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她要施针,原本杵在边儿上当透明人的唐闻眼睛一亮,悄悄来到床边。
林澈在他边上面露怪异。
唐闻坦然一笑,低声道:“兰小姐一手针灸之术无人能及,我辈自然好奇。”
就是师父他老人家都说难以望其项背。
因为她师妹的一套穴位针灸之术乃是自创的!
兰初雨以手指为尺,一针一针,老太君就慢慢在众人眼里变成个……刺猬。
唐闻抽了抽眼角,试问当今有哪个大夫敢这般下针?
兰初雨下完针之后,因为一直在用内力而大汗淋漓,她抹了把汗站到旁边,示意喂药。
安远伯连忙坐床边亲自端了药。
一碗药下去,众人全神贯注盯着老太太的反应。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老太太的痛呼小下去了。
兰初雨又取走银针,没一会儿,老太太就睁开了眼,双目清明。
“母亲觉得如何?”安远伯惊喜地抓住母亲的手。
老太君按了按头,“咦,不痛了!”
在一干后辈围着老太君嘘寒问暖时,兰初雨却兀自坐八仙桌旁,收拾清理自己的银针。
这会子日上中天,天光云影好不灿烂。
安远伯大手一挥,干脆在北苑的花厅里设宴,美味珍馐摆满了一桌。
他堂堂四品大员,却来招待兰初雨、唐闻这等小辈。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却是男女分桌,中间放两盆桃花算是隔断,又添个景儿。
林澈端了杯酒举起,左右笑道:
“今日多谢兰小姐化解祖母的头痛症,也多谢唐大夫推荐之恩。”
从安远伯世子的角度来看,这乃是莫大的恩赐。
但兰初雨最烦这一套,却得站起来举杯回敬,温柔而内敛,“世子抬举了,此乃初雨义不容辞之事。”
举止大方又谦逊,容貌更是绝顶。
老太君浑身轻松了不少,坐在上席,方才听儿子说清昨日晚宴的误会后,此时看她哪哪儿都满意,笑言道:
“以前是老婆子偏颇了,这般女孩儿合该是我安远伯府的未来孙媳妇儿。”
老太君公爹尚在时,林家也是贵族,只是爵位一代一代削,就到他丈夫为止。
比起举人之女出身的安远伯夫人,她更看重的是家族荣耀和脸面。
一个德才兼备且有智慧的孙媳妇儿,才能教养好下一代。
何况,兰初雨作为同知之女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
老太君发话了,众人不敢反驳,却神色各异。
尤其是安远伯夫人。
当她听阮成木说她两人关系被发现时,几乎以为马上就活不成了。
可是兰初雨毫无抖出来的意思。
安远伯夫人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越发忌惮。
兰初雨略一抬头就对上她阴狠的目光,便回以含蓄羞涩的笑容,气得安远伯夫人差点呕出来!
因为老太君的一句话,除了她和无干人等,谁都没吃好饭。
下午时,安远伯夫人数次想找兰初雨单独聊。
老太君以为儿媳妇儿又要为难兰初雨,直接打发了她。
兰初雨终于发现老太君有趣的地方,刻板归刻板,却护犊子。
眼看云层染上红色,蛐蛐儿声也渐起。
兰初雨便婉拒老太君留饭,起身告辞了。
老太君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这往后啊,你得空了就来找我这老婆子说说闲话,没人敢拦着的。”
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兰初雨微微颔首,“老太君莫要停药,连续三日初雨都要来施针。”
林澈感激她今日不计前嫌救治祖母,决定亲自送她回去,不等兰初雨拒绝便说道:“还请兰小姐给本世子一个机会。”
青年头戴银冠、身穿月白锦袍,不愧是这双溪府最优秀的年轻公子。
话说到这份儿上,兰初雨只好点头。
她不认为这位世子爷会因为她救了祖母,而看上她了。
两人从北苑出来,穿过莺歌燕舞的后花园,沿着杨柳轻抚的鹅卵石小路,却一路无言。
林澈最先沉不住气,打量仅有他肩膀高的少女,脑中浮现起一句诗来: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这样的人该在那山川河野边,霜雪漫天的梅花树旁,才衬得了这份姿容。
“兰小姐,本世子有一事不知,还请解惑。”
“世子请讲。”
“你与我那守郡王表哥是如何认识的?”
兰初雨讶然的看了他一眼,还以为这人会问问自己和他母亲结怨的事,没想到是这么……恶心人的问题。
她柳眉轻皱,“不认识。”
安远伯世子:“……”
别人不了解,他却知道那位的性子,昨日分明戏弄这姑娘,后者还作诗……骂回去,两人明显相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才来到二门游廊,远远就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迎面行来。
宴霆惜身着玄色宽袖长袍,下裾用银线绣山河图,随着他闲庭信步而飘飘飞舞,生动而威严。
窄窄的游廊因为三人的相遇而狭窄。
林澈抱拳行礼,兰初雨满脸写着不情愿地屈膝行礼。
宴霆惜撑开扇子,扫了眼那假装看院子里的睡莲的少女,问道:“清川这是……”
林澈笑了笑,“今日祖母旧疾发作,全靠兰小姐医治,天色不早了,我送她回去。”
“这样啊。”宴霆惜沉吟片刻,刷地收了扇子,“正好本王也无聊,未免尴尬,与你一道吧。”
这……林澈瞥了眼旁边的少女,小脸儿黑得都能当墨汁了。
更尴尬了好吧!
男女有别,又因着宴霆惜身份抬高,兰初雨不好独乘马车,更不好让她骑马。
于是三人决定步行。
一路上夹在两人中间的林澈苦不堪言。
宴霆惜好整以暇地问道:“听闻兰小姐在乡下养猪,不知几许头啊?”
兰初雨便答曰:“不多,一头。”
“一头?”
“对。”兰初雨轻飘飘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补充道:“那猪日日吃好食睡好窝,明明是一头猪,却长得人模狗样,最喜春日里吹风。”
春日里摇扇子的宴霆惜动作顿了顿。
林澈好像听出了什么,又不敢听出什么。
心道这兰小姐好生伶牙俐齿,骂皇族都骂得对方不敢怪罪,不然就是上赶着承认自己是猪?
他甚至后悔自告奋勇送这姑娘回家,只好加快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