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天气飘忽不定。
刚进六月，天气就毒辣了起来，今年的高温来的早的不像话，往年这个时候都还穿着外套，现在早早的就都穿上了单衣。
车上的孙梦瑶用手扇着风，埋怨着开车赵宏光：''我说赵导，您这也太节约了吧，这大热天的您就不会早点给车加氟？''
赵宏光拍了拍没凉气的空调出风口，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一点热都受不了，现在就开空调了，等伏天来了怎么办？多流点汗不是坏事。''
同样坐在后排的陈纸冷不丁的说：''前几天是谁剪片子的时候，闹着说没空调的？''
话刚说完，车上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在长达七十余天的拍摄后，赵宏光刚刚杀青就扑进了剪辑室，而这时候陈纸的电影刚刚完成了七成左右，特效更是只完成了不到二十分钟，至于周广宇，陈纸简直都不想提，比《钢铁侠》拍的早多了，现在还没完成一半。
拍摄结束后，张辉带着团队收拾残局负责将道具和器械等装车，然后运送回五汉，赵宏光一门心思在剪辑室，刚一剪完就给陈纸打了电话，片子已经给央视送去了，问他谈的时候是谁来。
七七怀孕自然是不会再出门了，赵宏光的想法是问一问陈纸，是打算让金永生和王赤谁过来，陈纸看了看还在拆除的模具，下一个取景的搭建还要两天打算时间，也是最后一次搭建，就决定自己跟赵宏光一起去看看。
孙梦瑶……
陈纸没解释，赵宏光也不想问。
车子停在了央视办公大楼前，因为提前打了电话，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停好车之后，孙梦瑶倒是突然对赵宏光说：''我去找个朋友聊聊天。你们谈完了再一起走。
等到孙梦瑶走远了，赵宏光才用指尖点了点陈纸，这嘴上一个个的都说没关系，就来燕京一天，还借着来央视看朋友的理由一起待一会，这都没法说。
一楼的大厅里，王强的秘书已经在楼下等了好一会了，看见赵宏光和陈纸过来，很客气的过来打了招呼，然后带着两人直接从专用电梯到了所在的楼层。
敲开主任办公室的大门，王强正在批着文件，抬头看见是赵宏光和陈纸，将手里的文件合上以后，走到休息区对两人说：''老赵是好久没来了，小陈这还是第一次来我办公室啊。''
陈纸笑笑没说话，赵宏光拍了拍王强的胳膊，说：''你这精神头看着还不错，是不是又要加担子了？''
王强闻言干笑了两声，请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等秘书泡完茶出了门，才说道：''我都快到站了，上面就等着我挪位子，虽然没说但都清楚，再加担子我怕下面的人等的着急。''
三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说完笑完，就该谈谈正事了。
王强拍了拍赵宏光的手背，说：''老赵啊，你也是台里的老人了，这部片子早上开会的时候研究过了，因为你的面子在这里，包括小陈也是对我们台有很大帮助的，所以大家也都比较谨慎。''
陈纸和赵宏光没吭声，等着王强的下文。
这部片子从拍完到剪辑制作完成，也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如果央视要播出的话，刚好能赶上学生们放暑假，就算不是黄金时段，央视的影响力也是令人期望的，毕竟现在的电视台里还真没有哪个能和央视相对抗的。
而且赵宏光的面子也放在这里，片子拍的也很好，这部剧赵宏光是真用了心了，看看客串的那些大咖阵容，都能让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王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想了想该怎么说，又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台里对这部片子审过了，笑料很多，包袱也不错，从故事情节到人物的个性塑造，都堪称完美，台词也很见功底，张玉生过来看了两集，说拍的比我们电视剧中心的片子还好，片子是完全没问题的。''
赵宏光是老人了，对于台里的套路门儿清，苦笑着问了一句：''但是了？''
