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大雨倾盆地下着。
黄豆大小的雨珠落在错落有致的地砖上,溅起水花,染湿了他黑色的皮靴。
白兰有些茫然。
他听着哗啦啦的雨声,看着视野尽头那座足有三丈高的尖顶教堂,忽然有些发愣。
“我是谁?这是哪儿?我在这做什么?”
白兰满头问号。
他疑惑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一边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一边绞尽脑汁地回忆起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抱歉,什么都想不起来。
除了晓得自己名叫‘白兰’之外,脑海里便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空白。
甚至就连他自己的性别,还是在一阵冰寒的雨风吹至自己身上时,才恍然大悟:哦!我原来是个男人!
这么看来,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既然他的身体感觉上尚且年轻,也没痴呆迹象,那多半就是他‘失忆’了。
白兰眨了眨眼,意外地迅速接受了这个结论。
“白兰?”
一道温和的男声自身后侧传来。
白兰一怔,立马回身望去。
就见自己身后不到三五米处,有穿黑色风衣的一男一女并排而立。
那男人,黑发垂尾,右眼上戴着一个漆黑的眼罩,神貌平和,眉宇间有股淡淡难言的贵气;那女人,褐发盘起,一对峨眉稍蹙,颇为英气,给白兰一种干练爽直的感觉。
这二人正望着自己。
似是在询问他为何突然止步,彷徨在原地了。
白兰望向他们。
沉默片刻,还是犹豫开口:“你们二位是谁啊?”
一阵凉风拂面。
令被雨水淋湿的三人顿觉严寒。
褐发女人瞪圆了眼,一脸诧异地望着白兰,竟是一时半会儿惊得说不出了话来。
黑发男人倒是好些,只是有一瞬恍惚,但很快便定下神来,就好似已经颇有经历一般,轻声问道:“你又失忆了?”
白兰一愣,没想到眼前这家伙接受得比自己还快,便是点了点头。
就见男人与女人对视了一眼。
“我叫克罗维。”
且听黑发男人开口,伸出右手食,先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的褐发女人:“她叫安娜。我们……姑且算是你的伙伴吧。”
克罗维、安娜……
白兰于脑海中重新细细品鉴了一番这两个名字,将其翻来覆去地念了三遍。
“不好意思,没印象。”
他诚实答道。
“噗-”
褐发女人,或者说安娜,顿时笑出了声来。
黑发男人,或者说克罗维,却是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这也是自然,毕竟你都失忆了……不过,这次回去后,你是该去准备一本备忘录了。”
白兰一愣。
“回去?回哪里去?”他侧首环顾着四周那一栋栋鳞次栉比的尖顶房屋,挑眉问道,“这里又是哪儿?”
克罗维抿了抿唇,正要继续为他解答。
却是忽然,有脚步声一阵,从街道的尽头传来。
几乎是在听见这脚步声的刹那间,克罗维与安娜二人侧踏一步,身子微弓,如捕猎时的猛虎,一个拔出了藏于腰后的匕首,一个自虚空中抓出了一支教杖。
是的,虚空。
就见那独眼的克罗维右手往身旁的空气中一抓,一支大约有七八十厘米长的漆黑教杖便稳稳地落于了他的掌心,直指向前。
白兰眨了眨眼,多少有些惊讶。
见到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掌,伸向了后背。
“哗-”
他握住了剑把,拔出了长剑。
长剑半身,通体银白,于依稀月光下明亮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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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于剑身上映照出了他的半脸。
那是张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脸庞,不算英俊潇洒,也不至于说是歪瓜裂枣。
也就……一般好看吧!
白兰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
原来自己的背后,竟背着这么一把长剑。
原来自己,竟长这般模样。
还算理想。
“你的身体比你的脑袋聪明。”
安娜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要戏谑一些。
白兰挠了挠后颈,也不知该怎么反驳。
这说得倒也是事实……他方才确实不记得、也没察觉到自己背着长剑,但他的右臂还是下意识地往背后伸了去——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肌肉记忆?
白兰握剑回过了身去,与克罗维安娜二人一般,望向了传来脚步声的街道尽头。
就听那脚步声,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明快。
然后,漆黑夜色里。
有身穿白袍一人。
站在了月光之下。
那是个留着中分发型、身高目测大约一米七八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见了他们,稍稍睁大眉眼,止步在了二十步外。
他看上去很惊讶。
“我不认识你们。”
惊讶的他开口问道。
声音很平静。
“但我们认识你。”
安娜微笑答道。
“影魔·斯特科。”
影魔……斯科特?
白兰一愣,下意识地于脑海中思索起这个名字的出处来。
很遗憾,脑海里空白一片的他自然是什么也没想到,只能摇头放弃了思考,往那中年男人望去。
却见中年男人微睁眉眼,脸上神色居然与白兰一般茫然,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影魔·斯科特’指的是谁。
但紧接着,中年男人忽然一扬唇角,微笑道:“我喜欢影魔这个名字。”
话音刚落,异象陡生!
