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位住在南方小城安纳科斯角南部海湾区的老人,刚刚结束了一次毫无悬念的高尔夫球比赛,有些意兴阑珊地坐在回住所的车上,看着沿途的风景发呆。
他已经八十岁高龄,生命中仅剩的意义就是等死,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太多事可以提起他的兴趣了。
晚辈们知道他喜欢打高尔夫球,派来陪他玩的都是整个锡安都数得上的高手,但那些人在他这个二把刀面前,无一不是水准尽失,看似打得很好,最后都险之又险地输给他。
老人知道,他们只是想让他开开心罢了。
虽然他已经是个没有什么用的糟老头子,但终归也是一面大旗,只要这面大旗还在,他们就还能做很多明里暗里的事。
在进入社区的时候,他无意间向路边瞥了一眼,看到一个穿着肮脏油污工作服的工人,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老人顿时坐直了身体,眼神中的困倦和乏味一扫而空。
海湾区住的都是各种大人物,他们都不喜欢看到悬浮车在自己头顶上飞来飞去,所以,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允许用轮子在地面上行走的静音电动车进出。
车子很快驶进社区,老人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个机修工。
“老爷子,有什么问题吗?”贴身助理兼保镖很快注意到老人的异样,出声询问道。
“啊,没,没有。”老人收回目光,恢复了那种有些困倦的状态。
助理点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车子缓缓在社区中一个山坡上停下,这里建着一座三层小楼,面积不算太大,建在一处山坳中,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车上走下来,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子。
助理也跟了进来,可老人没有停留,径直向楼上走去,在楼梯上转头说:“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你不要跟来。”
助理恭顺地点点头,停下脚步。
“别打扰我。”老人又叮嘱了一句,“也别让人进来。”
老人很少有这样的要求,助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亲自坐在房屋大门口,悄悄拔出手枪,拉上枪栓藏在身后。
老人没有去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三楼,进入自己那间看似简约用料却极其考究的卧室。
卧室的茶几上摆着两杯咖啡,冒着浓郁的热气,显然是刚刚泡好的。
老人的保健医生曾经建议他,最好每天只喝一小杯黑咖啡,他也一直照着做,只不过这两杯咖啡闻起来,显然不是他经常喝的那种。
他坐下来,端起一杯咖啡嗅了嗅,轻轻啜了一口。
与此同时,在社区门口看到的那个机修工,像是凭空走了出来,坐在他的对面。
两人上次这么面对面坐着喝咖啡,还是在奥古斯都堡的一座靠山小镇上,那家叫做“茉莉与锡壶”的咖啡馆。
老人正是冯凭海,如果联盟没有解体,他依然是整个联盟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联盟终身总统。
但在几年前,在送给韩兼非一艘足以改变联盟势力平衡的区域控制舰之后,他便离开奥古斯都堡,回到锡安,在这座小城过上了不问世事的养老生活。
“知道您喜欢喝咖啡,我就给您带了点儿过来。”那个满身油污的机修工,自然就是韩兼非。
“就这个?”老总统放下杯子,不屑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越来越没长进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新罗松最好的猫屎咖啡。”
杯子中的黑咖啡是速溶的,是韩兼非从社区邻居那里修割草机换来的,而且只有半罐。
他笑嘻嘻地把那半罐咖啡放在桌子上:“没办法,你们家基金会把我的老窝一锅端了,我现在穷得很,来见您老人家又不能空着手,只好把自己喝的带过来,给了您,我就没得喝了。”
老总统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皱着眉头道:“难喝得很!”
韩兼非也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现在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具体好坏不知道,尝上一口,倒是可以把里面所有物质的成分和比例列出来。”
老总统挑了挑眉毛。
“悄悄告诉您一个秘密,”他指着卧室中一面柜子,哈哈笑着说,“这种速溶的黑咖啡,跟您的顶级猫屎咖啡比起来,成分差异只有不到3%,而且,您的顶级咖啡比这种廉价货还多了一种物质,就是吲哚,俗称粪臭素……”
老总统很想把手里的咖啡泼到这个无赖的脸上。
看到老人面色不善,韩兼非立刻闭上嘴。
“听说你前段时间弄出了挺大个动静,”见他老实下来,老总统开口问道,“咋回事?”
韩兼非轻轻哼一声:“说起这事,我还想问问您呢,基金会拿我当傻子耍了两年,连一分钱报酬都没给,这事您不给个说法?”
老总统皱起眉头:“我怎么听说,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菱湖卫星的轨道上飘着,跟个卫星似的,他们还以为你死了,可把你捞回来之后,你又开始蹦了?”
韩兼非一愣:“您是说,基金会是在菱湖卫星的……外层空间找到我的?”
“要不然呢?”老总统又喝了一口,这咖啡虽然劣质,但跟他年轻时隐瞒身份读书时经常喝的那种很像,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回到年轻时代的感觉了。
“冬风财阀每周都会往这里送一份基金会的简报,就在我柜子里,你可以随便翻翻,想带走也行。”放下杯子,老人接着说道,“刚开始他们试着唤醒你,但是你好像失忆了,像个懵懂的孩子一样,杀了很多士兵,还差一点儿没有在锡安制造一场奥古斯都堡那样的硅虫爆发,他们用了……那个干扰器才把你控制住。你觉得他们控制你,这事换成是你,你又能怎么做?”
韩兼非沉默了很长时间,老人也不着急,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那杯廉价的速溶咖啡。
“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再次说道,“我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就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
老人点点头:“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基金会对你的态度还是有分歧的,还有不少人觉得,死掉的韩兼非会比活着的死亡代言人更符合人类的利益。”
“所以,我想尽快离开锡安,”韩兼非这才说出来意,“您得帮帮我。”
“我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帮你?”老总统自嘲地摇摇头,“知情权已经是他们给我的最大优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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