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海面上,海霸静静漂浮。海霸天心之中,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个刹那都变得漫长。
雪千寻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轻抖衣袖,悄然将那发抖的双手遮住。方才那曲魔音,不仅需要支出庞大的内力,更需耗费极多的心神来控制灵力的变化。一曲终了,她已是身心俱疲,无力再行第二波进攻。
星海把注意力投向雪千寻的琴,雪千寻意识到什么,把琴向怀里收。星海突然抬臂,凝聚内力于指尖,一股剑气直冲而出。雪千寻连忙竖起芷魅琴,以踏波轻功,堪堪躲过。星海一击不中,连出第二指剑,然而,他毕竟也是屡受重创,灵力衰弱,这第二击仍未打中。星海不善罢甘休,歇斯底里地连出指剑。雪千寻左躲右闪,仿佛化身数十个人影,连星海也目不暇接,终于作罢。这一次交手,兔起鹞落,也不过一忽儿功夫。然而两个人都再次筋疲力尽,严阵对视,各自调息。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燕冰草低呼一声:“赵雷不行了。”
星海移身到赵雷旁边,只见他脸色发青,呼吸微弱,人事不省。这绝不是雪千寻的魔音可以构成的伤害。
甘肆只在远距离瞧了一眼,便道:“他中了毒,加之遭受魔音侵袭,加剧了毒发。倘若再不施解药,必死无疑。”说完,意味深长地向伊心慈看了一眼。
星海心很累地低吟一声:“杀了她。”
只见伊心慈突然站起来,施展轻功向锦瑟掠去,灵巧得像个小鹿。锦瑟仿佛也早有准备,即刻迎上。张跃穷追,出掌狠狠击向伊心慈,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锦瑟、伊心慈、张跃,交汇一处,锦瑟迅速将伊心慈掩在身后,出掌迎接张跃那一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两人各退数十步。锦瑟口角沁出一丝鲜血,侧过脸去将血擦净。
张跃哼了一声,半个膀子又痛又麻,令他恼火,然而,即便是刚被魔音重创,论内力,他也是远胜锦瑟。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行第二次近身攻击,十只太阴娃娃早将两人紧紧围住。
甘肆也走过来,端详伊心慈,阴声道:“好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医师,你演的好戏!原来你不仅可以施毒于无形,更是达到了闲谈之间也能转移穴位的境界。我们都太小看你了。”
伊心慈正色道:“毕竟我也是逍遥神教的南方护法朱雀。”
星海接道:“既然你还自称是逍遥神教的南方护法,那我们本应是在同一战线,皆效命于龙吻。”他缓缓走近伊心慈,毫不畏惧太阴娃娃。而太阴娃娃也似乎感受到此人与众不同,只有严密防守。
伊心慈道:“我不知龙吻为何物,只识得逍遥神教的掌权人何其殊。”
星海喝道:“何其殊究竟有何阴谋?”
伊心慈道:“阴谋的设计者并非庄王。主动接触庄王并邀请他成为一字并肩掌权人的是龙吻。星海前辈,我们是接受天元论武邀请函才来到水月宫,而您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天元论武的法则践踏。事到如今,我们区区三人,不明不白地连遭你们一众人的毒手。平心而论,我们活到现在实属侥幸,想必您也有信心迟早将我等抹杀。那么,前辈您若还稍许讲究些江湖道义,能否说几句明白话,晚辈在此受教。”
伊心慈一番话,不卑不亢,言辞坦率而合情合理。
星海在一班属下面前,也不好太跌身份,只得做出一代宗师的姿态,缓和道:“好,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也不妨告诉你,免教你做那枉死的鬼。龙吻是寄生在西风体内的魂魄,早些年,龙吻在正位,西风本魂在逆位,那副躯壳,是由龙吻所掌控。由于当时的西风年龄尚小,那个躯壳又是重伤初愈,有些事龙吻无法一人办到,于是创立了逍遥神教,网罗一众教徒为他效命。”
“为他做什么?”
“可以说,是为寻找某个宝藏。”
伊心慈道:“你这么厉害,为何不去帮他?”
星海道:“我忌惮笼罩在那大陆之上的镇压力量,不能进入内陆,惊仙峰后的水月宫,是那力量相对薄弱的地方。”
“什么力量,如此强大?”
“我们叫它——镇压结界。”
伊心慈指着星海身后的几人道:“那他们呢?是否也无法进入内陆?”伊心慈发现这些白发人武功深不可测,他们若是在龙吻身边,必定以一当百。
星海嘿嘿笑了起来,道:“谁说他们不在内陆呢?想必你们早已奇怪,为何而他们鹤发童颜。在你们那个世界,他们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是没有身份的活死人。而这几位,仅仅是其中少数的几位,其余者自然是在内陆,他们染发乔装,隐藏实力,很多都潜藏于逍遥神教之中。保护这些活死人,也是龙吻创立逍遥神教的初衷之一。”
伊心慈等人听了,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伊心慈又问:“逍遥神教和水月宫明明是一伙的,你为何做出与逍遥神教为敌的样子?”