就见这中年男人脚下的影子突然开始抖动、扩散,紧接着有如一块张开的黑色幕布那般,霎时便覆盖了整个街道彼端,将那些错落有致的灰色地砖给尽数掩盖其中!
“起。”
中年男人唇角微动。
黑色的幕布猛地一颤!
刹那间,忽有连绵哀嚎声、悲鸣声、吼叫声自阴影中响起!
一眼望去,仅仅是片刻,便有无数只黑色的手臂自阴影中拔地而出,将一具具漆黑身影送入这个世界。
皎洁的月光洒在这些漆黑身形的身上,却是泛不出一点光芒;淅沥的雨滴落在这些漆黑身形的身上,亦无法泛起一点水光。
这是一支由无数人形组成的黑影军团。
这是一支死亡之师。
街道这头,相距二十步外的白兰心中大骇,浑身汗毛林立,脸色更是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他只是个可怜的失忆症患者。
为什么要用如此可怖的景象来折磨他?
白兰倒吸了一口凉气,握剑的右手更使劲了一些。
但一想到方才克罗维的那随手一抓,就能引动虚空,想来他与安娜应该什么身负绝学的高人,必然有能化解眼下危急的手段,自己也就安心了少许。
“他的威能比想象中的还可怕啊……克罗维,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嗯……看来多半是的,我们应该早来十年。”
“那现在怎么办?”
“跑吧。”
雨声很大,大到令白兰的心声凌乱。
他猛然回头,望向正交头接耳悄悄言语的这对男女。
二人也望向他。
三人对视。
沉默。
短暂的寂静过后,还是克罗维的反应快一些。右眼戴着黑色眼罩的他收起教杖,先是挥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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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再是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来,一把抓住了白兰的左手衣袖。
白兰一愣,刚要开口问他这是要做什么时,克罗维却是丝毫不与他多言,直接起身将他拽向了安娜的位置。
而在克罗维行动的时候,褐发的安娜也没闲着。
就见她收起手中的匕首,闭眸垂首,双手交叉十指相握于心口前,两瓣红唇开始轻声诵念起一段祷文。
而在克罗维将白兰拽到安娜的身旁,并将自己的左手搭在安娜湿漉漉的右肩上时,祷文也已诵念至最后一句。
“愿源泉指引我们。”
安娜骤然睁眼,念出了最后一句祷文。
祷文毕。
七道清泉突然自安娜脚下升起,划出七道圆弧,于她头顶半尺处汇合。
紧接着,又有七道清泉自克罗维脚下升起,也于他头顶上方汇合。
最后,还是有七道清泉,自白兰脚下升起,亦于他头顶上方汇合。
“这……”
白兰大吃一惊。
却不等他回过神来,七道清泉逐渐向左右扩散,合成一个半透明的蛋形护罩,将他彻底包裹在其中。
在护罩成形之时,外界的一切似乎在数瞬功夫间变化不停,有万千奇异景象稍纵即逝。但处于护罩之中的他就好似隔了一层纱幕般,是什么都看不清晰,什么都感知不到。
数瞬后,外界变化停止。
又片刻后,蛋形护罩逐渐分离,变回了七道清泉,从他头顶洒落,消失于他的脚底。
几束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肩上,他潮湿的大衣之上。
天亮了。
白兰傻眼了。
“不是……这……啊?”
他一头雾水地望着明亮的天边,天边尽是云彩,白蒙蒙的。
他低下过头来,望向身前,却见自己似乎又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城镇之中——与先前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小镇不同,这个城镇色调较亮,建筑物多显银白色,宽敞的广场上也有许多形形色色的行人在走动——当然,这可能都是因为现在是白天的缘故。
“这……这又是何地啊?”
“刚刚那些漆黑怪物们都去哪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白兰感觉自己心中有个声音在嘶吼——他要崩溃了。
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他的背后响起。
“3467年还是太晚了,换到3457年吧,提早十年。”
“好,那就3457年11月21日晚8点?”
“我看行。”
那是克罗维与安娜的声音。
虽然白兰认识他们的时间也大概不到半个小时……但在这一片陌生的环境中,有道熟悉的声音实在是太好了!
白兰连忙转过身来,往二人看来。
那是一座巨大的华丽喷泉,戴着黑色眼罩的克罗维站在喷泉前,盘着头发的安娜则伏身于喷泉前,卷起衣袖的右手伸入了喷泉的水池之中,似乎在拨弄着什么。
太好了!
克罗维与安娜的外貌没有变化!一个戴着眼罩,一个盘着头发!
他们穿的也还是那件黑色的风衣!而上面被雨淋湿的痕迹,也明显表明了自己刚才不是在做梦!
白兰一喜,快步上前来。
二人也看见了白兰的上前。
“哦!白兰,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克罗维浅浅一笑,伸手搭在了白兰的左肩上。
白兰一顿,连忙开口:“哎!等等,我是想问……”
话音未落,安娜直起身来,抬手按在了克罗维的后背上。
白兰大惊,连忙要撤步后退。
却是为时已晚。
七道泉水平地升起,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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