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爆竹声中一岁除

正在被人厮缠的时候,玉堂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四下看时,改猫店前面站着的那个,可不就是苏兴怎地?正是苏兴。苏兴怀里面抱着些什么东西,正远远地赶过来。玉堂立刻快走几步,闪开了那几个缠他的闲人,直接迎着苏兴就去了。

这边苏兴见了玉堂,嘴巴立刻停不下来,开始一叠声抱怨道:“我在这等了有大半天,九哥怎么才来呐?你不知道,五更的时候,我差一点儿就要冻僵了!幸而庙祝给了一碗热茶,才熬到了天亮。今年跟往年不一样,这鸟天实在是太冷了!”

苏兴一面哈着气,一面又道:“你不知道,昨晚上庙里的那个客房,水盆都冻成冰坨了,那冰足足有三寸厚。他们给我了两个金桔,一咬开嘴里面全都是冰。好不容易找来个火盆儿,炭还是潮的,一点上一个劲往外冒烟,一点儿火苗都起不来。

这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房里面洇水,床铺根本就是湿的!小朱三出去找来个毯子,尺寸不够,我两个在上面蜷了一夜,腿都麻了。这一宿真是倒楣到家了,这头香烧得也太难了!”

同样的话儿絮叨了多遍,听得玉堂都厌烦了,终于忍不住了道:“不都是你自己找的么?我说没用,你不知道发什么疯,非得过来。这罪也遭了,神明也看见了你的诚心,头一炷香也争上了,还不满意,妇人似的絮叨个没完!”因这个话儿,苏兴方才闭上嘴,不在那继续絮叨了。

玉堂仍旧不罢休,又问了苏兴一句道:“前天晚上那两瓶酒,是怎么回事?”一听见这个,苏兴的气焰立刻就低了。五更他报信,玉堂没有过来的事儿,就不再提,而且还又“嘿嘿”两声,赔了一个笑脸出来。

玉堂不吃这一套,并且还告诉苏兴道:“先别龇牙,大庭广众的快收着点。你脸也没洗,头也不梳,这个模样太丑了,有些吓人!”

苏兴这厮,就算一个人冻了半宿,到底也没有忘了大伙儿,替众人在崔府君庙求了一大堆的符,回来好分。

苏兴找着了一个空地,把符放在台阶上,自己一个一个蹲在那在分。有玉堂的,有邓禹的,有展昭的,有阚海的。还有周昕、潘阳、杨斌、武文成、刘贺的,也有苏兴的几个部属的,以及苏兴自己的,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的。

苏兴可能被冻得久了,已有些伤风,蹲在那里分符的时候,不但声音嘶哑起来,还带着一两声咳嗽,连眼睛也红了。这一会儿的工夫,鼻涕、眼泪一个劲淌,手帕都快不够用了。玉堂嫌弃得了不得,看见了苏兴送的那符,玉堂也不愿意接,心里面十分不想要。

苏兴不知道玉堂的心思,反而还认为自己有功,有些显摆的意思。一遍遍告诉玉堂说,

这符究竟怎么个灵验法,他是受了多少的艰险,如何不容易才求到的。玉堂这厮,太过薄凉,没一点怜惜病人的意思,仍旧让苏兴抱着一堆的东西,走在前面,自己空着手儿跟在后面。

崔府君庙前的这条街上,到处都有扎好的彩棚,锣鼓助威,处处是社火。这人一多了,

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小吃、熟食、花朵、头面,古董、玩意,卖什么的都有。舞场、歌馆里面的乐声,不时传出。比赛似的,一处比一处声音大。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许多是专程赶过来抽签,以求新年吉卜的。新年第一天行人太多,车马根本就走不动,只能一步一步往前面挪。

苏兴熬了一整夜,不说着急回家睡觉,也跟在别人的后面,排着队过去求了个签儿。看时,却是《范少白泛舟五湖签》,卦辞便道:“涧小石粗流水响,力劳撑驾恐损伤。路须指出前江去,风静潮平尽不妨。”

一夜遭了这么多罪,头香他也抢着了,抽到的居然不是上上签,只是个中平,很是令苏兴失望了一会儿。然而这厮马上又好了,对这个卦辞,苏兴自己解释道:“我觉得还行,是个不错的兆头:在山涧浅水里面行船,不太好走,开始是难。后来熬进了大江大河,就容易多了!开春龙卫裁军这事儿,必然是有惊无险,最后可以留下来!”