王强愣了一下，笑着点了点赵宏光，果然说：''肯定是有但是，你们也知道，央视不但有自己的电视剧中心，而且每年外购的片子都是有指标的，现在自己的片子都还有不少在仓库里吃灰，所以对这方面卡得很严，原则上来说，这部片子在央视播放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
''钱还是收视率？''赵宏光笑着追问了一句。
''都有吧。''王强叹了口气，说：''老赵，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要能帮点什么我肯定就帮了，可我都这个年纪了，明年也就退下来了，现在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过年桌子上的看菜，就等着年龄到了挂一个虚衔就让位了。''
陈纸端起茶杯，问道：''台里的意思呢？''
''二千万，买断的价格。''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了，王强又解释说：''主要是新来的年轻副台长，认为国内的行情也就这样，而且你们还能借机捧红几个新人，算是双赢吧。''
陈纸笑笑，点点头，道：''大家心理都清楚，一部片子卖第一次能保本就不错了，能火的片子挣的都是第二轮第三轮的播放权还有广告分成，这么就直接买断了，诚意有点欠缺吧？''
按照以往电视台的风格，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买断版权，基本上就是劝退的意思，但是这部片子能出到两千万的价格，说明央视对于质量还是心里有数的，那么这个时候提出来买断，那就是明显的想占便宜了。
王强尴尬的笑了笑，这点破事心知肚明就行了，在体制内混迹了这么久，什么话都是点到为止，没说的也都靠你自己悟了。
陈纸在投资电视剧的时候就做好了不挣钱的准备，可并不代表他做好了亏一大笔钱的准备，而且按照央视的购买条件，就算这部剧火了，后面的几轮播放权的收益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从陈纸出道到现在，还从来就没卖过版权。
这也就压根没办法再谈了。
冷场了一会，王强看了看赵宏光，忍不住的说了一句：''新来的刘副台长现在主管电视剧和戏曲，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加上台子自制的电视剧《燕京爱情故事》也制作完了，所以需求上可能不是太急……''
''王主任，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您在帮着说话。''陈纸放下茶杯，笑着说：''不管是看在赵导的面子上还是您关照我，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很感谢您的。''
说完，笑道：''您要最近不忙的话，哪天您放假，咱们约个酒局？''
王强苦笑，这差不多就是拒绝了，同样放下茶杯，说：''喝酒得看人，我还是很喜欢和小陈多亲近亲近，随叫随到。''
从进门，到走出央视办公大楼，一共还不到半小时，孙梦瑶握着手机从电梯里出来，问道：''这么快？挺顺利的？''
''挺顺利的。''陈纸和赵宏光一起往外走去，不回头的加了一句：''挺顺利的没卖出去。''
从上车一直到开上高架，孙梦瑶听完后忍不住道：''这也太坑人了吧？成本要多少，看看片子的画面都能猜出来，还要版权？这不明抢吗？''
赵宏光开着车，接了一句：''一般电视剧的成本都在两三千万，这部戏是情景剧，没什么外景，可能他们核算的成本就在两千万左右。''
''那能比吗？''孙梦瑶翻个白眼，说：''片子画面清晰度都能看出来好赖，明显是装没看见。''
陈纸摇摇头，示意孙梦瑶别再提这个，毕竟里面还夹着王强的面子，而王强又是赵宏光的朋友，顺带着，赵宏光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赵宏光听到后面没声儿了，对陈纸提了一句：''要不，咱们找找卫视？''
''行，这件事我让金永生去跟卫视谈，毕竟是咱们公司第一部电视剧，哪怕少亏一点，先上卫视播一轮再说。''
犹豫了一下，赵宏光还是说了句实话：''给卫视的话，价格和收视率，可能不会太高。''
