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河北大战

“等张狗浮桥造好,大军过河之时,我们半渡而击中,再由孙安祖与刘霸道的部下临阵反戈一击。这计划虽好,不过为了万无一失,依我所想,最好能有一支轻骑绕过弓高城,在北部穿过运河进入渤海郡。然后再从渤海郡的南皮转而往西南下,绕道胡苏城,直插张狗背后的东光。等到大战之时,在最关健的时候,骑兵尽出,彻底破其阵势,击溃张狗,擒杀张狗,以绝后患。”

诸将皆点头,却也都沉默不语。窦建德脸色也有些不好,“只须大将一员,率轻骑三千,谁堪当此大任?”诸将皆都沉默不语,一时窦建德的脸色更差,也不由的沉默了起来。这个任务看似没什么,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危险。为了能在张金称过河之前,赶到他的背后。那么势必需要骑兵,虽然如今看似和张金称只隔了一条河,可要做隐秘,则必须得一路急驰北上渡河到达渤海郡,再绕上一个圈子最后到达东光张金称的背后。

时间很短,路程很远,而且所带的兵马很少。张金称的运河南面聚集了二十五万人,三千骑兵只能算是少的不能再少的兵马。如果到时河北的河间义军和孙安祖与刘霸道的部下真的阵前倒戈还好。如果一旦出现一点意外,那么这三千人就将被挡在运河南边。以三千对二十五万,再牛的人物也无法保证能活的下来。

留在北岸,就算战败,他们还能逃回河间,可去了南岸,一旦战事不利,那就是必死无疑。山风吹拂,颇有凉意,行军大旗风中招展,上面一个窦字,看起来却是落寞无限。“我愿率轻骑担此重任!”久久沉默之后,突然一个坚定的声音大声道。

窦建德目中精光一闪,心头震惊。他侧头望向那个声音,仿佛有些陌生一般。仔细的看去,却是自己的女儿窦线娘,虽然已经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身体有些偏瘦,可却十分精神,人有点点黑,可目光却十分有神。

看着那眼神中的自信与坚定,窦建德也感觉一阵欣慰,女儿终究是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是过去那个整天晚上做恶梦睡不着觉的线娘了。他当然明白女儿话中的意思,如今的河北虽然朝廷的兵马尽失,但是狼刚走,却又来了头更猛的虎。

辽东军的强悍天下皆知,韩破军天下名将,到如今不过是三十不到,却已经连灭高句丽、室韦二国,大败突厥,生擒了高句丽、室韦、**厥三国之君主。年纪轻轻,就能以这么短的时间,迅速的窜起,到如今,他已经手握二十二郡之地,拥兵数十万。

如今他挥师进入中原,尊立隋朝太子称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添契丹、鞑靼、新罗等国支持,甚至可以说,韩家之势已倾天下。他不由的想起了一句如今到处流传的谶语,“李氏当兴、刘氏主吉、韩氏为王。”

李氏当兴这句谶语早年就已经流传了,那个时候关陇大贵族李浑一族就被天子趁机族灭。但是如今看来,这个李氏当兴的谶语说的并不是李浑一族,而应当是唐国公李渊或者李密。前者唐国公李渊如今在朝中势倾朝野,儿子也是不满二十,就已经坐到了少有人能及的大将军之位。李阀之势,早已经盖过其它各阀,如今稳有天下第一阀之势。

而李密同样出身关陇大贵族之后,如今势力同样不容小觑,虽然当年跟着杨玄感起兵失败。但是自他加入瓦岗之后,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经隐隐成为了瓦岗中的头号人物。眼下挥兵二十万,兵围洛阳,成为天下各地农民义军之首,河南河北山南等各地多有义军争相往投,声势一时无二。已经有不少人传言,隋朝杨氏气数已尽,李渊或李密二人之一,将为新朝之主。

后面那句刘氏主吉,却也并非不能解,河北山东之地,以高氏和刘氏为最强两姓。高、刘二姓以前在朝中虽然并不算强,但在地方却是势力强大。大业七年以来,河北山东之地的义军之中,刘、高两姓的义军首领,将领多不胜数。

“韩氏为王。”窦建德在心中默念了这句谶语几遍,很明白这就是女儿刚对自己所指之处。如今他们的北面是韩破军,大军须臾便至,再挣扎又有何出路?他明白女儿是要劝他将之前降涿郡之事,假戏真做。

可这乱世之中,又有何人可信?窦建德心中茫然,虽然如今韩破军兵强马壮,可又如何?当年杨广征辽之时,还不是更加的兵强马壮,真真正正的百万之师,可才几年,如今大隋的天下就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他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他不甘心。乱世为王,强者为尊虽然他出身微末,但他并不相信血统高贵者就得居高位。以不然,当今天下又有哪个比杨氏更贵者,可杨家还不是已经气数将尽?如果韩破军早个两个月挥师入河北,也许那个时候,他们无路可走之时,会选择投降韩破军。

可现在,他清楚的知道,他只要击败张金称,黄河南北两岸数十郡之地,都将等着他去接收。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招募到更多的兵马。韩破军虽强,他们却也并非没有半点机会。男子汉大丈夫,逢此乱世,面对此良机,又岂能错过。以他如今的身份,就算投了韩破军又能如何?

