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男爵与骑士

他安静地坐在那儿,浑身被水浸湿了,头发软软的搭在额前,上面挂着的水珠在突然的沉默中逐渐变得饱满而后坠落,砸在那些湿漉漉的睫毛上。

睫毛不堪重负地抖了下,有几根被水浸润,纠结在一起。

睫毛的主人也抖了抖。

骑士的手指不安分了。

男爵原本半合着眼睛,眼神没有什么重心力的飘忽,突然受惊似的睁开了,由下而上、慢动作一样抬起眼睛去看骑士,好像是生气之后的警告,更仿佛欲拒还迎的勾引。

神把世间两汪最清澈的湖水囚禁在了男爵的眼睛中,使他现在所处的雾气中出现几分泫然欲泣的神态。可他本身却是一枚天真而罪恶的果子,那张白皙的脸庞光润无辜,微肉感的唇瓣却天然带着玫瑰的鲜艳。

水雾朦胧,把所有的活色生香变得欲说还休,他身上柔和的线条,或是绵软温润的唇舌,都显示出一种潮湿隐约的欲气。

伯纳德无法停止注视他。

他们就这样互相望着对方的双眼,迷蒙而专注,他们都沉浸在同一片旖旎、温暖的气氛里。

糖块已经完全融化了,肖恩舌头下压,咽了一下。

伯纳德缓慢地抽出自己已经湿润的手指,深深俯下身去,近乎急切地吮吸亲吻肖恩柔软的唇舌。

肖恩被欢/愉和微小的刺痛感夹击得溃不成军,他攀在伯纳德肩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关节发白,一种徒然而濒临破碎的美丽。

肖恩浑身发软,手上也没了力气,慢慢滑了下去,手腕内侧娇嫩柔白的肌肤顺着伯纳德的耳廓一直蹭到了耳垂。

骑士却像得到了一个暧昧的提示、一阵冲锋的号角,他扣住肖恩垂下去的手臂,终于分出一点注意力来告诉男爵,声音冷静沉稳,就像曾在康奈利庄园每个在平常不过的早晨,他奉命去侍候男爵穿一件衬衫:“大人,请您把双手抬起来。”

肖恩满面不知是水是泪的痕迹,几分迷人又病态的柔软,睫毛更湿了。

伯纳德的眼神有点吓人,带着执着的痴迷去轻轻吻了吻肖恩的眼尾,不正经地诱哄他,加了句:“放在我的肩膀上,放好了。”

肖恩啜泣几声,很听话地把手环在伯纳德的脖子上,又在伯纳德越来越沉重粗野的呼吸声中本能的往椅子处缩了缩。

可伯纳德并没有给关键时刻想要临阵脱逃的男爵这个机会。

他一手扣住肖恩的腰身,一手放在大腿处,很轻松的就把他从椅子上抱起来,勒进自己的怀抱中。

骑士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斗武场上,他体内的血液烧灼沸腾,头脑又出奇的冷静。平日里压制在皮囊下的野兽的习性此刻张牙舞爪地想要破笼而出。

这是骑士格外重要的一场斗武,对手是一名温文尔雅的男爵。

男爵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他弯起胳膊,去咬自己的手背。

这个小动作很快被发现,手被轻柔却不容推拒的力气拉开,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凑到他的唇边,抵在牙齿上。

“咬我吧,大人。”伯纳德伏下身,在已近崩溃的肖恩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咬紧一点,我仁慈的大人,求您赐我这个恩典。”

肖恩被这一语双关的话弄得脸发烫,骑士一些肉麻的胡言乱语,在他耳边汇成一片令人痴迷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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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里克笔挺地站在康奈利庄园前,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块金箔雕花的珐琅怀表,按开表盘,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眉头就又皱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车轮辘辘压过地面的声音传来,好一会儿,才看到一辆慢悠悠驶来的马车。

这辆马车原本是伯纳德与他的母亲正是被冠以布鲁梅尔之姓的那天,肖恩特地命人打造好赠予伯纳德的礼物。耗费了几名技术精湛的工匠三个月的时间制造而成,雕工精美细腻,车身还刻上了属于伯纳德的首字母和布鲁梅尔家族的徽章,极尽奢华。

只是现在,这辆高调的马车几乎成了肖恩的专座——伯纳德平时出门办事总是喜欢乘坐一些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马车,只有在接送肖恩时才会用到,金灿灿的,仿佛在昭告所有见到过它的人,车里面坐着的人是何身份。

沃里克的脸上习惯性地挂上了微笑,同时在心中忍不住腹诽道:“这么慢,就算是下车走也比它脚程快些。”