星海道:“当然是为了欺骗何其殊。”
伊心慈道:“那龙吻又为何假意与庄王结盟?”
星海道:“龙吻所要寻找的宝藏,很可能在大夜王朝的秘密档案中有所记载。何氏兄弟倾覆大夜,那秘密档案自然落在新皇室中。而被龙吻附身的西风大祭司则成功取得何其殊的信任,成为他的贴身保镖。”
伊心慈喃喃道:“庄王从未真正信任过西风。”
“不错,”星海低低道:“不愧是倾覆大夜的人,他们兄弟实在深不可测。”
伊心慈又道:“龙吻寻找的宝藏,可是御龙符?武林盛传‘得御龙符者得天下’,而江湖笔南宫清却道‘得御龙符者毁天下’。”
星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略加赞许地道:“你很聪明。现在,可以安心去死了吗?知道这么多秘密,更不能让你活着去见何其殊了呢。”
“且慢!不要杀我!”
星海笑起来:“这回又要演什么戏?还有什么理由不杀你?”
伊心慈道:“那种白头发的年轻人,我也认得一人,名叫沧浪笑。”
一句话,果然令星海住手。“哦?你认识沧浪笑。他还活着?没想到他竟臣服于何其殊了。”
伊心慈道:“我原以为天下只有沧浪笑一个人掌握了驻颜秘法,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他的同道中人。实不相瞒,你方才所说的话,庄王从未跟我说过。但是现在,我敢确定这一切他都已知道——沧浪笑肯定会告诉他。”
星海沉吟,他已经信了多半。“那又怎样?”
伊心慈道:“第一,不论我传话与否,他都知道了,你何必杀我灭口?第二,你杀了我们,庄王必定向你报复。”
星海冷笑:“除去沧浪笑那个叛徒,逍遥神教还潜伏着更多我们的人,说不定这时候,何其殊已经死了。”
“庄王有多少亲信和死忠,你又如何知晓。别忘了,何氏乃是吞并诸侯、倾覆大夜的家族,庄王是执行屠魔令、将夙沙一族抹杀的人!他参与掌管逍遥神教不过数年,你当他有多么信任那一班教众?难道会不设防吗?”
“你敢威胁我?”
“前辈莫怪,晚辈陈述利弊只求保留小命一条,绝无威胁之意。”
星海道:“假如不想和王室撕破脸,自然是不该杀你们。然而,若是我打算向王室宣战呢?”
“您可有必胜的把握?”
星海狞笑:“我只说过,镇压结界会限制我们的能力。现在我告诉你,脱离结界,我们会变成什么。”
“且慢!你已中毒,一旦运功,就会毒发身亡!只要你送我们回归大陆,我必定向我恩师讨要解药给你。”伊心慈厉色道。
星海冷笑道:“了不起,了不起!伊心慈,你再次让我刮目相看了,你的施毒手法堪称绝妙,连老夫都毫无察觉。不过,老夫并不稀罕你的解药!——甘肆!”
“属下在!”
“你的龙技是否觉醒?”
“宫主,赵雷身上的毒素尽皆祛除。”甘肆似乎答非所问。
伊心慈这才发现,赵雷业已苏醒,正缓缓站起身来。而先前被雪千寻打晕的沧浪红也醒转过来。
“很好,果然你的资质够高。”
“宫主过奖,属下这就为您祛毒。”甘肆说着,远远地向星海击出一掌。一股黑色掌风冲出,直入星海后背,片刻,那股黑风又从星海身体里飞出,返回甘肆双掌,消失。
伊心慈等人惊骇不已,不知这是什么功夫,更不知道所谓“龙技”为何物。
甘肆得意洋洋,朗声道:“我乃蛊师甘肆。我的龙技是‘共生’。任何居住在我体内的活物,皆能为我所用。想知道我的身体里都住着什么么?”
说话间,星海突然从伊心慈和锦瑟面前消失,再出现时,已巍然站在雪千寻面前。虽然星海并不打算放过伊心慈,但是他最迫切想杀掉的,还是雪千寻。星海的速度超出肉眼的捕捉能力,雪千寻丝毫来不及反应。就在雪千寻正要以踏波轻功逃跑之时,星海已然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同时只听嘭地一声响,芷魅琴在雪千寻怀中化为齑粉,连一根琴弦都未留下。
这是与夙沙行芷义结金兰的第五魅留给雪千寻的遗物,却这样被星海毁为灰烬。余烬散去,星海狂妄扭曲的面孔映入雪千寻的眼帘。
“雪千寻,老夫的龙技也已觉醒。这一次,你、伊心慈、锦瑟将绝无生路!”
空茫的海面上,海霸静若孤岛。这里是——结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