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

“杀了你?孤已说过, 你的身体发肤都是孤的,何时轮到你做主了?”李御攥紧锁链, 将人拉到床畔,捏紧她下巴哼道:“孤是杀了你,放了你,还是这般锁着你在床上每夜幸你,都是孤一道旨意罢了,你倒敢来指教孤?!”

铁链哗啦啦作响, 绫枝颤抖着瑟缩在床畔,双手下意识护着胸口, 唯恐李御又有何动作。

“今夜孤要宿在此处。”望着绫枝惊慌的模样,李御心头又弥漫起钝痛,恍然回忆起从前,那双甚是温婉明亮,盈满信任的眸子,明明二人走到如今这地步,是他一人所为, 可他却并无多少快意:“上来, 陪孤。”

绫枝一动不动, 任凭李御褪了她的鞋袜,将她拥在怀中。

铁链一端被牢牢扣在绫枝手腕上, 一端被李御捏在手心,稍一动作便哗啦作响, 李御将被褥盖到绫枝肩头,遮住了那骇人的铁链,两人同床共枕,乍一看去, 倒好似是对儿平常夫妇。

“好闻。”李御将脸颊埋在绫枝颈窝,深深吸了两口,紧了紧手中的铁链道:“枝枝,孤抱着你,便觉安心,如今有了它,更是能做个安稳好梦。”

绫枝颤抖着望着烛火,他的好梦,却是她永远醒不来的噩梦。guhu.org 完美小说网

“雪团孤也领来了。”李御开口,如上位者的命令,也如情人间的温声劝慰:“从明儿起若觉无趣,你就去逗逗他,只一条,不许再靠近绣楼,你从此也别再想绣了。”

他语气淡漠,就这般轻飘飘的宣告了他的命令,轻易终结了绫枝唯一的支撑。

绫枝始终一动不动,李御环她在怀中,偶尔察觉她似乎在轻轻颤抖,过了片刻,又觉得一切如故。

“你心中所想所愿,孤都明白。”李御忽然叹息一声,翻身去亲她的唇:“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好,江诺青云直上也罢,你想要的,孤都能给。”

绫枝唇角微微勾起,近乎呆滞的轻轻笑了。

李御瞧着她笑了一下,心里忽然一软,他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铁链,倒好似在抚摸爱人的肌肤:“以后你便在此处等孤来,左右也有仆人在,有事儿命令一声便是,也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他语气温和,趁着烛火,倒好似和绫枝在商量什么无足轻重的事儿一般。

他从前还想着让绫枝多出去走走做些事儿,可自从晓得他绣蜻蜓的缘由,便宁愿她寸步不离守着床畔,铁链束住也无甚妨碍,那链子够长,足够她在殿内走动,宫女内侍也添置了不少,绫枝尽管吩咐便是,她要做的,就是在殿内,乖乖等他归来便好。

绫枝什么也没说,无比温顺的躺在床上,连半分挣扎都无,任由李御抱着她云雨一番。

李御吻着她,忽然便觉得,怀中人顺从地如同死了一般。

他眉目染上几分阴霾,愈发紧了紧手中的铁链,将绫枝牢牢摁在胸前才算作罢。

到了第二日,李御照常去上朝,却将绫枝用铁链扣在床畔,他穿好衣衫,俯下高大的身躯亲了亲绫枝,还亲自半蹲,用绵绸将那丑陋冰冷的细铁链缠了一圈,端详她手腕良久,叹息道:“怎么才一晚就有红痕了?孤已命人去寻绫罗软缚,到那时,枝枝便不会觉得痛了。”

他那般认真又温柔,却说出如此可笑可惧的话,绫枝脸色煞白,眼神已有几分涣散。

“对了,孤昨日已引荐你弟弟去了首辅府中,首辅素来喜欢年轻才俊,你弟弟若是和他相熟,定然受教颇多。”李御温声道:“总之他在外甚好,你不必分心牵挂。”

提起弟弟,绫枝褪去血色的脸又煞白几分:“你……莫要动他……”

“傻不傻?”李御叹息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是你的亲人,孤自会照拂。”

绫枝低眸望了望手腕,惨然一笑。

李御想是下了命令,刚走没多久,便有宫人抱着雪团走进来,将许久未见的猫咪放在地上。

绫枝眸光缓缓落在雪团身上,当时李御在京给她找了宅子,雪团一直寄养在那处,绫枝算来已有几个月未见它,此时望去,却发现雪团恹恹趴在地上,看到她似乎想要过来,却走得甚是缓慢,只在原地轻声喵喵叫。

绫枝沙哑开口:“它怎么了?”

