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回 披沥骤起照肝胆

遥望江边的山岛竦峙,潮起潮落,风色的急撩,激荡了心中那份不羁的澎湃,既使藏有丘壑,也显得海纳百川,冷绝而凝寒。

扑扑的江风贯之鼓起臃肿的袍袖,映踏了几道印迹漉漉的足印,滩边的清徐,扰乱了思绪的静宁,恰好这时一波潮汐,触撞了礁石的坚硬,变得浪花四溅,薄薄的水雾湿润了衣襟的柔腻,原来滩边的沙石不及水势的汹涌,竟然淹没了一连串的足印,重新覆盖,致使无痕无迹。

不远处的峻峭石后,传来一声号角鸣镝的呜鸣,浓郁而深邃,沉闷且厚实,看来是江防的驻军开始演武。这时湿漉漉的沙滩涓细绵柔,恰恰有一个人在那里卷起裤脚踏浪而欢,而军武的厚重与他的闲适形成截然不同的两种情景,一时竟然相映成趣。

“淘淘浪水尽,江天一阔平。”这人让江风的习习,感慨了万千的思绪,江水的天堑,横望无际,自然而然的油然而生一股喟然叹息,来抒发他的心情。

一望无际的江面,碧绿如染,壮阔的波澜,顷刻就诱发了此人的情绪阴霾,舒凉的水流,浸湿了他的赤脚,不禁望将而长叹,多少先辈呕心沥血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如今也被腐朽所堕落,飘洒的血迹还未干,将士的尸骨未寒,歌舞升平的音调却高唱了起来。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这首诗可谓极尽奢华与缥缈如仙,对着江潮泛滥,有所笃思的人想起了如此写照的南朝政局。披沥肝胆,不及国主的手中那残存的一口浅抿的酒杯,一揽芳华,如痴如梦。

他并是号称“十三霜点披带行,犹有沥刃尽寒铸”的陈篆彔,前梁的中兴盛势,造就了他的高倨眼界,见不得如此颓靡且不知忧患的时局,他带领前朝的余裔投效南陈,殊不料一腔热血,尽付东流。江防的疏懒,也只能在此刻遥望海天江阔,他的师父“陈北辰”也是在郁郁不得志的惆怅中,与世长辞,而守护在其身侧的也仅有他们兄弟两人,未来的恓惶与不安,壮志未酬的夜揽提灯三尺剑,唏嘘了一颗赤子之心的果毅,在他阖上师父最后的一眼时,二人开始暗暗发誓,为如师如父的“陈北辰”送上一次最好的祭礼,于是他们投军从戎,直至现在手握兵权,俨然驻守一方。然而事情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发展,宣帝爷的中兴,也只是昙花一现,直到“名邺”括易一室的崛起,仿佛看到了一丝久违的曙光。

当初北伐的壮举,可谓振奋人心,一切掩魂的激昂,慷慨了所有身具报效之心的人士,可是后来的世事难料,蹉跎了岁月的洗礼。先辈的风骨被践踏,他们的刀兵开始入库,那份衍武的修魂逐渐的淡忘,如果还存有金戈铁马纵横疆场时的铁血丹心,此刻怕也流逝如潮,凭水而淌,不见滚滚的硝烟弥漫了。

“扑扑…”陈篆彔忘却了烦恼,踏着细柔的沙滩,不时让潮汐,没及脚背,他放弃军旅之责,偷的浮生半日之闲,就是为了偶尔放肆一下,来抒发心中的郁闷,至排行老幺的韩铁燎回来后,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这位兄弟,也卷入了权力的角逐当中,为把持政权的据传府效命,甚至不惜得罪威名赫赫的名动宅,他们见过其辉煌,也叹息其败落,然而如今的“大名府”,也具备割据一方的势力,如果逼迫的紧了,难料括易一室会不会效仿当初的北城王明寂,致使严峻的局面更加的雪上加霜,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些隐忧不是常人能看透的,而且回来的韩铁燎,没有直接来见他,而是去了据传府,这让他忧心忡忡,不解而困惑,或许他的这个兄弟,另有打算,不是他能左右的,但同为义结金兰的生死情谊,不是轻易能割舍的。自古以来权力的诱惑,几人能看透,这个老幺的偏离,走得越来越险峭,俨然忘记了当初匡护国祚的初衷,而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自整饬江防的名将萧摩柯被调离,他们这些残留的余部并仿佛被遗弃似的,留在了采石矶这个古渡口,可是敏锐的直觉,沿着涛涛的江水嗅过来,发觉江北迟早会南来,他们不可不防。但是朝堂里的腥风血雨,不比疆场的厮杀来的惨烈,内斗的频繁,致使无人顾暇,这个危险且警觉的讯号。

巍巍的皇权开始集聚,而处于其巅峰状态下的名动宅实权,逐渐的从其手上流失,身为老皇爷的据传王皇据,开府授受,俨然掌控了南陈的大局,渐有取代括易之主“名邺”的趋势。他们这些触摸不及权力中心的边缘之人,并随波逐流,成为筹算的筹码。

“师父,您去的正是时候,不然看到如此伤厉的局面,恐怕气的吐血三升,卧床不起,”陈篆彔觉得脚底开始寒栗了,就走出江潮,口中喋喋不休,说着颇为不顺心的话,闻道,“老幺走的越来越远了,您泉下有知,可否会怪责我,不及规劝,呵呵…”说罢他烦厌的一笑,很是坚定的迈上岸滩,对身后倒灌如吼的水势,充耳不闻,那份笃定,恰恰在足下的印迹,被浅显的披沥出来,激扬了他的脾性。

原来他还存有一腔的热血,不然,他早就卸甲归田,重拾以前躬耕田野里那份舒畅非常且悠然自得的日子,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竹篱茅舍,独浊酒一杯,家国万里。

此时江潮越来越澎湃汹涌了,背后的那一波怒吼,总有一点撕心裂肺的感觉,待陈篆彔穿好鞋袜,放下裤卷时,如千军万马奔腾的形势,严峻而险况,但是远处的军辕却仍旧是披星戴月,极具活泛。

“惜哉征夫子,忧恨良独多。浮天出鳀海,束马渡交河,雪萦九折嶝,风卷万里波。”陈篆彔披衣而行,竟然有感而发,直到他凡实的背影消失在天光交际处,才隐隐觉得孤逸而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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