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你不该插手我的事儿。”
“瑞克，你就为这点儿事来找我？”
费力清坐在局长椅子里，硕大个肚子把警服都撑得要破了似的，他的办公室一百八十度的落地窗，从早到晚阳光都能照进房间里来。
他正在埋头签署一个行政文件，瑞克坐在另一边的沙发椅上，没有半点移步离开的意思。
费力清无视了瑞克十分钟后，知道这个老家伙是个硬骨头，不让他满意，他可能会和自己死磕到底。
“瑞克，这件小事儿说到底，对你也有好处。我们白云局里的副局长职位空闲已久，你总该知道吧？我就和你摊牌吧！这职位明年我准备推荐你去。所以你给我安分守己地继续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就行了。”
“别在这里给我吃咸饭操淡心。”费力清低头继续修改着行政文件里的细节时，十分从容地从嘴边漏出这一句话。
副局长吗？瑞克在脑子里玩味儿了一会儿这个字眼儿，他把目光再次投注在眼前这个局长身上，想象着未来自己当了副局长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局长，这个副局长之职暂且可以搁置再谈。但是你剥夺我名下的一个实习生的机会给另一个人，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什么？费力清有点儿不可思议，他停下笔来，盯着眼前这个穿白大褂的老头儿看了一会儿，看看他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假的。
“瑞克，你给我出去！你再晚出去一秒，我可能会立马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
瑞克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向办公室的房门走去，而是站在了距离局长办公桌一拳之隔的位置。
“出去我当然会出去，但是，我得带着我的解释走，不然，我无法向我下面的队员交代。”
费力清早就听闻过这个瑞克，他料想着自己局长的职位远远压死对方，所以也就没有把瑞克当一会儿事儿，直到今天和对方面对面交锋开始，他才感到快被眼前这个固执的老头儿给气疯了。
“你就跟我说吧，到底是你当副局长重要，还是你手下的一个职员的转正重要？”
费力清经验老道，在职场打拼多年，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了这种程度的攻击。
瑞克想要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但是意识到自己是在领导的办公室里，没有眼前这个局长的点头示意，他不应该当着领导的面抽烟，所以他只好勉强与烟瘾做一做斗争。
“这个嘛......当然都重要。”
“那不行！就只能二选一，要么你当副局长，要么你手下的一个职员转正，你选择吧。”
费力清摆出一副胜利在望的姿态，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根，剪掉头部，点上火，开始吧嗒吧嗒......
瑞克盯着眼前这个得意洋洋的局长看着，内心里虽然也纠结了一会儿。
“如果我的副局长之位是建立在剥夺我手下队员的一个正当转正机会之上的话，看来我是不能接受了。”
费力清吐了个烟圈，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的意思是，你另可不当这个副局长，也要还你队员的转正机会咯？”
“不！恰恰相反。”瑞克面不改色地反驳道，“那我需要的解释由原来的一个现在就变成了两个:一，为什么你要剥夺我名下的一个实习生的名额给另一个人？二，为什么我的副局长之位需要建立在剥夺我手下队员的正当转正机会之上？”
“呵！果然是个老骨头！”费力清显得有些释然。
“局长，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解释而已，不对，现在是两个。”瑞克看着费力清抽烟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我可以抽根烟吗？”
费力清点了点头，看见眼前的老头儿伸手去裤子口袋里掏烟，他从自己雪茄盒里抽出一根，剪了，递了过去。
瑞克的左手还没有从口袋里抽出来，局长的雪茄就已经伸在了自己的面前。
局长示意他接住。
瑞克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左手，接过雪茄。
局长从椅子里站起来，给瑞克点上烟。
“老头儿，你也知道，领导有时候不好当，有时候有些事儿并非由得自己，在这件事儿上，我也是给别人办事。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我的苦衷了吧。”
瑞克深思了一会儿，在雪茄的熏陶下，他当然能领会费力清在说些什么。
“那你要我给自己的队员怎么交代。”
“瑞克！”局长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听到他让步的语调，他快活极了，“这样的事儿，不正是你分内的职责嘛。你干好这件事儿，我保你明年当个副局长。”
瑞克又深吸几口烟，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他不敢再直视局长狡狯的目光。
“我总不能直接告诉我的队员，是领导把你的名额给了别人吧。”
费力清听到这里，又嘴角露出嘲讽的浅笑，他回坐进自己的座椅中。
“瑞克啊瑞克！你看你，干这行都五六十年了，原本我这个位置都该由你来干的，可现在你还是只混了个组长，你知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我倒是觉得我这个组长干得很好，什么局长副局长的！”瑞克深吸一口烟，吐了出去，“都见鬼去吧。”
费力清嗅到了瑞克话语里的鄙意，他皱了皱眉头，却不能当真和眼前这个比自己岁数还大的手下斤斤计较。
“那你说。”
“你想怎样？”
费力清也第一次让了步。
“局长，我的问题很明确，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什么解释？狗屁！你想要什么你就直说，你不说你就给我马上从这个房间滚出去。”
瑞克此时正视着费力清，他的目光里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坚定如岩石般，看得费力清也不能当真认真起来。
“既然费局长非要换个说法，那也行，没有解释，那就是不需要解释，我名下的队员今年该转正的，还是今年转正。”
“那不可能！”费力清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最优秀的只有一个，从建局以来，还没有哪个局长敢打破这个规矩，你这不是想拿我开涮。”
“不可能！坚决不可能！”费力清不住摇着头。
“那，我就还需要一个解释！”
“你有完没完？”
“你出去，立马给我出去？”
“得不到我想要的解释，我走不出这扇大门啊，局长。”瑞克把嘴边抽了一半的雪茄，在沙发椅旁边的烟灰缸里摁灭，然后又工工整整地坐在了沙发椅上。
费力清看着眼前这个老骨头，他今天算是体会到了啃硬骨头的厉害。
“我跟你讲，瑞克，你要是再这样跟我闹下去，别说你手下的一个职员，就连你，也给我卷铺盖走人。”
“那我现在需要的解释就不是两个而是三个了:一......”
“够了！”费局长已经完全败下阵来，还不等瑞克把话说完，他已经抢先打断了瑞克的话头。
“我丑话已经说在前头，这是你自找的。”费局长开始在一堆文件中胡乱翻找。
“如果我能得到自己的解释的话！”瑞克反驳道。
费力清鄙视地看了瑞克一眼，再也不想理会他。
他从纸堆中抽出一张，然后郑重其事地扫视了一遍。
“我说过，没有解释。但是......”费力清不给瑞克开口的机会，“我会给你手下的队员一次转正的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他把一张纸推到了桌子的边角，瑞克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把那张行政文件拿在手中细细审阅。
“这......”
“我说过，这是你自找的。你要给你队员转正机会，我现在给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那得看她自己，反正她不是全年最优秀的嘛。”
瑞克知道，他死缠难打一上午，这可能是他最有成果的一次收获了。领导们做出的决定都是泼出去的水，他们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腔正义而改头换面。
“我知道了！”瑞克拿着这张纸，像是拿着一颗烫手的芋头，有些举棋不定。
“那你还不走？等着我八大轿抬你出去不成？”费力清觉得无可救药地摇了摇头，终于又能继续上午未完成的工作。
瑞克虽然还是无奈，但也只能勉强出了局长的房门。
正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时，站在办公室门前，他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争吵的谈话声，他一时竟不敢立马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