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清歌冷冷看了溯玉一眼，只见他一把扯开自己胸口的衣服，那胸口的位置已经乌黑一片，那一片的肉泛着死气，而且在黑色的皮肤上，长着如同昆虫节肢的前腿，上面长着倒刺与长毛，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几欲呕吐。
比起溯玉的惊慌失措，重清歌则是只意料之中地瞥了一眼。
“这么快？”思思不觉得被吓到，倒是有些惊奇，他忙问重清歌：“他怎么这么快？”
重清歌面无表情：“他本是修仙之人，即使没了灵力，身体也比常人要好，自然比平常人要快些。”
思思恍然大悟点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溯玉焦急万分：“我这里长的到底是什么？”
“看来，得快点回去了。”重清歌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医仙镇——因为重清歌的医仙门而得名，其间以人人无病无灾，安居乐业闻名，是远近乡邻都羡慕的地方。
但现在，放眼望去，整条大街都是行走佝偻，步履缓慢的人，只有穷困潦倒的人在路上奄奄一息，而有钱的人家则是尽数泡在自家的大木桶的盐水中，如同上瘾般迟迟不肯出来。
而那些在路上行走的人，不是露出的手臂变成了类似昆虫的前肢，就是露出的脖颈长起了黑色的昆虫长毛，有的头顶长出了畸形的长须，甚至有的还是整个面部五官都变成了昆虫的嘴与眼睛。
众人痛苦嚎叫，蜷地打滚，翻找垃圾吞咽，整个城市一片狼藉，腥气冲天。
重清歌在路上走着，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众人已经眼神涣散，根本看不清他们所谓的奉为神明的神医已经到了他们的身边。
溯玉一路上看着，心惊胆战，死死拉着重清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怎么了？”
重清歌甩开他，冷冷道：“在他们来找鬼族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想要长生不老，想要断肢再生，就应该要付出代价。”
思思笑得诡异，看着重清歌笑得上花枝乱颤：“重哥哥，你真的是明白了寐妖族交易的精髓了。”
溯玉脸色惨白，伸手再次死死抠着重清歌的衣角：“你的意思是，我也会……”
重清歌冷笑一声，丢下他大步离开。
远远地，那股熟悉的雪松香传来，还夹着一种闻过的味道，重清歌看到了那处摊点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而摊前架起了一口大锅，俞先生在里面熬着什么。
俞先生？
重清歌快走几步，看到了那个混身伤疤的一身麻布衣衫的人正在给排队的众人送着锅里的东西。
锅里的东西透明无色，就像清水一般，却透着一种熟悉的味道。
“俞先生，您在干什么？”重清歌不解。
俞悦白看到重清歌的出现，愣了愣神，随即笑了，疤痕牵扯着，有些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他招呼重清歌坐下，并为他端来了一碗清水。
温热的水升起水汽，让重清歌有些迷糊。
这水的气息，好生熟悉。
俞悦白一碗一碗送着，他不知道这水能够送得了多久，他从流嵩山下醒来的时候，他的包袱里，除了银钱，还有一小瓶舒灵泉的泉水，想必春霞是想让他医好自己的疤痕的，可自己后来想，反正医好了，重清歌也不会记得自己，毕竟，大梦泉水会让他忘记一切流嵩山有关的东西，说不定将来还有别的用处。
幸好自己没有用，幸好现在确实有别的用处。
但是，目前来看，哪怕这舒灵泉的水每天一滴的稀释，也救不了这么多人，而且，这稀释过的泉水效力也只能够维持稳定不再异变，却治不了根。
“你……你是？”溯玉他跟着重清歌，显然也看到了俞悦白，虽然他满身的伤痕，穿着粗布的麻衣，但是那笔直的身形还有那身高与气度，还是与凡人区别很大，修仙之人哪怕灵力全失，哪怕肉身尽毁，那气度，也不是常能及。
“你认识他？”重清歌转头问溯玉，溯玉看了一眼也正在纳闷的思思，摇了摇头，看来，重清歌真的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而俞悦白看到了溯玉，却板下了脸，一把将端给重清歌的那碗清水泼在了溯玉的身上。
溯玉只觉得温热的水迎面扑来，自己还来不及闪躲开，胸前那块位置沾到水像火烧似的疼痛，而那个长出的像昆虫一样的节肢，也像被开水烫到似的缩回了肉里。
疼痛让溯玉红了眼，他向着俞悦白就叫起来：“你个死丑八怪，竟然敢泼我！你知道我是……”
