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走几人之后佟大伟略作休息，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陷入了黑暗。
夜色之下，本想煎点肉吃的他发现科鲁兹家里的肉全坏了。
保存的水果也都焉不拉几，想来是因为存放太久。
他把发出酸臭味的肉归在一起，丢到袋子里，又用油灯照着，把水果分拣了一下。
还能吃的水果丢桌上，烂掉的那些跟肉一起丢掉之后，他切了肉干，用水煮，又切了发硬的面包，丢到锅里与香肠一起煎。
在桌上用餐之后，他小心确认了清水没有异味，这才喝掉，掐着时间计算。
五分钟。
吃东西，吃的少就略作活动。
吃的多，就休息几分钟，这是佟大伟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以来的习惯，雷打不动。
他的目光在餐桌之前扫视。
他的心中在锁定下一个目标。
“老师，我原本打算是去市郊找人，那些从隔壁港口落魄过来的人是不二之选……当然这是两天前的打算。”
薇拉还没来得及回复，便听见了第二句话：
“但我做饭的时候仔细一想，那劳什子主教与我有断臂之仇，如果按照原定的计划，看上去就等于我被揍了结果什么都不做，这不符合我的个人逻辑。”
佟大伟顿了顿：“想到这一点之后，我越想越气，毕竟我又没惹他，真他妈该死啊。”
“所以呢？”薇拉不觉得现在去对付神殿是个好想法。
佟大伟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辞：“四十二个神父……好像凑不出来，连修女一起勉强够，但我得全城去跑，这太麻烦了，我等下就去问西蒙要一份资料，当然，这不是单纯的恶意。”
“不单纯……”薇拉咀嚼了一下这个措辞。
“一个实验。”佟大伟直接把盘子丢到垃圾桶里去，然后缓慢道：“我很好奇啊，被我做成镜之人偶，神殿的其他人，能发现这一点么？”
薇拉惊讶道：“如果无法发现，那这就有点意思了，状况就不像之前那样毫无办法。”
觉醒者面对空无意志，在她看来，不算完全绝望，只能说丝毫没有办法。
即便是在诸多学派之中最古老的那几个以物质为核心的学派，面对这种空无意志，也都是九死一生，别说对抗了，抓根毛就走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大概率是会失败，失败就是死，或是被救走。
那也要付出极其庞大的代价！
可如果把对方的爪牙都给支配了呢？
没有信徒，即便是空无的意志，也难以影响物质界。
巴布林甚至为了保留信徒，成为了亚德里恩的从者、圣徒。
一念至此，佟大伟也做好了最好的打算、最坏的打算，便收拾了一下，垃圾全都拿去丢掉之后，麻袋装上科鲁兹宅里准备好的马车，前往韦德仓储商会。
马车是他的新人偶准备的。
坐在车上，佟大伟仔细做了热身。
因为等下要打起来，肯定就是连续的激斗。
经过萝佩的介绍，他已经清楚了这一点。
那就是教会往往与王国官方捆绑在一起，因为历史原因的。
所以最好的打算就是毫发无损的控制所有人。
最坏的打算就是再度被拉入‘暴食之仪’，面对一个会捕食的主教。
这里大概率就是巴布林的胃了。
佟大伟清楚，在贝鲁市，巴布林的主教决不能以寻常觉醒者的角度去度量。
不多时，马车抵达了韦德仓储商会，深夜之中这里一层黑灯瞎火，二层倒是有烛光亮起。
穿好黑袍，佟大伟拿出三条胳膊，下车，敲门。
开门的人是韦德商会执夜班的人，那人看见佟大伟之后便低下头，恭敬道：
“T先生，教父正在楼上等您。”
佟大伟怔了怔，他知道西蒙把他郑重的介绍给了整个商会这件事，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
此时此刻的西蒙没有保持灵性关联，他以自律的方式行动。
自律的人偶渴求着下一个命令，但他没有得到下个命令，便等待着命令。
点了点头，进入商会建筑，上楼之后佟大伟略作验证。
很快他就看见了西蒙。
西蒙一家都坐在二楼办公室之中。
芙兰茜借烛光抬头看着墙边的陈列柜，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一个造型怪异的工艺泥偶。
杜尔特也是抬起头，但他却看着墙壁上挂的画。
西蒙低着头，不知在看着什么，三人的动作没有任何问题，像是无聊。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三人纷纷都一动不动。
佟大伟等待了五分钟，眼前的三人仍旧没有任何行动，皮肤苍白的他们仿佛是行尸走肉。
记录下这些状况之后，他打算等有时间就继续精进人偶师的技艺。
