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和之前一样,赵滟凝从来不问景元这次回来,到底是决定留下不走了,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吃完饭后,景元如同小时候一样,很自然地就去将碗筷给收拾了。

顺毛成功的赵滟凝,也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吃饱了之后,在旁边的贵妃椅上坐着,原本是准备休息一下再走,结果直接就睡着了。

景元将碗筷收了,正准备送到厨房去,结果打开门后,就看到外面有穿着青衣的仆役,正在洒扫。

仆役看到他,立马就小跑了过来,将碗筷给收走了。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赵滟凝是坚决不来封建主义的那一套,坚持人人平等,但是随着“东篱城”的规模越来越大,房子也越来越大,根本就没有办法靠着他们自家几个人干杂活,所以干脆雇佣了一批自愿做仆役的。

不签卖身契,只以雇佣的方式,是她最后的坚持。嗯,就当请了一群保姆吧!

景元回来,看到的就是躺在贵妃椅上,已经酣睡的赵滟凝……

从他认识赵滟凝开始,她一直都是敏感而警惕的。有的时候,甚至让人感觉她有些过于紧张兮兮。

然而几乎每一次,她的担忧都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次次看着她艰难抉择,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才是他当初决定在最难的时候离开的缘故。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份,反而会成为她的累赘。

而且,如果他不离开,那在她的眼里,就永远都还是初见时那个瘦小的孩子。

就好像现在这样,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他的面前,在他的房里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了,景元走到她身侧,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应该是真的累惨了。

若是以前,哪怕是在很安全的地方,她都不会睡得这么死。

视线落在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身体也不自觉地跟着靠近……

“景元哥哥……”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景元猛地回头,就看到赵滟兰站在门口,神情复杂。

赵滟兰和景元差不多是同龄,也就小一岁左右。

景元如今已经是翩翩少年,赵滟兰同样出落得漂亮大方。

而且因为跟着柳嫣习武的缘故,她更是比自家两个姐姐更多了几分英气。

景元丝毫没有做坏事被抓了现场的尴尬,反而是微微蹙眉问道:“有事吗?”

他不尴尬,那尴尬的便是赵滟兰了。

赵滟凝怔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来似的,慌忙说道:“姨娘让我送些瓜果过来。都是刚刚从温室里摘回来的,新鲜的。”

她说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将果盘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她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景元问:“还有事吗?”

赵滟兰指了指自家大姐的方向,问:“大姐怎么了?”

景元也回头看了一眼赵滟凝,神色间便带上了几分温柔甚至还冲她竖起了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示意她一同走出了房间,这才说道:“她睡着了。应该是太累了。”

赵滟兰说:“那我叫人来将她抬回去睡吧!”

景元莫名其妙看她:“她在这里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抬回去?本来就已经很累了,何必来回折腾?”

“可是……”赵滟兰欲言又止。

景元看着她,似乎完全不理解她的为难。

赵滟兰没办法,直接将后面的话给说出来:“可是大姐就这样睡在你房里,会被人说闲话的。”

景元问:“你觉得,她会在意这些吗?”

赵滟兰被问得哑口无言。自家大姐,似乎的确是从来都不在意旁人的流言蜚语。

“可是……你也不在意吗?”

这话问得,赵滟兰自己都觉得可笑。

景元要是在意的话,那便不会阻拦自己要叫人将大姐抬走了。

她一直都清楚,景元喜欢大姐,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清楚就可以不在意的。

她从小受到赵滟凝“思想自由”“男女平等”的影响,完全不觉得女追男有什么不对的。

就是“东篱城”中,也都不乏这样的例子。

哪怕是追不上的,大家顶多是调侃几句,从来不会嘲笑。

如果如果对手是大姐,她却是连争一争的信心都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景元也没有回答。

最后,赵滟兰在他冷漠的视线中,黯然离开。

目送赵滟兰离开后,景元舒了口气。

然而他一转身,就看到了正站在门边的赵滟凝。

出来的时候,因为担心发出声音吵到赵滟凝,所以他并没有关门。

刚刚因为应付赵滟兰的时候,有些紧张和纠结,所以也没有察觉到门内的赵滟凝,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到底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如果看到妹妹这么难过,她也会难过吧!

赵滟凝却笑了起来:“真是岁月如梭,白驹过隙啊,我怎么都没发现弟弟妹妹都长大了!”

景元不喜欢她说这种话时的口吻,岔开了话题,问道:“我们说话吵醒你了?”

赵滟凝摇摇头:“只是太困了,打了个盹,还这么多事没处理呢,怎么可能睡得踏实?你的师兄师姐们,就要麻烦你招呼了!我去见见小慧。”

景元拉住了她的手:“这些事情不着急,既然困了,那就先睡吧!”

“没事。”赵滟凝笑了笑,就想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景元却没有松手,反而是加重了力道,一把将她扯了过去,然后将她大横抱起,重新放回了贵妃榻上。

重新躺在了贵妃榻上的时候,赵滟凝甚至人都还是懵的,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的景元,这孩子用强势的不容拒绝的语气冲她说道:“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

也是这一刻,赵滟凝才突然意识到,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听话的乖宝宝了!

赵滟凝没有说话,景元也没有动,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似乎连空气都凝结住了。、

最后,还是赵滟凝先侧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你回来了,我当然要轻松了不少。不过邱小慧那边,我还是得亲自去见一见。”

赵滟凝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人能够让她改变主意的。

但是这一次,景元却没有依着她:“你是想知道,她是自己带着援兵来的,还是奉晋王的命来的吧?”