辽东军兵多将广,就连河北大帅薛世雄这样带着二十多万兵马降辽的人,都得不到什么太好的封赏,他一个小小的义军,降了韩破军,又能得到什么?也许韩破军会大方的赏他一个六品的步兵校尉,又或者赏一个从五品的鹰击郎将。可如今他搏成功了,那么将来王侯霸业可期,又岂是这小小的军职可比的?

不知不觉中,骑兵营已经到了。窦建德叫来了骑兵营中的几名军官,从所有的五千轻骑之中,挑出了三千人马给红线,又唤来了小舅子曹旦。曹旦比红线还要小两岁,年刚过十八。但曹旦却有勇有谋,以往在军中,和苏定方两小将军,每战必奋勇向前,斩将夺旗,是军中年青一辈中最勇猛的小将。

这次他虽然同意让女儿去平原郡,但心里终归有些放不下,最后特意调这位勇猛却又比女儿还小点的曹旦陪同南下。点齐了兵马,那边的伙夫也做好了饭。“吃饭吧,吃饱了饭就出发。”窦建德安排道。看到伙夫送来饭食,窦建德却带着窦红线、曹旦巡视起来。等巡视过后,看到士兵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蹲在地上吃饭,也就随意的找了一个地方,拿个饭碗将了饭一起蹲在人群中吃了起来。

众兵士望着窦建德,眼中带有钦佩和尊敬。窦建德如果除去了铠甲混迹在他们之中,实在和老农并没有什么两样。窦建德在义军中极是赫赫威名,可对于这些义军兄弟实在不错。和众人一块吃饭也是司空见惯,自然而然。兵士们当窦建德是将军,当他是朋友,当他是父亲,也当他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一旁的义军看到窦建德跟他们在一起吃饭,都觉得面上有光,十分高兴。一边吃着饭,一边还不时的停下来问东问西。“将军,我可以问你件事吗?”一名看上去十分年轻,最多十六七岁样子的少年有些拘束的道。“哦,有什么事你直接问就可以了。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是骑兵营的人,看来你也是有几下子的啊。”窦建德没有半分架子,十分和气的道。

骑兵营只有五千,这五千人战马比人还宝贵,所以挑选出来的骑兵也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精锐。这少年这么年轻,却也是骑兵营的一员,那已经说明他必然有着不少让人信服的本事。

“我离开老家已经五年了,是不是我们这次打败了张金称以后,就可以回老家,再不用跟人拼命了?”兵士鼓起勇气,他今年十八岁,长期的营养不良,看起来却仿佛只有十五六岁。他老家本是在上谷郡,这几年到处都是盗匪兵灾,他十三岁起就加入了义军。一年又一年,记忆中留下的只有血与杀。对这一切他已经厌倦,只想早点能结束这一切,用这几年他劫掠存下来的一点金银,回老家买几十亩地,再买头牛,娶个女人生孩子过日子。

他听人说东海公已经降了涿郡朝廷,心想着这次如果打败了来犯的张金称,也许他就能回到上谷老家,再不不用这样提着脑袋过日子了。一旁的士兵都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大家都目光热切的看着将军,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他们大都是农民,因为各种原因之下,才无奈投了义军。可是心里,每个人其实最想的并不是这般生活,他们想的还是以前的日子。

窦建德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忍,最后只好道,“确实如此,只要此次击败了张金称,我们就能过上以前那般安定的日子。”众士兵也顾不得吃饭,都高兴的跳起来,大吼大叫,引的其它的人也都纷纷侧目。当听到了其它人的转述将军之语时,全营的人都大笑起来。

饭后,窦红线和曹旦带着三千心中充满希望的骑后北上渡过运河,向渤海郡而去。四天之后,运河上暴涨的水也都消退了,在张金称的督促之下,在东光的北面,十座浮桥自运河南岸一路向北延伸,最后直达北岸。

看到浮桥已好,张贵迫不及待的率先带本部兵马渡过运河。在他的后面,运河的南岸,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人马。张金称北上不但将所有的二十五万人马都带来了,而且居然还带上了差不多三四十万的年青男人和女人。带上这些百姓,女人可以给军士发泄,而强壮的男人则可以随时补充损失的兵力。甚至在缺粮的时候,这些人还可以充当军粮。

