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困神魂

离佳被大长老控制着投进雾非林的地牢而后昏迷,此刻被解了术法渐渐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记得给杜能换血时,伤势未痊愈动用术法,一时体力不支居然晕了过去,但是显然这里不是山洞。

她警惕的坐起,全身防备的看着周围,黑咕隆咚的地牢,她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金笼子里。与她相聚不远的位置还有两个笼子,一男一女,枯枯的坐在笼子里,他们看见离佳投来探究的眼神显然淡定很多。

笼子上都是复杂的禁术文,这是有祝师操控的牢笼。她是一个大能巫师,巫术和祝由术她都精通,她一醒来就知道自己刚才是被控制了。

再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时,就明白了自己的近况,她也步了虞墨的后路,不可避免的成了血祭。

离佳闭上了眼,一切都逃不过吗?她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过去的一幕又回到了脑海,太过惊心、残酷,令人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

祝由族男人多善祝,女人多善巫,巫者要保持贞洁之身,能者可通神灵,预知未来,地位崇高,但终身孤独。男祝师善祭祀,可以通过献祭获得无穷的力量,男祝师可选取没有巫术的女族人——孕胎体传承下一代。

这些只是族人众所周知的能力,而隐藏在黑暗之下的力量,却是深不可测,无人能够洞悉终极。

离家乃是祝由族的大宗族,几任族长都出自离家,离古与离佳是双生姐妹,为了保证血统的延续,姐妹必须有一人要成为孕胎体。

祝由族秉承优胜劣汰、强者为尊,这是族人强胜的法则,也是无奈。离佳心怀抱负,与离古述说此事,于是,资质稍好的离古把学巫的机会让给了离佳。她则被冷冷清清的抬到祝师虞墨的院落。

虞墨天赋异禀,成为族长后,并没有像族中其他祝师一样广纳孕胎体,只与离古一人安居。

离佳的心稍安,她习得异体术,一直以假面视人,她不想因为美貌、弱小成为男祝师的囊中物,眼中钉。她伪装自己,小心谨慎。最终通过各种努力成为了大能巫师,就在她想要一展抱负之时,却无意中探听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一直兼修祝术,潜入地下神坛偷师。借着法袍隐匿气息,在暗处,惊愕的看到虞墨以及两位大巫被活生生的钉在祭祀的巨柱上,大铜锭透过手心钉入手心,鲜血喷溅在柱身上。

三长老北毒割破献祭者的十手指以及十脚趾,用毒折磨他们,痛苦的嘶叫声让人听的胆战心惊,毛骨悚然。两位大巫天真的认为可以提升功力,获得非凡的地位,却终究难以忍受折磨低微的求饶。

四长老南诡背影模糊,看不清表情,但他说出的话颠覆了离佳对他的认知。

“女人无非就是围栏里的猪,你们再如何努力,也只能是男人泄欲的工具和修炼的炉罐,与畜生无异,我们培养你们,只是让你们长得更肥更壮,享用起来更美味。”

边说他边转过身。当离佳看清他的脸时,险些惊呼出声。

依旧是慈眉善目,但他往常只做装饰的嘴,意外的张开了,他的舌头已经被食舌虱吸干了血,萎缩后取而代之是长长的、肥肥的、灰白色的食舌虱,每每说话时就会怪异的颤抖,异常地恶心。

离佳头皮发麻,竟不知,他的慈善就如他的舌头一样,早已萎缩溃烂。

两个大巫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然而手心钉封住了她们的灵魂,法力被控,只能恶言恶语回击。

“骂吧,你们骂得越难听,说明你们越怨恨,越愤怒。怨恨吧,愤怒吧,怨恨让灵魂丑陋,丑陋的灵魂才会被恶魂钟爱;愤怒让灵魂暴躁,暴躁的灵魂会被恶灵迷恋。”大长老东渡面容平静,他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虞墨,阴阴的讥笑。