对苏兴这个乐观的解法儿,玉堂根本不赞成:苏兴到底有几斤几两,他自己虽然没点数儿,别人还是知道的,玉堂便就说他道:“你那个解法根本就不对!签文是那么说的么?!‘涧小石粗流水响,力劳撑驾恐损伤’是说这一次会有大动作,你如果继续留在龙卫,那就那就是山涧行船,辛苦下力不用说,弄不好还得船毁人亡!

至于‘路须指出前江去,风静潮平尽不妨’,是说让你看开一点儿,想一想别的出路吧。可能把你调走去赶猪的话,立刻就风平浪静了——别把街道司不当回事儿,你真去做了一个勾当,或许就有了用武之地,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呢!你上学的时候光顾着耍了,这么简单的一个签文,都能解错!”

这解释苏兴不爱听,不愿意玉堂再提这个,再继续说时,便要翻脸。管它是什么预兆呢,先快活几天,先过完了眼前的正元节,其他的那些以后再说吧。

苏兴跟玉堂告别后,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又开始自言自语道:“我听说有人对裁军不满,已经联合了一拨人,要上告呢,或许他们真能成事儿!说不准过了这十来天,上面突然就改了主意,然后发下个通告说,不裁军了。一定是这样!这一来,跟我那支签就对上了!

最好是上面提出来裁军的那几个鸟厮,一开春突然就大病一场,没办法主持裁军了,俺们也就能消停了。”

正月对于玉堂来说,是个忙季。有人弄了几十只兔儿,邀请玉堂牵黄擎苍,一块儿到酸枣门外面射猎去,单狩猎这事儿就用了一天。第二日又有人捎话儿说,他刚弄了队歌舞姬,会反弹琵琶跳蕃舞,邀请玉堂前去品评。还有人家里的酒楼新近开张,邀请玉堂赏脸去坐坐。

除了这些事以外,正月里还有人家里有升迁的喜事,邀请玉堂去家中吃酒。还有许多娶妇、嫁女之类的宴请,有大老远从外地赶过来,专门登门拜年的。还有人趁着空闲来商议买卖,要扩大规模,过来想办法筹钱的。还有的店铺需要出手,过来商议卖价的。

玉堂被邀的这几次,苏兴跟去的时候不少。他还有一些自己的朋友,在一块儿聚了好几天。时间飞逝,等到稍微能安静一点,正元节看着就过去了。

这个时候的苏兴,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对于裁军不满意,上书反对的那拨人,没能成事,已经被上面驳回来。根据可靠的消息说,这一次裁军,是宰相庞籍亲自主持,下的是死令。不单要裁军,而且今年还必须彻底裁完。

而且还有个消息说,上四军这里,只能剩下来八万人。上四军所有人加起来,大约能有十六万。若上面这么要求的话,上四军一共要裁掉八万。这一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等着,等着,龙卫这里,陆续已有了裁军的消息。上官为了裁军方便,把营里面所有指挥的功劳,都列了出来,方便考评。有些事情,不白纸黑字的罗列出来,单凭揣度还真不好判断。如今一旦罗列出来,是骡子是马就一清二楚了。

展昭、邓禹那几个,功劳出众自不必说,莫说他们在龙卫左厢,便是在捧日、天武、龙卫和神卫所有上四军里面,有些功劳也是数得着的。

苏兴这一边可就难了:整个龙卫军加起来,几十个指挥,指挥使里比他更差的,只有一个。那还是个因伤致残,不得已回家休养的。这么一来,苏兴在龙卫左厢就出了名,都知道龙卫左厢第四指挥副指挥使苏兴,考核得了个倒数第一。

知道了这事儿,许多人因此问苏兴道:“之前俺们提醒的时候,你苏兴不是预估说,最差能排上个中等么?怎么过完节回来,一下子就成了老末了?”还有人替他愤慨道:“苏兴你头香白烧了!崔府君这次没保佑!赶紧上府君庙把钱要回来吧!”

有人听见了嘲哄苏兴,骂众人道:“你们这些人不知道体恤,眼看着苏兴被挂到墙上了,你们还在那起哄,有这么对待兄弟的么?!”回他的道:“那我们替他烧一炷好香,让苏兴到了那边儿后,能放了心闭眼。”

有人为此还编了曲唱:“骗子来到南熏门,口叫苏兴来开门。苏兴问他何处来?他道家在蛤蟆陵。买酒十瓶找不开,住店只肯花一文。若问为何敢横行?后面还跟个猪将军。”

对排在最末这件事,苏兴起先因不好受,躲在角落里闷坐了许久,似乎都哭了,眼圈看着红红的。然而过了不到半天,这厮居然提着杖杆,同别人一道捶丸去了,恁地心大,都没法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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