赵滟凝有些诧异,重新扭头看向了景元,似乎是在惊讶景元是怎么猜到她的心思的。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景元继续说下去。

“她自己是不可能领兵来的,这也不是晋王的意思。是她自己求了武牧将军,这才求来了一千骑兵赶来支援。”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赵滟凝还是觉得心底凉飕飕的。

她知道李弘度会有自己的安排和打算,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李弘度居然真的会见死不救。

这几年来,“东篱城”对他李弘度来说,是不但有苦劳,也有功劳的,却依然是这么容易就被放弃。

有那么一瞬间,赵滟凝真有那么些怒从心起了。

一直注意着赵滟凝脸色变化的景元,又说道:“但邱小慧借兵的事,应该是他默许的。这可是骑兵,武牧才刚过被剥夺了兵权,如果没有晋王的兵符,武牧调遣不动这些人。”

赵滟凝笑了起来:“其实也无所谓。事情已经过去了,再去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树大招风,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我既没有自立为王的魄力与能力,便只能权衡与妥协。”

景元说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赵滟凝摇了摇头:“我不想。天下兴亡,苦的都是普通百姓。这‘东篱城’的人,有几个不是历经了各种艰难心酸?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怎么忍心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去经历生死的考验?去经历生离死别?

“或许李弘度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不值得依靠与信赖,但对我来说,他的确是合适的合作对象。

“而且你不也说了,这一次邱小慧能够借到骑兵,也是他的默许。或许,他只是不想落下一个假公济私的名声。”

邱小慧并没有在“东篱城”待上多久,基本上是吃过午饭,稍作休整之后,便追着齐兵逃跑的方向去了。

原本她和会景元碰上,也只是巧合,所以离开的时候,也都不用打上一声招呼。

赵滟凝好不容易说服了景元,准备去见她的时候,人都已经走远了。

然后没过几天,赵滟凝这边便得到了消息——李弘度和武牧带着大军埋伏在了齐军撤退的方向,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北齐这一支孤军深入的先锋军,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李弘度和武牧一出手,便大获全胜,几乎是震惊朝野,立他为储的呼声,更是越来越高。

跟着消息一同回来的,是邱小慧。

这一次,邱小慧是单人单骑,独自回来的。

她脱下了戎装,换上了曾经最爱的粉色衣裳,策马扬鞭,重新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不过她这一次回来,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她答应了武牧将军,帮他找一个叫“芙蓉”的姑娘,是二十四年前嫁到“十里庄”的。

“十里庄”本就人口不多,但是邱小慧从小在“十里庄”长大,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叫“芙蓉”的姑娘,便找上了赵滟凝帮忙打听。

不用说,赵滟凝自然是请来了徐金花。

如今徐金花一家子就住在“东篱城”内,她来得也快。

然而徐金花的话,却让邱小慧震惊得语无伦次。

“我们村没有什么叫‘芙蓉’的姑娘,这几十年来,村里唯一一个叫‘芙蓉’的,不就是你娘吗?”

赵滟凝也惊了:“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你娘叫什么吗?”

邱小慧还处在震惊当中呢,就像是没有听到赵滟凝在问什么似的。

倒是徐金花帮忙解释道:“‘芙蓉’毕竟是邱嫂子的乳名,是做姑娘时,父母叫的名字,这都出嫁了,而且嫁到我们‘十里庄’之后,也就跟家里人断绝了关系,再也没有人叫过这名字,整个‘十里庄’,恐怕也就只有我知道她的乳名,小慧不知道也正常。”

好像徐金花这么说,也没有毛病。

古代女子没有名字的多得是,好多穷人家的孩子,不管男女,基本上都是随便有个称呼就行了,什么狗蛋,驴蛋的,大丫,二丫的胡乱叫的,这“东篱城”里收留的多得是。

就好比杨姨娘,从赵滟凝有印象起,所有人都是这么叫她的,相处这么多年,她还真的不知道杨姨娘到底叫什么名字。

也或许是因为有了称呼吧,她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问问杨姨娘,她到底叫什么。

不只是杨姨娘,还有宋氏,同样是不知道名字,甚至可能是根本就没有名字的。

像徐金花这种,会自己嚷嚷自己名字的女人,真的是少之极少的。

赵滟凝忽然意识到,她一直想着改变下一代人的思想,却忽略了这些已经被压迫了一辈子的上一辈人。

不过她来不及自责,就被邱小慧给吓到了。

邱小慧脸色煞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转身就往外跑。

赵滟凝见状不好,连忙追了上去,只留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徐金花,呆呆坐在原处。

邱小慧一路跑回了自家母亲住的小院,找了一圈没有见到人,正准备出来,就在院门口,跟追上来的赵滟凝撞了个满怀。

即使赵滟凝现在的身体素质还不错,但那里经得起她这么一撞?直接就被撞飞了出去,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觉得天旋地转。

邱小慧也被吓了一跳,顿时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慌忙去扶她。

“大姑娘,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别,别动。”赵滟凝挡住了她伸过来要扶自己的手,“伤到腰了,动不了了。”

邱小慧慌忙说道:“那,那我要不要去请心怡姑娘过来?”

之前回来“东篱城”的时候,邱小慧便大概了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知道这里是心怡在管家。

“不用,你帮我推拿一下就好,我来教你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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