现在看来，我的人偶师能力很垃圾啊……佟大伟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件事。
没有折射与嫁接，他的人偶就像木头人一样，他还记得那位名之为谢拉的人偶，对方不仅栩栩如生，还有独属于自己的情绪。
那才是真正的人偶应该有的样子。
不过……佟大伟从门口走了进去，转身关上门，接着反锁。
锁上门之后，他举起手，敲了个响指。
随着‘啪嗒’地一声，他的皮肤微微发红，进入燃火之后灵性扩散。
肉眼不可视的涟漪扫过，行尸走肉般的三人纷纷动了起来，他们身体僵硬，只有脖子以上的脑袋在动。
此时脑袋都‘扭’了过去，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佟大伟，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尝试开始下指令。
“过来。”他勾了勾手指。
时间过了五分钟，佟大伟叹了口气。
“不行啊，完全没办法用人偶师的方式给他们下指令……算了。”
这次我直接把指令嫁接给他们……他举起手，再度勾了勾手指：“过来。”
三人纷纷挪动起来，步子就像断了条腿的伤残病人，歪斜的身姿很是怪异。
‘啪’的一声，杜尔特直直的往前倒下，面部与地面接触。
“罢了罢了……”佟大伟再度叠上了折射。
“过来。”
这一声‘过来’之后，眼前的三人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能量，西蒙呆板的脸色回复了严肃。
“T先生，您来这里，就说明已经可以开始了？”
此时此刻。
西蒙脑子的记忆发生了奇怪的接驳。
他的语言居然……接上了之前那件事。
——给自己的儿子找老师。
仿佛是一条反射弧跨越了一整天的时间，就这么链接上了，显得极其怪异。
“还是不够自然。”薇拉提醒了一声，“我能看出他们的行动……嗯，细节上的违和感，毕竟我有大量的人偶师的经验。
顺带一提，之前那几个就很好，很完美。”
“不行，我必须得能够把死人做成人偶，否则每次做人偶都要找活人。”佟大伟回了一声之后，把胳膊从袋子里拿出。
三条胳膊被他分了下去。
西蒙一家三口抱着三条胳膊，疑惑的看着佟大伟。
下一秒，佟大伟停止了灵性的激发。
眼前的三人就要倒地。
他豁的舞动起双手来，三声‘啪嗒’，分别是三个不同点的嫁接、折射，即将倒地的三人纷纷支撑住了地面，就像发现自己摔跤的人一样。
“T先生！”芙兰茜突然惊呼了起来。
“嗯？”佟大伟抬起头，疑惑的想要看见是哪里又出了幺蛾子。
“您要做杜尔特的老师吗？”她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后道：“可以连我一起教吗？”
“很好。”薇拉观察了一下：“问题解决了，现在她们很自然。”
“然而，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佟大伟顿时有些头大。
他先回复了一声：“可以，有时间的话。”
芙兰茜心花怒放道：“感谢您的慷慨！”
佟大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后对薇拉道：
“等他们把胳膊里的灵性用完，就会变回原来那样，没有指令一动不动，活人做的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他们用完灵性之前自己就会来找我……”
他感觉这胳膊就像是电池，活人做的镜之人偶就像高级AI，自己知道给自己充电。
死人做的就像呆板的机械，必须人为去给他们充电。
这个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岂不是说……自己等下还要活捉神父、修女那些人？
思索之际，眼前的西蒙咳嗽一声，谨慎道：
“T先生，白天发生了一件事，您清楚么？”
“老爹酒馆？”佟大伟怔了怔。
西蒙摇了摇头：“大约是下午接近三点的时候。”
佟大伟心中‘咦？’了一声，这个时间，他刚刚脱离暴食之仪没多久，正在与萝佩对峙。
“细说一下。”佟大伟顿时明白过来，这几乎一定与自己有关，准确的说，与下午那件事有关。
因为贝鲁是胃。
“下午，西部城区戒严了。”西蒙道：“持续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期间有巨大的吼叫声传出，同时，在戒严结束之后，西部城区有了一个传闻。”
说话的时候，他指了指门口。
杜尔特马上走到门口，打开门，不多时便带着一个人走了回来。
这人赫然就是戴蒙德。
戴蒙德并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佟大伟，他只知道对方是穿黑袍的T先生。
