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活命之法

邬瑾心口一钝一钝,欲望成了利刃,正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不敢动,不敢想,静静等着这股浪潮褪去,然而身不由己,总是忍不住回味方才莫聆风的一举一动。

他的身体憋闷出了痛意,和邬母说的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只是难耐的往后靠,伸长双腿,仰头看着头顶。

天冷,他身上燥热逐渐消退,不知过了多久,主屋中传来邬父痛呼之声,他从恍惚中惊醒,火速起身,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便奔了出去:「爹,是不是腿疼?」

在他彻夜未眠之际,莫聆风却睡的安稳。

这个阔大无比的古旧宅邸,在下雪天时冰封住了阴沉腐朽的气味,处处透出彻骨的冷冽之气,像莫千澜。

莫千澜是冷的,她从小就在这个冰冷的怀抱里长大,莫千澜走到哪里,就抱着她去哪里,如今冰冷的气息中又添了邬瑾的气味,她躁动不安的心绪平静下去,一觉睡到卯时末刻。

天已放亮,她洗漱吃饭,饱食一顿后准备前往堡寨,程廷从角门进来,在夹道中堵住她。

他怀抱着一条小黄狗,举给莫聆风看:「看这狗!老黄投胎回来了!」

莫聆风疑心他是青年丧狗,神志不清,从殷南手中接过马鞭,低头扫一眼小。

小狗毛色很黄,除此之外,看不出异样。

她大步流星往外走:「黄狗到处都是。」

程廷追着她跑:「我这只不一样,你看眼睛、鼻子、嘴巴,一个样。」

莫聆风扭头看了一眼狗耳朵,就见狗耳朵缺了一块,难怪程廷不提:「没看出来。」

「叫一个给她听听,小黄,叫一个!」

莫聆风没听到狗叫,再一看,就见这狗年纪不大,但在程廷的热切要求下耷拉着狗脸,显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老像,确实和老黄狗嫌弃人时阴阳怪气的劲儿有几分神似。

她点头道:「像。」

程廷喜滋滋的,搂儿子似的搂着狗:「我就说像,我昨天和儿子吵架,出去看着这狗,叫一声阿彘,它爱答不理,我买个包子喂它,它端着脸冲我假笑,这小劲儿,我一看就是。」

他走的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莫聆风的步伐:「你去堡寨?」

莫聆风点头,扭头喊殷北:「让程三爷住九思轩。」

说话间,她就已经出了角门,程廷在门口驻足,低头问狗:「她怎么知道惠然不许我回去?」

殷北心想:您都跟两岁的儿子吵架了,还能回家?

狗嗤笑一声,把脑袋埋了起来。

莫聆风打马回堡寨,等候新帝敕令到来。

敕使果如邬瑾所料,在辰时到达宽州府,新敕使乃是枢密院兵籍房副承使廖威,廖威年过四十,带着亲随六人,背着敕令,骑马到宽州。

因来的快,宽州州官尚无人知晓,廖威不去莫府,不去堡寨,先去侯赋中府上。

侯赋中接着他,设宴款待,又问敕令一事,廖威也不隐瞒,一一细说,说完后,他起身一揖:「还请侯知州看在同门之谊上,指点一个活命之法。」

他知晓宽州如今是龙潭虎穴,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思量许久,想到宽州一应事宜都是由侯赋中上奏书至京都,应该深知宽州底细,可以一问。

侯赋中连忙起身,避开这一礼,又请他落座:「陛下要你与莫将军一同入京?」

廖威点头:「是,陛下刚登基,年号未改,尊号未加,敕令乃先帝遗命,陛下若办不妥当,难免惹群臣质疑。」

侯赋中叹气:「莫将军虽是女子,但龙睛凤颈,非常人所能及,性情上有些——」

他想起莫聆风的神情

,那种阴骘、漠然,视人命如草芥,再想想死在宽州的魏王、秦方等人,不由哆嗦了一下。

廖威见他如此,心立刻一沉到底:「性情如何?」

侯赋中摆手,不愿细说,又思索新帝的谋算以及莫聆风的动作,却一时不能窥见全局,只能道:「莫将军聪明,窥一斑而知全豹,你别想着能哄骗她入京。」

「这是自然。」

「言语上更不要傲气,见了将士,言语姿态都要放低,如此一来,今日莫将军应该不会取你性命。」

廖威急道:「过了今日呢?」

「宽州比起京都,算得上苦寒,你初来乍到,病倒也是常事。」

廖威福至心灵,一拍大腿,喜笑颜开:「是!不出三日,我便一病不起,回京治病。」

侯赋中点头:「从堡寨中出来,你就去知府衙门,请邬知府收容你三日。」

「邬瑾?」廖威想起邬瑾死谏之事,越发的点头,「邬知府清正之人,真有什么事,他必会送我出宽州。」

侯赋中笑笑,没有将邬、莫二人交往过密的事说出来,同时为自己捏一把汗——廖威能走,他却无处可走,他想了很多路子想要出宽州,至今都没有音讯。

廖威得侯赋中肺腑之言,有了底气,起身告辞:「不知莫将军此时在何处?」

侯赋中也起身穿上鹤氅:「在堡寨,我送你出城。」

一行人打马

出城,奔至吊桥边,士兵见过廖威手中金牌,立刻以号角为信,传递消息,堡寨中人放下吊桥,马场巡视的都头先遣一名士兵入内报信,再请敕使上桥。

侯赋中不入堡寨,在吊桥还没放下时便转身离去,廖威忐忑地上了吊桥,耳边是风刮过冰河发出的怒号,越发觉得头顶旌旗蔽日,前途未卜。

入堡寨时,正有一队人马运送十来副黑漆薄棺出寨,他连忙带领亲随让到一侧。

一个小个子带领十人上前,仰头问道:「这位可是京都来的敕使?」

廖威连忙翻身下马,将马鞭交给身后亲随,拱手道:「是,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游牧卿,捧日军都统制,」游牧卿拱手还礼,对这位倒霉敕使语气和缓两分,「莫将军已升帐聚将,请敕使前往。」

廖威跟着往前走:「敢问游都统,刚才的棺材是怎么回事?」

游牧卿答道:「是月初战亡的士兵,敛在堡寨,分次给他们送回家去。」

廖威听完,不由咋舌:「这未免太耗费财力了。」

游牧卿扫他一眼:「怎么,敕使要是死在异乡,不用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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