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要死一齐死

翡翠倏然色变:“他们是真的来了。”

明珠失色掩嘴:“真的是他们!”

翡翠道:“我怕他们不只是来找咱们姊妹。”

“他们就是刚才给我一喝噤声的家伙么?!”唐宝牛怒气冲冲道:“来找我么!我还等不耐烦哪!反正,这几天,我养伤养得骨头都痒了!”

明珠失声低呼:“你是说……他们是针对‘南天门’而……?!”

翡翠点头,沉,而重。

明珠又颤声问:“姊姊可是把四公子也请来这里了?”

翡翠神情凝肃,低首看怀里婴儿之际,又愁眉不展,“沈虎禅与万人敌、铁剑将军开战之端倪,敌友之变易,我总要向他报告,何况,唐巨侠……”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但还是说了下去:

“还在我手里。”

“什么?!”唐宝牛一听沈虎禅的名字,连声都哑了,“你说什么?!………我、在、你、的、手、里?!”

明珠道:“我们也不必骇怕。他们可不一定是四公子之敌啊。”

翡翠道:“只怕他们来的不只是这四个‘麻将’,我怕连五少爷也来了。”

明珠道:“不过,他们来的人再多,也不见得会对付四公子。”

翡翠问:“何以见得?”

唐宝牛暴跳如雷:“你们在说什么?!那个四公子?!五少爷是什么鬼东西?!还有没有六郎七叔八小姐九姑娘的!”

明珠道:“今天在今忘寺,蔡总盟主力战过钟大小姐和四公子,但都没下杀手,放过了他们,并公然说会考虑两家结盟。”

翡翠道:“蔡总盟主真的这样说了?他现在往那儿去了?”

明珠道:“他说他要到鸿运堆去,另约钟天王七日后到吸神峰一叙,就由四公子带话。”

翡翠沉吟道:“鸿运堆?他去那儿干什么……莫非是──?!”

唐宝牛怒急攻心:“我操他奶奶鸿运那个堆,你们到底是‘南天门’的什么人?还是‘五泽盟’里的什么东西?!你们到底在讲什么鬼东西?!”

但尽管他又吼又叫,又骂又跳,翡翠、明珠径自对话,并没有理睬他。

明珠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翡翠道:“平安吉庆都已经来了,能怎么办?”

忽听方恨少向外长声道:“你们说的对,要死就一齐死的,还有我方恨少,请连我一齐算进去吧!”

说着,他推开了门棂。

门外,已晨光微现。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晨的空气总是沁凉的。

门外有一张桌子。

四张椅子。

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

方恨少却觉得那股凉意,不是冷在空气里,而是寒在心里。

阁外回栏,有一面桌子,桌子是竹制的。

椅子也是。

桌上有一大堆竹制的事物,四四方方的,有的一对对的已搭成长城般的横线,有的却一只只横排,每张小竹牌约一只指节长,上面刻了花纹和字,有的成索状,有的呈圆形,有的写了字、雕了花,但背面都是一样竹节的颜色,分四面布置,而图样朝上的牌子,都聚落在桌心。

刚才劈劈啪啪的声音,大概就是这些事物在搓揉拍打下来所发出来的声音。

方恨少心中一栗,低声向明珠:“这是什么东西?”

唐宝牛抢着答:“一定是暗器。”

明珠道:“这叫‘麻将’。”

“麻将?”方恨少皱了皱眉头。

“对,麻将,”明珠道:“这是一种游戏,大家分四方位而坐,各摸牌子,互相克制求胜,可赌钱押注,相当刺激好玩。”

“现在已愈来愈多人玩这游戏,赢那一盘的人就叫‘食糊’,这玩艺儿也消耗了不少人的生命、金钱、时间。”翡翠道,“这种游戏,像练武功练到高深一样,高段的人,不仅可以克扣着你要的牌子,让你没有食糊的机会,而且,还可以让自己有足够的牌子,以倍数赢钱,即一翻再翻,赢个满盘满砵。”

方恨少听着也觉头疼:“可是,他们在这儿摆这个一个摊子,算什么意思呀?”

“‘平安吉庆’这四大高手,也是东南西北的四方巡使,原就是‘五泽盟’里的‘麻将’。”明珠道,“他们既是玩这种游戏:‘麻将’的高手,同时,也是他们敌人的‘麻将’,即是遇上他们就惹上天大麻烦的意思;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是‘五泽盟’里带给敌人极大麻烦的将领。”

翡翠苦笑拍拍她怀里的孩子:“所以,我们现在遇上了他们,可也算得上是天大的麻烦了。”

“天大的麻烦!”唐宝牛不甘寂寞的虎吼道:“遇上我唐巨侠,只当他们是麻雀!”

“就算是有天大的麻烦,”方恨少的语音则比较平和,“就请把我方恨少也算进一份吧,我可是不怕麻烦的。”

忽听一个语音也是很平和的问:“我们曾见过你。你叫什么来着?对对对,方恨澡?你就那么痛恨洗澡吗?”

这语音已到了屋内。

方恨少长叹了一声,他摊了摊手,对明珠苦笑道:

“为什么人人叫我名字都弄错了字?我就那么不出名吗?在武林中就那么不受人敬重么?方恨嫂?方恨早?方恨澡?我就恨那么多东西不成!”

明珠望定他,说:“你出不出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心目中,你已是个名人,也是个好人。像你那么好的人,又那么有本领,只要你愿意,日后,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出名,十分十分的有名的,你又何必介怀一些目不识丁的人在这一刻识不识你?何必介意在江湖上一小撮目光如豆的人在此际敬不敬重你?在武林中一班趋炎附势的家伙是否叫对了你的名字?”

她这一番话,说的非常诚恳。非常恳切。

──别说方恨少,就连在旁的唐宝牛,听了也觉羡慕:

羡慕方恨少的幸福。

不,艳福。

说完了这番话,明珠就扬声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大家都是故交,何必鬼鬼祟祟,装神弄鬼搞排场,何不有话直说!”

她长得很娇小,翡翠就高过她一个头。

眉清目秀,样子很甜。

她的笑容很姣好。

她的腿很肥美,但不够修长(也许就因为这点,翡翠在舞蹈上的造诣,要比她高多了),她的腰也约略有点丰腴,整个看去,她像邻家有女初长成,讨人喜欢,惹人怜惜,珠圆玉润,但个性并不强烈。

可是,在这时候,她说这段话,却是凛然不惧、英气逼人的样子。

隔了半晌,忽听有人说:

“抓。”

只一个字。

接着,又有另一个人,也是说了一个字:

“你。”

紧接,再有一人,自另一方位,也是说了一字:

“回。”

最后,剩下一人,说了一个字:

“去。”

文字这回事,是很奇妙的,每一个单字,有时候听起来是毫无意义的,但加在一起,却很有意思,甚至,是很激烈、可怕、充满威胁性的:

“抓你回去。”

那四个人,对明珠这样说。

然后,四人自屋子里的四个方位,一起现身,向她逼进。

四个龙庭凤阁、高大豪壮、浓眉俊目、相貌堂堂的汉子,各人手里拿了只皮鞍,捧了口瓶子,执着根长戟,端着一个铜磬,向屋里包抄了过来。

正是“平安吉庆”:

陈庆。

何吉。

李安。

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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