话还没说完，溯玉便被重清歌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这一巴掌扇得溯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身形。
“你……”溯玉又惊又怒，他一个堂堂的仙尊，被一个小子扇了巴掌？这个小子还是以前他徒孙辈的人物！
“你再敢骂一个字试试？”重清歌的声音冷冰冰的转来，仿佛整个周边都降下了几度。
溯玉看着这架势，惊怕得不敢再出声。
重清歌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见不得人欺负俞先生，虽然，是俞先生先泼的别人，但是……
俞悦白看了眼愣在一旁的思思，拉过重清歌，在他手中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本心。
重清歌有些不明白，还在皱眉的时候，就看到俞先生把一盘蛋炒饭端给了他。
于是，这个街道尽头的排起长队的摊点上，一身藏蓝色长衣的男子坐在桌前悠闲地吃着蛋炒饭，而旁边的两人则大气不敢出地等在一边。
夜幕低垂，街上的佝偻行走的人越来越少，但城市如同一次大难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俞悦白叹了一口气，这舒灵泉的泉水根本就不够。
“俞先生……”重清歌坐在桌前陪着他一整天，终于站起身来。
俞悦白疑惑看着他。
重清歌看着俞悦白目光深沉：“明天，俞先生，就不要出来了。”说着，他又看了看已经黑暗的天空：“回家等着，等到天空变白、变亮，如果有可能，我再来您这吃蛋炒饭。”
俞悦白听完吃了一惊，这孩子到底是想做什么？
还没等他抓到重清歌的衣角，就看到重清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俞悦白觉得这个黑夜似乎特别漫长，街道上的人似乎转眼之间全都不见了，只有满地的垃圾与落叶，彰显着这座城的凄寂。
俞悦白他不知道重清歌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明明那么想要告诉他守住自己的本心，却没想到，这里的鬼道之人却一日复一日的增多。
远方皇城的方向，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划过，重清歌拿着手中泛着流光的绯月刃，看着脚下抱着太子的乔南木大将军，冷冷一笑：“你既然入了不鬼族，他也修不了鬼道，如此看来，才是真正的认命。”
“绯月刃你已拿走，我入什么道无所谓，可你答应救他……”乔南木愤怒瞪着重清歌。
“我说用药丸让他起死回生，你并不同意。”
“你那地虫之卵，是要害他永世不得超生！”
“那就只能作罢，鬼道也只能通过交换才能得到最想要的东西，你用绯月刃换他从鬼道中解脱，岂不很好？”
乔南木还要说什么，就见重清歌飞身而起，已不见了踪影。
整个皇城响起乔南木的痛哭与丧钟声……
俞悦白辗转难眠，寝食难安，天空，真的就像重清歌所说的那样，一直没有亮起过，他一闭上眼，重清歌的眼睛总是进入他的梦中，而这次在半梦半醒中，他又回到了那处冰天雪地的荒芜中。
镇守北方的乾坤鼎，就在冰天雪地的荒漠。
“当初，就是鬼尊用乾坤鼎之力打开了天洞，这个圣物是能够撕开异世时空的法宝，只是可惜，用过这个圣物的人，最终魂魄都会被乾坤鼎吸食干净，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鬼尊用尽了灵力，也只能逃出一片元神的原因。”思思幽幽道。
“那乾坤鼎不在北漠，现在在哪里？”溯玉急切地问。
重清歌没有理他，而是问思思：“这么说，如果我用了乾坤鼎，那我的魂魄也会被吸食？”
思思沉沉地点点头。
重清歌嘴角划出一个凉凉的笑，看向溯玉：“一开始，你就知道会这样吧？”
溯玉急忙辩解：“不，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炼成诛仙阵要用到这四样圣物，其它……”
“既然四个已有其三，断不能功亏一篑的道理。”重清歌也不想听他废话，打断了溯玉，问思思：“那现在乾坤鼎，在何处？”
思思咬了咬嘴唇：“在鬼尊当初烟消云散的地方，流嵩山……”
又是流嵩山！
重清歌想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子虚仙尊曾说，那是流嵩山的衣料，而滕秀秀说，他的师尊，叫月白上仙，就是流嵩山的上仙。
想起鬼族全族被灭，重清歌双眼噬血，嘴角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正好，我们去流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