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柳擦了擦眼泪,听到宫帐外急匆匆的脚步越来越近,连忙上前说道:“巴尔斯,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巴尔斯沉痛地抱起乌鲁斯的尸身,与秦柳一同出了宫帐。
宫帐外,把他们团团围住的,是亦不剌太师为首的一群蒙古士兵。
亦不剌太师见到巴尔斯有些意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巴尔斯,你居然知道回来!你若是早些娶了我女儿,又怎么会闹出今天这些事?!”
巴尔斯满面寒霜,哭过的眼睛里射出几欲杀人的寒光。
“乌鲁斯诚心求娶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同意?他没有子嗣,你们永谢布的后代将来拥有半个草原,你为什么不满足?”
亦不剌太师冷笑:“他诚心求娶的可不只是我的女儿,右翼大大小小的部落,谁没有听说过他要娶众多女人的传闻?他是想把我们右翼的女人都变成他的财产,贪得无厌!”
“这样只讲利益,没有感情的人,如何能做得了我们右翼之主?”
“巴尔斯,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说。你若是实相,不如投靠我,继续当我们永谢布的上门女婿,高举大旗攻回左翼,我们扶持你当蒙古大汗!”
巴尔斯的声音冷得像能割伤人的利刃:“亦不剌,你杀了我的哥哥,好好留着你的人头,等我来取!”
亦不剌太师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换上来一副狰狞的表情:“想走出八白宫,做梦!”
亦不剌太师稳而有力地一挥手,一队长矛兵上前,要将巴尔斯秦柳等人刺个透心凉!
秦柳此时倒没多想什么,今日和巴尔斯死在一起,也算鹣鲽情深了吧?
“住手!”包围圈外传来来一个冷厉的男子声音。
“亦不剌,你想和整个土默特部为敌吗?”
男子身着一身皮甲,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缓缓走近,声音铿锵有力。
亦不剌太师冷笑,让士兵让开一条道:“怎么,火筛如此不中用了?
都要派自己的贴身保镖来单身闯关救人?
火筛如今是个不能骑马的废人,又没有儿子,土默特部迟早会投靠我们永谢布,你少在这装大尾巴狼吓人!”
男子依旧胸有成竹:“看来你已经把土默特部视作囊中之物了。不知道鄂尔多斯部的领主们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连夜杀去你们永谢布?
还有,这个女人,是大明王朝正在寻找的重要人物,你敢动她,不用别人动手,大明的骑兵便会去抄了你的老窝!”
秦柳心中一惊:我靠,这个火筛的贴身保镖怎么什么都知道?!
亦不剌太师的脸迅速阴沉下来。
他可以得罪火筛,可如果同时得罪了火筛、鄂尔多斯部、达延汗还有大明王朝,他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亦不剌的眼睛阴骘地转来转去,终究还是磨了磨牙,挥手让士兵们退后。
巴尔斯低头抱着乌鲁斯的尸身大步离开,秦柳等人紧跟其后。
巴尔斯抱着乌鲁斯的尸体骑马向南,一直到天快黑,才停了下来,把乌鲁斯放在了一个有针茅草露出雪地的地面上。
紧紧跟着的一个半大孩子递过来一截乌鲁斯的断臂。
巴尔斯动手给乌鲁斯解衣服。
他把乌鲁斯脱了个精光,只剩一条下裤,巴尔斯抬头瞥了一眼秦柳。
秦柳立马反应过来,背过身远离此处。
她想起来巴尔斯和她说过蒙古人的天葬传统——把逝者的尸体除去衣物放置在狼群出没之地,等待狼的啃食。
尸体被啃食得越快,说明逝者越早地回归了腾格里的怀抱,是有福报的象征。
不得不说,这种简约的丧葬习俗虽然血腥,却经济实惠,符合蒙古人艰苦的生活状态。
天色越来越黑。
秦柳默默伫立在冰天雪地中,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巴尔斯向她走过来。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秦柳一眼不错地看着巴尔斯。
他的神情阴郁,全身上下都被血染红了。
秦柳发现,巴尔斯经常处于这种近似野兽的狼狈状态。
“你带着人先回多伦,我还有事,要过一阵子才回去。”巴尔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有一种疲惫至极的虚脱感。
“现在右翼太危险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听话!别添乱!”秦柳话音未落,就听到了巴尔斯带着命令式的低喝,声音里充斥着些许不耐烦。
秦柳瞬间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忍了很久才被憋回去。
她视死如归地千里迢迢来寻他,寻到他人了,却挨了他的骂!
自己就这样下贱吗?
她又不是天生的受气包,凭什么?!
秦柳不再说话,翻身上马向南策马而去。
跟随她的十名护卫也纷纷跟了上去。
那帮火筛派过来的人却留在了原地。
火筛的贴身保镖阴阳怪气地对巴尔斯说道:“南边再走一阵就是沙漠,那个汉人女人不认识路,闯进沙漠了怕是要吃亏。”
巴尔斯疲惫地轻轻叹气,还是翻身上马跟了过去。
秦柳一边策马奔腾,一边凄凉地想着:“我还是回到大明吧。草原上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她不信大明王朝布下天罗地网,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就像杨慎说的,她可以向西沿着草原,从陕西、甘肃等地绕道回到大明,经蜀地去云贵等西南边陲之地。
到时候请求朱岳帮忙把大郎二郎李老汉等人送到南方,一家人团聚,岂不乐哉?
干嘛非得死乞白赖地非要留在草原上?
拿定主意,秦柳直接调转马头,向西南方向疾驰。
又跑了一阵子,秦柳终于恢复了平静,停下来让护卫们寻找露营的地方。
今天是初一,连月亮都没有,赶夜路非常危险,她不能再意气用事。
秦柳朝背后看了看。
她还是希望巴尔斯能追上来,说几句软话,两个人重归于好的。
然而,等他们都架上了锅,煮上了肉汤,也没见到巴尔斯的影子。
秦柳心里非常难受。
纵然他的哥哥刚去世他很难过伤心,他就可以这样无视自己吗?
和他的血脉至亲相比,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秦柳很想像个小女孩一样趴在枕头上痛哭流涕,可现实环境不允许。
四周的冰天雪地,天寒地冻,让她必须节省没一分精力心神,尽可能在这环境恶劣的草原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