不会让自己抓住这个机会。
加油，梨沙！
她打起一个优雅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见，但样子必须做足。
“既然我们都互相认识了，现在可以先请您到我们准备的谈判地点吗？”
对方的能力太过强大，没有必要耍花招，所以在她接过谈判权力以后，立刻命令后勤组搭建了一个临时帐篷，搬来了西瓜、各种果汁还有小吃、红茶，后续的糕点和硬菜也在紧锣密鼓地制作中，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什么口味，但有总比没有好。
要是对方拒绝来的话，也没有关系，只不过需要稍微改变一下谈判策略……
“哦？那你派个人来带路吧，我人生地不熟的。”
路明非颇有些无所谓。
“坂田，你来负责，就在商场的C出口，你知道位置吧？”
清水梨沙的声音从对讲机里面奔涌出来，仿佛汩汩的小河急切地跳下河床。
她这么兴奋？不过比起刚才那个巫女来，他倒宁愿来个活泼点的姑娘。
没人想要跟一个面瘫“谈判”。
被叫到名字的小伙子浑身一哆嗦，缓缓转过头，看见“怪异”同情的眼神，感觉更加不自在了，他拼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然后嘴里颇为费劲地想要撞出一个词，结果张到一半就停住，改成了鞠躬。
路明非被他的做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哥，没必要，真没必要，你带路就行。”
坂田抬起腰来，立刻转身，仍旧僵硬着像个木偶似的引路。
没走几个弯，路明非就看见了一处半圆形的望江台，栅栏的外边是平静的东京湾，连续不断的菱形波纹就像油画里排列整齐而优雅的海鸟，一只又一只撞飞在大理石砌成的堤岸上。
和煦的暖风并着夕阳从海上吹过来，夹杂着一丝戚风蛋糕特有的甘甜，两个他此时不得不注意的女人站在长长的横桌旁边，一个是之前想要杀他的冷面巫女，脸色几乎毫无变化；一个是绽放着灿烂笑容的大姐姐，嘴角还残留着一点令他感到惊奇的白色奶油。
“你之前吃过蛋糕么？”
路明非冷不丁开口，打破了空气中接近凝固的沉默。
“啊！”
一声轻呼。
大姐姐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问题，但最近的餐巾纸恰好在巫女的手边，距离她有两米远，她的手臂不够长，够不到。
可恶，竟然在这种小细节上失了礼节，还让“怪异”指了出来……
渡边小姐不会直接把绩效工资给扣完吧？不，这么重大的事情一开始就出现这种低级的失误，就算是开除也……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了她的脸颊，轻轻一碰，宛如蜻蜓点水。
“好了。”
渡边视“怪异”惊奇的打量为无物，只是冷淡着开口：“条件是什么？”
路明非没跟上她的思路。先前那么决绝的态度是假的？
于是他试着问：“上来就想要把我炸上天的人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渡边小姐也是谈判代表，所以……”
大姐姐赶忙出面解释。
“清水。”名为渡边的巫女摇了摇头，“‘十分钟解决问题。’他们就这么告诉我的。”
哦，上面的意思是吧？
路明非了然点了点头，然后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需要一份‘工作’。”
当然，这可不是他真的想要工作。
他真正想要的，是靠着这个所谓的“神社”，将他这个外来户可能会遇到的麻烦全都给解决了。
也就是说，让神社给自己打白工！
至于自己会不会去上班嘛……
那当然是看心情咯。
反正自己的目标也仅仅是“找到一份工作”而已，并没有说自己一定要去上班，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