马车终于停了,沃里克对从车上下来的伯纳德躬身行礼:“下午好,伯纳德少爷。”

“下午好,沃里克。”伯纳德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难得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希望并没有让你等太长时间。”说着,面朝马车探着身子,想要扶坐在里面的人下来。

沃里克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伯纳德的一举一动,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适合做贵族。曾经身为那位公爵家族的骑士,从小耳濡目染的礼仪,现在做起来比经过刻意训练的动作要自然好看许多。

听说,自从伯纳德接手布鲁梅尔公爵名下的工厂后,利润连翻好几倍。自家大人就常在他面前感叹,伯纳德的目光长远和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是多少人所望尘莫及。

大人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带着一顶礼帽,外面罩着的大衣衣领竖起,挡了大半边脸。

肖恩拄着手杖,目不斜视地绕开了挡在他面前陪着笑脸的伯纳德,努力忽视身上传来的不适感,让脚步走得自然些,他对走上前来作势要扶自己的沃里克勉强笑了笑,温声道:“不必,去做你的事情就好了,沃里克。”

沃里克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他的主人明显有些踉跄的步伐和跟在后面想扶又不敢扶、只能小声说着讨好话的伯纳德。

……该怎么说呢?大人一直是个柔和克制的绅士,很少对人发脾气,即便是工作上的失误,这样温文尔雅的大人突然严肃起来就已经够唬人的了。但在与伯纳德的相处之中,大人发脾气的次数比他过去见到的总数还要多。或者,与其说是在发脾气,倒不如用使小性子来形容更为准确。

沃里克自认为除了那件事情之外,他一直是一位合格称职的管家,遇事冷静,一切都能以主人的利益最大化为思考,可他却从未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

沃里克一边思索着,脚步未停,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了伯纳德,他愣了愣,道:“伯纳德少爷。”

“沃里克,”伯纳德正色道:“大人的身体不太舒服,请你告诉多洛蕾丝,晚餐做一些口味清淡的东西。”

“因为一些……原因,”伯纳德耸了耸肩膀,像是无可奈何,又带着隐秘的炫耀:“你知道的,大人有时候害羞,不太喜欢麻烦人,可能不会说……他现在一边生我的气,一边又怕天黑路不好走,便催促我赶紧离开,我只好先走了,请你多照顾他一点。”

“……好。”

沃里克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得到许可后走了进去,肖恩正站在窗户前很专注地望着外面,神色温柔。

沃里克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这里可以看到那位骑士一直走出庄园。

“大人……”沃里克艰难地开口,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肖恩对他的态度,已经让他把肖恩视为弟弟一样家人的存在,明知道接下来的话对于一个管家来说已经是越矩,但沃里克却不想再考虑许多:“您和伯纳德少爷,还是不要太认真了……这样下去的日子还要多久呢?”

沃里克话尾很轻,像自言自语。

肖恩倒是很平静,他早早就料到今天的谈话,在看到那个挺拔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视线之后,转身说道:“沃里克,你应该知道,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的产物,我和伯纳德都做好了准备。”

肖恩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屋子内那张看着就很舒服的长沙发上坐下,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可抑制地僵了一下。

肖恩在沃里克看不见的角度缓缓调整了下坐姿,继续说道:“这在谁听来都是不可思议的,甚至罪恶,可是没有办法沃里克,我太喜欢他了,并且很清醒地明白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沃里克,我很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现在,如果我能得到你的祝福,就很满足了。”

沃里克对于肖恩如此坦诚的态度感到诧异,同时也感到一种更大的不安,他喉咙很干,本来准备好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只能握紧拳头,强行让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挑出那么一两句通顺的话来:“但是大人,他现在已经是布鲁梅尔公爵的继承人,身份尊贵……”

男子之间的猥/亵,也并不是耸人听闻,甚至在贵族间还曾盛行过一段时间,在地下赌场也进行过几场座无虚席的交易,但那仅仅是作为一种取乐,蒙上猎奇的外衣让很多事情变得容易许多。

却没有听过搬上台面来,以一种体面的姿态去应对的。

对于那些久居高位、自命不凡的大人们,无论男女,以感情为主导的做事都是为人所不齿的,他们喜欢放纵自己沉溺欲望,却厌恶成为感情的忠仆。

如果伯纳德还是从前那个下等的骑士,靠斗武场赢来的钱过日子,永远是可以被换来换去的物品,那么大人在婚前与他有一段风流韵事也无伤大雅。可是现在,一个男爵与一位公爵之子,若是坐实了桃色传闻,整个昂布格会为之动荡,陛下震怒问责,那这段感情必然不会拥有一个多么美好和平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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