如今之乱世,缺粮是常有的事情。数十万人马,有的还在东光城中,有的在半路上,大多已经到了运河南岸边。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张金称坐在马上看着这人头攒动的样子,并不生气,反而心中十分高兴。他纵横河北山东多年,从不去训练兵马,也不去死守一池一城。他就喜欢如眼前这般,每到一地,劫掠一空,然后去一个城池。

那些召募的士卒,如果三战而不死不伤残者,他会将其正式调入外军之中。外军士卒五战不死不伤残者,他就会将其调入内军之中。内军士卒,十战能不死不残者,就能调入亲军之中。他不练军,一直以这种残酷的以战代练这法,来淘汰那些不合格的兵马。

虽然如此一来,军士伤亡很大,但是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也就是人命了。上次他能从山东逃入河北,靠的就是他那百战余生的精锐亲军。虽然山东一战,他的亲军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但是眼下他连连吞并了孙安祖与刘霸道两支义军,占领了两郡之地,壮丁有的是,只要再打几仗,那些战场上活下来的,自然又将成为他的一支强军。

想着北岸的窦建德与高士达,他的心中坚硬如铁。虽然他与孙安祖他们曾经关系颇为亲密,但是乱世之中,唯有实力才是王道。眼下他已经连败孙安祖与刘霸道,如果高士达与窦建德识相点还好,如果他们敢负隅顽抗,到时自己就送他们去见那摸羊公孙安祖。

想到在高士达的更北面,还有更强大的韩破军,他的眼神也更加的阴狠。“都快点,加快速度过河,天黑以前要全部到达北岸。敢有磨蹭者,乱刀砍死。”张金称不满的大声吼道。

天空阴沉,无风无雨。运河北岸不远处,一骑南来。“将军,张金称已经开始过河,先头过河部队是其子张贵所部人马。已经有一小部份人马过河。”探子大声道。窦建德翻身上马,拨出腰旁大刀,大吼一声,“弟兄们,随我一起去杀了那背信弃义,猪狗不如的张金称。灭此狗贼,安返家乡。”

早已经列阵等候的河间义军将士,群情激昂。窦建德一马光先,四万七千河间义军直扑运河北岸。张贵的先头部队刚刚渡过运河,不过自恃身后几十万人马,过河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组织防御。过了河的两万前锋依然聚集在十座浮桥的北岸分成十股,连聚集的命令都没有下一个。

河间义军突然杀到,窦建德带着四万七千义军如猛虎下山。一时势不可挡,所向破靡。张贵所部不过两万人,更兼还分成了十部,连集结都还没完成。一时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抱头鼠窜。未战一合,前锋就已经溃败。

窦建德击溃张贵所部,并不恋战,直接将兵马分成十部,顺着运河上的十座浮桥直杀过去。大军如赶鸡鸭一般的将那些浮桥上的兵马纷纷赶入河中,不多久就已经在南岸占据了一块阵地。看到最后一部份人马已经过完浮桥,面对着南岸铺天盖地的张金称人马,窦建德没有丝毫惊慌,一声令下:“传令下去,立即放火烧掉十座浮桥。我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誓杀张狗!”

一道道浓烟冲天而起,运河之上的十座刚搭建好没多久的浮桥化作了漫天烟火。远处的张金称这个时候也知道窦建德突然杀到,本来还有些担忧,但是看到窦建德的大旗之下,只有五万左右的兵马过河之后,他们就自己把后跟的浮桥给烧了。这举动,让张金称哈哈大笑,高兴不已。

“窦建德居然不知死活,自绝后路。那老子今天就成全他,让他休想再回北岸。”张金称手下的一个身着儒袍的文士装扮的中年人皱着眉头道,“窦建德这是学西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如此一来,河间兵马知道后面已断,唯有死战才能有活路,只怕会激发出最强的战力。这窦建德确实不简单,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大王,须得小心应付,不可轻敌。”

“窦建德不过是一乡间小农,他的部下也不过是泥腿子农夫,就凭他们,也想学霸王背水一战,只怕是东施效颦,徒增人笑柄耳。大王,窦建德不过一介匹夫,如今不过带着区区四五万兵马就赶杀到,只怕他是找死来了。大王,我们有兵马二三十万,一人吐一口口水也要淹死他们,何惧之有”说话之人却是刘霸道的昔日部将格谦,当日他没能逃走,后来就归降了张金称。

不过他前两日已经收到了刘霸道的来信,约他阵前反戈。刘霸道的另一名老部下李德逸也连忙附和,直言用人堆也能堆死窦建德那个匹夫,和他的那点人马。张金称闻言大乐,传令下去,各部一起进击,歼灭窦建德。

一边是窦建德的四万七千人马,猛打猛冲,凶悍无比。一边是张金称的二十多万乌合之众,人数众多,犹如海洋,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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