同来的宫女看出了雪团的意思,立刻将雪团抱起来,放在绫枝怀中,笑道:“姑娘飞上枝头,雪团自然也过上了好日子,如今光侍奉她的侍女就有四五个,那宅子也几乎就是雪团住着,只是它总爱乱跑上墙,寻也寻不到,殿下在意姑娘,自然怕雪团走失,我们几个便轮流抱着它或是将她关在笼中,后来不知为何它生了场病,从此后腿脚也不灵便了。”

说着便把雪团放到她膝头,雪团一碰到绫枝膝头,无光涣散的双眼登时亮起,虚弱的喵喵叫了几声,将圆滚滚的小脑袋蹭在绫枝怀中,似是有无数委屈说不出口。

绫枝白皙的指尖在空中顿了顿,终究缓缓抚了一下雪团的脑袋。

从前在杭州,雪团是个小小的流浪猫,虽被绫枝收养,天性仍是活泼的,白日总跑出去玩乐觅食,也不知这些人用了何种法子,竟让雪团成了这番虚弱模样。

绫枝抚着膝上的雪团,轻声喃喃道:“可怜,可怜。”

抚弄时,铁链总发出碰撞声,绫枝抱着雪团,一声一声说着可怜。

半晌,绫枝轻声吩咐那侍女退下,那侍女在外头等了片刻,再次进去,幽深的大殿中,只着衾裙的少女睁着空洞的眸,抱着同样甚是安静的白猫,似纱似烟般轻渺,那侍女没来由便觉得一阵后背发凉,伸手笑道:“姑娘,殿下定下的时辰到了,雪团奴婢也要抱回去了,待到明日,再让它侍奉姑娘。”

绫枝目光仍是直愣愣的,那宫女见她将雪团抱得甚紧,以为她不愿给,正想着怎么开口,绫枝却已将雪团递给了她。

那宫女总算松了口气,将雪团抱走便逃也似得离开了。

当晚月色极好,绫枝仍穿着衾衣,在大殿里光着脚,手半抬在空中,嘴里轻轻哼唱着儿时的摇篮曲:“白猫猫,云飘飘,小宝宝,快睡觉……”

悠远静谧的歌谣在深宫回荡,配着铁链声声,侍奉的宫人皆垂头屏息,只觉满殿说不出的诡异窒息。

李御进殿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色,他微微皱眉,还未来得及开口,绫枝脚下一滑,差点跌在地上,李御伸臂将她环在胸前,打横抱起她,径直将她放在床榻上。

绫枝的赤足纤细苍白,蜷缩着轻轻颤抖着,李御未曾来得及更换太子衣冠,却卷起广袖,从袖口中拿出明黄色的绢帕,轻轻擦拭她脚板的几处脏污,心里怅然若失:“你唱的是什么?孤让她们带雪团来看你,你可瞧见了?”

他本没指望绫枝回答,谁知绫枝竟怔忡欢喜的笑了:“雪团……白猫猫……白猫猫来了,白猫猫来了……”

李御凝视绫枝,渐渐皱眉,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推近自己:“不听话,又喝酒了?”

若非喝醉,绫枝又怎会如此词不达意。

可绫枝身上并无半分酒气,只是轻轻笑着拍手,一遍遍唱那歌谣,正在此时,殿外有宫女急急赶来,跪倒请罪道:“殿……殿下,奴婢有罪,雪团主子方才竟殁了……”

“白猫猫,云飘飘,小宝宝,快睡着……”绫枝如同未曾听闻那侍女的禀报,仍是面色含笑唱着童谣:“白猫猫走了,云也飘走了,我也……也睡着了……”

“你看着孤……”李御心中猛地一空,扳动他肩头:“江绫枝,你看着孤!”

绫枝这般模样,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慌,不由得紧紧捏住她的肩头。

“白猫猫……”绫枝眼神涣散,轻轻如梦呓般道:“走了好……”

“你不许再唱。”李御紧紧吻住她的唇:“孤也不许你睡着,也不许再唱,听到了?!”

“姑娘,姑娘……”清露侍奉在身侧,再也忍不住,哭着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只是一天一夜,姑娘却完全变了一番模样,就连神色都痴痴傻傻,清露捂着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江绫枝。”李御捏着她的肩,皱眉审视:“莫要觉得装疯卖傻,就能骗得了孤!”

绫枝含着怔忡的笑意,仰头望着李御:“殿下,殿下……我有罪……”

李御本又急又气,听到这句话,心头倒是一软,哼道:“你倒是说说,你有何罪?该如何给孤赔罪啊?”

绫枝眼神飘忽,却字字清晰,微微一笑:“是我有眼无珠,竟在那日船上错认了殿下,殿下……殿下,我有罪……”

“殿下……民女愿拿双眼向您赔罪,求您放过民女……”李御一怔之时,绫枝忽然从袖口拿出碎裂的簪,毫不犹豫地猛然朝自己的眼眶刺去。

“枝枝!”李御心头大骇,想也未想便伸臂挡在绫枝眼前,那断簪被绫枝打磨得比刀刃还锋利,这一下又使出了全身气力,那簪子登时半数尽数刺入李御小臂之中,鲜血潺潺而流。

李御闷哼一声,冯公公吓得连声音都变了:“殿下……”

他片刻回过神,忙要去寻太医,却听李御冷冷道:“站住。”

冯公公六神无主的回头。

“无妨。”李御额头登时涌上冷汗,他缓缓道:“莫要张扬,这伤口孤还能处理。”

他任由小臂流血却丝毫不顾,捏住绫枝肩头,脸色阴沉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饶是自己在军营受了不少的伤,这伤仍然疼得他直冒冷汗,想着那几乎深可见骨的伤,李御便是一阵后怕。

若是自己动作稍迟,这簪子尽数刺入绫枝……

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只是稍稍一想,李御便全身发冷。

这女人,对自己下起手来,倒是比他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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