陈纸探出身去，用手在赵宏光肩上拍了拍，说：''老赵，你对自己片子就没点信心？这要是播出去成了爆款，说不定不用第三轮，第二轮就把本钱给挣回来了。''
心里清楚陈纸是在安慰自己，赵宏光点了点头，心里还是好受多了，看着远处的岔路口，不在意的问了一句：''把你们送到哪？''
送走了赵宏光和陈纸之后，王强在办公室坐着喝了一壶茶，又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顺着楼梯走到了上一层，在副台长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
王强推开了门，见刘副台长正在办公桌上写着材料，就道：''刘台长忙着呢？''
刘明钊抬头看了一眼，说：''哦，老王来了，请坐，稍等片刻我这马上就完。''
王强笑道：''您先忙工作，我这不急。''
刘明钊就不再说话，足足写了十几分钟，放下笔之后也不起身，就靠在老板椅上翘着腿，问：''老王过来是有事？年纪大了，有些工作让下面去做就好，老同志还是要注意下身体。''
王强被噎了一下，如果再年轻个七八岁，这时候搞不好已经跟刘明钊拍桌子了，自己在台里也工作了小四十年了，从来都是直言直语，就连台长也当面怼过，可这年头形势比人强，尤其是……等着进编制的儿子。
咽了口气，王强开口道：''您昨天看的那部赵宏光的片子，可能他们不愿意卖。''
刘明钊微微皱眉，语气有点沉，问道：''怎么了？是嫌价格低了还是不愿卖版权？''
王强犹豫了一下，说：''两方面的原因都有，主要是……两千万的价格，他们的意思是连本儿都糊不住，而且还没了下一轮的播放权……''
''我们做过成本核算，一部情景剧，又不需要外景，这能花多少钱？''
刘明钊看着低头不语的王强，放缓了语气说：''老王，你也是搞电视剧搞了十多年了，这种片子我们台里自制的话，一千五百万绝对能拿下来，他赵宏光两个月挣几百万，还嫌赚的少了？''
王强沉默不语，沉浸在圈内这么多年，他自然是能看出来这部片子肯定不是两三千万能拿下来的，退一万步讲，就冲着里面十几二十个客串的大咖，都应该再加上一千万，还是不带版权的。
顿了顿，刘明钊笑笑，故作轻松的说：''你和老赵也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吧，那你回去传个话，他毕竟也是咱们台里出去的，这好像走了也才三个月吧？你就问问他要多少钱，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台里照顾一下出去创业的同志，加个几百万应该没什么问题。''
王强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认真的说：''他不但来我办公室了，还是和陈纸一起来的，包括电话里我们也聊过，这部片子总投资都超过四千万了，哪怕是加几百万，一千万，除非不要版权，要不然他们不会同意的。''
刘明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放下茶杯对王强说：''老王，我新来台里不久，你在圈内是老人儿了，你说说这部片子到底怎么样？''
''好片子。''王强脱口而出，然后解释说：''演技，故事情节，台词功底，包括客串的明星，拍摄的镜头，全都是一流往上的。''
''能不能火？和咱们自制的《燕京爱情故事》比，观众更喜欢看哪个？''
这一下王强哑口无言，苦笑道：''这观众的喜好您又不是不知道，每年都不一样，去年咱们台的大制作收视率连3都没过，反倒是两部小成本的爱情片破了时段的收视记录，所以说别看我干的时间长，这现在还真说不准。''
刘明钊重新端起了茶杯。
这部片子从内心来讲，尽管不是很懂电视剧这一行，但是作为一个观众来说，刘明钊还是很喜欢看的，可是台里还从来没有为一个情景剧拨款超过两千万的。
自己初来乍到，这么一部情景剧就大手笔的引进，可就是担了责了。
思考了好一会，刘明钊才望着王强，皱着眉说：''这样吧，你跟对方沟通一下，三千五百万，但是，版权必须要买断，要不然这么大一笔支出万一砸了，我都不好交代。''
''这个……''
王强嘴角紧咬，他知道，大概率的对方还是不会同意。
''怎么？很为难？''
刘明钊的语气有些冷，王强摇了摇头，苦笑道：''行，那您忙，我去跟他们沟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