四怪分列四位,催动咒语,随着咒语的唱讼,柱子周围的圆盘转动,机廓声如骨头被碾压的声音,凹凸而立。活祭者咕咕的血流进柱子下面的圆形咒文,咒文由黑色变成红色,它们嗜血贪恋,吸食着献祭者的血液和怨气。三个人的身周形成血雾的笼子,耀眼的咒文禁锢着他们。

离佳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如同被现实掌掴,麻木无措,她没有任何能力与四老怪抗衡,最终只会是同样的下场。

然而那场祭祀没有完全成功,外族正道以邪术之名剿灭祝由族,大批外族人闯入族地,大肆掠夺,逢人便杀,不分老幼,警钟长鸣。祭祀仪式不得不中途停止,四大长老纷纷起身离开,仓忙的开启大阵。

四大长老走后,离佳救下虞墨,不解的问:“你是族长,怎么会被抓的?”

“这么多年总有大巫和祝师消失,我一直秘密查探,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似乎四大长老困着一股可怖的、强大的神魂,然而我始终无法探明他们隐藏的秘密。在他们骗两位大巫献祭时,我出面阻止,却反被大长老设计,于是三人就这样成了滋养神魂的饵料。”虞墨身体虚弱,他说完这段话就开始不停的咳嗽,直咳的吐出一口口血。

离佳看着惊骇,听得震惊,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告诉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然而一切都发生在她面前,她还有什么理由不信呢?四长老和大长老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她为之骄傲的部族,为之努力的目标,原来都是将自己推向无底的深渊。

她颓然的看着虞墨,焦急地说:“你带着离古,借乱离开部族吧。”

虞墨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姨子叹道:“我不能走,我是族长,有责任。”

“榆木脑袋,性命攸关,你还管他人死活。”离佳怒视他,她吼道。

“咳,听我说完,我也走不脱,四大长老不会允许知道他们秘密的人留在世上,我带着离古走,就是害了她。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唯有辜负她了。你们快走,永远不要回来。”虞墨将一本秘术和一颗巨大的水晶球递给离佳,不再说话,只是斜靠在墙上,看了看已经死去的两个大巫,闭了闭眼。

离佳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颗巨大的水晶球,这是离古的陪嫁品——龙**,龙**上留下两只湿乎乎的手印,像骷髅的手指,她盯着手印,它们慢慢变小消失。离佳将两物慎重的收妥,不再规劝,他说的是事实,他已经无法逃脱命运了。

虞墨目光坚定,虚空画符,一个天地罗盘出现,他又将罗盘推入腹中,须臾,他已经恢复如常。

他的背脊挺的笔直,仿佛在族人的敬仰中行走一般,从容不迫地走出祭坛。任谁看到都觉得他相当沉着。他的头仰的高高的,眼睛直视前方,这样身体超负荷的痛只是那么一瞬间,慢慢地它变得轻了,而后被骨子中让人敬畏的骄傲,完全消弭殆尽。

他坦然自若地出现在族人面前时,四大长老是震惊的。

离佳的眼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她的唇严肃地抿紧,神情肃然。她在人群后面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最沉不住气的三长老欲动手,却被神色平静的大长老微不可见按住。四长老慈祥的面具重新伪装在脸上,他涌动的手续满了杀。唯有二长老妖冶的面容看不出情绪,唇边带着可疑的笑。

虞墨以族长的威严安定族人,他冷清的面容上镇定、严肃。他沉重的抬起双手,动作破具威严,让人完全忽略他手心中被铜钉刺穿的骇人黑洞。他低沉的话语让众人心安,他说:“四大长老的护法大阵已开启,族人们不要惊慌,老幼先行,一起进入地下祭坛,请四大长老护送族人撤离。”

他说完之后,平静地对着大长老做了一个祝由独有的拜礼——双拳握紧交叉胸前。

大长老微一点头,带着族人进入地下祭坛。离佳深深的看一眼虞墨的背影,也一同进入地下祭坛。

离佳攥紧了拳头,将自己隐匿在众人之后,从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亲人、爱人,好好活下去。