西蒙温和地笑着，然后道：“来，戴蒙德先生，你把你看见的，都跟T先生说说。”
忠诚的西蒙坚定地执行着之前佟大伟顺口一提的命令：发现有什么异常现象，或者是奇怪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文化水平不算高的戴蒙德费劲的思考着，然后伸手一边比划一边道：
“当时我正在去仓库值班的路上，那群可恶的条子突然带人把街道给封了。”
一边回忆着，戴蒙德一边努力描述：
“封好之后他们开始赶人，还好我条件反射就在这之前躲起来了，条子没发现我，接着就又来了一群狠角色。”
“狠角色？”佟大伟愣了一下：“麻烦不要用这种修辞，说的更具体一点。”
“就是那种特别厉害的人，但又不如科鲁兹先生那么厉害的……”戴蒙德根本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
西蒙补充道：“就是觉醒者，他们应该是调查队的人。”
“几个？”佟大伟问。
“几十个！”戴蒙德说。
佟大伟惊讶的确认道：“你确定？”
“当然！我们可没少见识过这群家伙……”戴蒙德打了包票：“几十个，都是，我都认得！因为工作原因，我有很多被抓的经验。”
“……”佟大伟点了点头：“这就有点意思了，几十个，这算是整个贝鲁市治安署所有的调查员了。”
也就是说，治安署把可以调动的觉醒者都一股脑梭哈过去了。
这个时候，戴蒙德面露恐惧的神态：“我一直在垃圾桶里蹲着，很快我就看见，一个狠角色从天上飞过来了，他是被丢过来的。”
“然后我看见了是什么东西在丢那个狠角色，那是个奇怪的玩意，也很……可怕，准确的说……”
戴蒙德又是迷茫了一阵，然后才道：“像是马车那么大的肉球，肉球上面还长满了章鱼的腕足，那怪物一样的玩意，把狠角色丢过去，又飞一样的爬过去，抓住了那个狠角色。”
他顿了顿：“最后，那个狠角色被这玩意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然后我就老老实实的在垃圾桶里呆了两个小时，才出来……”
难怪他身上味道这么大……佟大伟顿时明白了过来。
西蒙问：“T先生，您知道这种情况么？”
佟大伟点了点头：“是物质派提出的归一论，其中指出的一点：灵性统合趋向。
首先这是个异常过度累积，以至于异常超越肉体界限的觉醒者，恐怕还是原本就持有庞大灵性的觉醒者，这种人在官方一般身居高位，在神殿就是主教一类的。
异常的灵性影响肉体，使肉体变成了最符合他们状态的事物，在这之后，它仍旧要统合更多灵性，就会抓住其他觉醒者，塞进自己的身体里，统合掉他们的血肉以及灵性。
那么，戴蒙德先生，这件事你不要外传。”
戴蒙德不断地点头：“当然，我一定不乱说。”
杜尔特就这么翻了个白眼……
·······
····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黑灯瞎火的市郊空地之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铁笼子十分特殊，那上面刻有密密麻麻的纹路，里面关着一个硕大的肉球。
身形巨大的马里乌斯站在笼子前面，身侧也站着一人，赫然就是萝佩。
两人面前是一位作主教打扮，头发花白的老年人。
“马伦主教，这是怎么回事？”
萝佩疑惑地看着笼子里的‘怪物’。
眼前的怪物完全是个球。
它乳白色的半透明薄膜下能看见杂乱互攀的血管，以及凌乱无序的七八个心脏、十多个肝脏、九个肾、十二个胃等等事物，空隙处全都是凌乱交缠的肠子，甚至还有新的器官在增生。
至于里面还有多少个肾或肝是看不见的，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铁笼表面发出微光，无数个细小的纹路似乎具有某种独特的力量，使得关押的怪物就这么睡着了。
“这是亚森先生。”马伦主教说出一个名字：“亚森先生是贝鲁本地的主教，信仰的是伟大的空无之欲，圣的从者。
大约下午三点左右，亚森先生原因不明的失控了，堕落成了这样，在街道上大闹起来，吃掉了七个治安署的调查员，还有十多个协助者。”
萝佩顿时反应了过来，对方赫然就是巴布林的一位主教。
眼前的暴食主教，因为不明的原因，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就仿佛是……亲密接触了某个不可名状的伟大存在。
沉默一阵后，马伦主教解释道：“调查结论是，亚森进行了一次违规的‘捕食’，至于他吃了什么，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