虞墨最终在外族人攻入最后防线时自曝而亡。

四大长老合力下将祭坛传送到这个远离争端的海岛,至此修养生息。

离佳趁乱让离古假死,将人藏匿在地洞之中。因为虞墨的死,离古一直郁郁寡欢,吃不下咽,睡不安稳,胎儿几度不保。

离佳看在眼中,恨在心上,她觉得感情是负担,让人痛苦,让人麻木,让人懦弱。

“他留给你的。”离佳边说边把虞墨留下的两件遗物推到姐姐面前。

离古微垂眼,虚弱地看看面前两物——旧的发黄的牛皮秘籍,她闭了闭眼。另一件是发着微弱光芒的龙**,这是她的陪嫁。她摇头苦笑,他原来一直带着身上。离古的手抬了抬,又异常沉重的放下。她深吸一口气,说:“我希望我的孩子平凡、自由,而不是依旧活在囚笼中。”

说完她将二物缓缓地推给离佳,不想多看一眼。

“你爱虞墨?他最后明明可以带着你一起走,可他还是选择为部族死。”离佳语带不满地问。

“爱与我太难了。爱情,向往的人多,真正懂得的人凤毛麟角。”离古眼中带着凄凉,淡淡地温柔地笑着说。

“他对我不冷也不热,谈不上关心,也没有多少了解。或者说是责任,他对虞家宗族的责任,对父母的责任,对我的责任,对自己的责任。我们之间的话也不多,日复一日的就是:

‘我出门了’,‘诺’。

‘我回来了’,‘诺,累了吧’,‘还好’。

‘可吃好’,‘已吃好’。

‘睡吧’,‘诺’。

与我亲昵也是有时有晌的,他很节制,完事之后各自安睡。若我来了葵水或身子不适,他也不强迫、不逾越。年复一年,即使我有孕,他依旧保持原来的习惯。

他对女色无贪恋,除我一人,也无其他人。也许他更钟情术法和部族的兴亡。就这一点而言,我想我该算是幸运吧?”离古的话平淡无波,然而眼泪却静静的流着。眼神飘远,似乎已经飘回那平淡无奇、平凡无波的过往。

她话音越来越低,停顿了许久,这段停顿仿佛带着难以名状的忧伤,她低低一叹说:“他太过强大,我唯有奉上我一世的忠贞,但当我将忠贞交付的时候,我迷惘了、迷失了,你说这是爱吗!我还没弄懂,他就离开了。与最后决断的时候,他能在心底保有给我的一席之地,我还在苛求什么?”

离佳的内心如同刀割,她不敢直视离古的眼睛,背侧着身,压抑着痛苦,她说:“当年我若不固执、愚蠢,你就不会遭受这般孤寂和苦楚。”

“不,我不觉委屈。人生路只有一条可走,无需后悔,无需回头。你很不易,我知道。”离古真诚的看着离佳,两姐妹长相有七八分像,如同照镜子一般含泪而笑。

那一场围剿,族人损失惨重。很多有能力的大巫及祝由师都在围剿中死去。离佳想隐藏也不能了,她被推举为族长,而这梦寐以求的尊贵已经是她最不敢要的了。

为了隐匿族人的行踪,岛上的原住民不留活口。但是,她只是用龙**让所有的原住民都安分了。然而,当听说所有原住民一夜死绝时,她很确定,是长老们动的手脚。

虽然她在长老那里得了个办事不利的教训,但是她狠辣的威名在族人心目中却是坐实了。得失相扣,她有了这样的恶名,也得了许多便利,至少没人敢踏足她的领地。

离佳一直秘密照顾离古,有一次离古险些小产,意外的发现胎儿对龙**有所反应。于是,在龙**的滋养下,九个月大时虞古终于降生了。而离古在山洞之中不见天日,身体日益虚弱,失去了生的气息,孤独而死。

虞古出生之后一直深藏地洞,因缺少陪伴,一直独自生活在黑暗中,虽然六感敏感,却从未开口说过话。

离佳接替了族长之位,秘密的修炼禁术、秘术,提高能力和威望,却依然无法撼动四大长老的地位,也无法动摇族人对四大长老的精神崇拜。毕竟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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