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手抄的锦书”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走了,毕竟已经将近四十,而她到学校,按照一般的步速,至少得二十分钟。

她下意识抿唇,根本来不及把所有的短信再仔细查看,只粗略浏览一会,就把手机放下准备出门。

走了几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

解锁,点击至短信栏,一气呵成,几乎没思考,便顷刻回复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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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不过我得回来再仔细看了。”

一键发完,她立马转回主屏幕,摁到接听键,长按,直至听到

——“佰灵通……”

“嗯?”

——关机?

——我做了什么?

她凝神望了眼自己的手,面上一惊。

——我什么时候摁到这来啦?

——这是自己摁的吗?

手瞬时松开,但关机的响声依旧在颤动。

佰灵通的logo,随着声响,在半屏格里一闪而过,绚丽灿然。

云起一时有些恍神。

“云起,你走了吗?”

云韵在客厅里,远远地似乎听见了自己手机的声音,心里一阵嘀咕。

——莫不是没电了?

——好像还是早上充的电吧?

——电池不行了?

……

“还没有。”

“奶奶,你手机我不小心摁到关机键了。”

“我这就开机。”

“我这就走。”

云起急急忙忙摁着重新开机,待它时间一显示,果不其然,已经四十一。

——果然,耽误了几分钟。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

——不过发呆,确实是走得最快。

脑子里迅速闪过这几个思绪,然而,不容她再思考,放下手机,背着包便迅速跑出门。

“奶奶,我开好机啦!”

“快迟到啦,我先走啦!”

云韵刚把直下的身子坐好,就看到侧卧出来,如风般闪过的云起。

“咦——”

她来不及说完,云起便打断她,并急速落下这几句话,等云韵回神过来,说道慢点走,已然不见云起身影。

她便快步行至右侧的窗前,恰巧看见云起出铁门,高声一喊“路上注意安全!”别跑那么快!

——后面那句,说了,估计她还是得用跑的哟!

——云起还没有迟过到呢!

“……这孩子哟!”

——怎么也还是有分寸的。

云韵不禁笑着摇了摇头,面上有些柔昵的无奈,衬着那岁月风痕的皱褶,倒是慈穆祥和,格外吉润。

十四分钟后,伴着预备铃的长鸣,云起气喘吁吁地赶至教室。

她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整个人不住地呼着气,嘴里念叨着,“十四。”

——十四分钟!

——我居然十四分钟赶到了!

——!!!

她眯着眼,大口喘气,大口呼吸着调整,心里的小人却在此刻跳起了舞。

小巧的脸上,两腮润红,似是新嫁娘般害羞。

洁白的额头,沁着几滴汗珠,若清露滚动,却映着肌肤如瓷似玉。

像是刚摘的新鲜红苹果,格外喜人。

仿似,那淡淡的清香也随之而至,从远处,从晃动间,隔空传来。

封殇忍不住舌尖轻舐,喉头一动,莫名有些干涩。

目光下移,瞧着眼下手中的扉页,横眉一挑,视线又追逐至前方。

他忽然拳头一攥,猛地低下微抬的头,左手似轻挽,半遮了面。

一直隐动的唇角,却在无意识间,自个儿稍扬了弧度。

——就知道她喜欢,不枉费他中午没睡抄了那两篇。

云起眉目柔成水,娇娇地扫了班上众人一眼,心里化成絮絮柳叶,屾风阵阵。

瞄了眼墙上的钟,和一侧的课表,塞好书包,便如获珍宝般拿着那锦纸一阅。

——还有三分钟,语文课,不急。

——他的手写诶,好开心啊。

——“献词”?这是什么呢?

献词

轻轻地,你们缥缈的身影缓缓走近,

曾经的影子慢慢浮现在我迷蒙的眼前。

这一次,我是否应该将你们握紧?

或许我内心还向往着曾经的梦境?

来吧,来将我紧紧拥抱。

你们从云雾中涌现在我的四周,

我胸中的情感如青春般跌宕起伏,

交织着你们带来的快乐时光。

在那些快乐的影像中,你们的身影不断浮现,

连同青春年少时的初恋和友谊也一齐浮现。

痛苦重生,哀叹那挥之不去的悲伤,

或叹人生无法摆脱歧路迷津。

我的那些朋友都先我而逝,

只留我在人世悲泣往事,

是多劫的命运夺走了我们那些美好的时光。

那些听过我前部诗歌的人们,

再也无法听见我续写的诗篇。

知音不在,

我们的友谊已化作云烟消散,

当初的回响也已寂然无声。

我的悲歌将为陌生的人群而唱,

他们的赞美勾起了我心中的哀怨。

那些曾经喜爱我诗歌的人们啊,

纵然活着,也已四散飘零!

忽然间,我心中有种久违的渴望,

令我神往那庄严、安寂的幽冥世界。

我的低吟浅唱如风神之琴,摇曳不定。

我浑身战栗,泪流满面,

纵然心若磐石,亦能化为柔情。

忽然,我眼前的一切渐渐远去,

而那遥不可及的过去却重现眼前。

舞台序曲

(剧团团长,剧团诗人,丑角)

团长

每当我遇到艰难和困苦,

你们两位好友总会帮助我。

关于这次到德国来演出,

你们不妨说说你们的意见。

我当然是想取悦观众,

赢得他们的掌声,

这样才算是皆大欢喜。

厂棚高张,座场停当,

人人都期待着这场盛宴。

他们扬眉端坐其中,

静静地等候着戏剧的开场。

虽然我知道该如何取悦观众,

但从未如此紧张不安过。

他们虽然很少看到佳作,

但是也读过不少戏剧文章。

我们要如何创新,

让演出有震撼力,又有新鲜感,

既富寓意又能愉悦大众?

我乐于看见观众像潮水般涌入我们的戏院,

仿若求神赐福的人群,争前恐后。

在白天四点之前,就跌跌撞撞跑到票房来,

就像闹饥荒的难民到面包店争抢面包,

为了一张戏票,不惜把脖子挤断。

要想让大家都进入如此痴迷的状态,

只能靠你了,我的诗人朋友。

诗人

不要再跟我提那些混乱的人群。

看他们一眼,我的灵感就会逃走。

我求您挡住那汹涌的人潮,

我不想被他们卷入旋涡之中。

哦!我还是躲到天堂某个安静的角落里。

那里的快乐纯净无瑕,才能让诗人独享;

那里的友谊和爱情才能获得神的赐福——

只有通过上帝之手的抚慰,

心灵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

那些从我们心灵深处涌出的诗句,

或从我们唇边轻吟而出的段落,

有时索然无味,有时清新隽永,

都被瞬间释放的噪音吞灭。

诗人往往要积累许多岁月,

才能写出完美的作品。

一时的炫耀不过是过眼云烟,

传世佳作才可以经久不衰。

小丑

我可不爱听所谓的传世不传世!

要是大家都谈什么传世,

谁来给现代的观众逗乐子?

他们想要的是消遣,寻的是开心。

剧中安排一个我这样的小伙子,

我想这多少能作用。

只要能够快乐地四处吹嘘,

谁又会在意那些褒奖或批评。

乐得一群人围成一圈,

观众越多就越能让他们开怀大笑。

我的朋友,拿出你的看家本领,

发挥你的想象,加上各种合唱,

将那些悟性、理性、感觉、激情全都用上,

但要留意,这其中要穿插一些笑料。

团长

最重要的是要有复杂的剧情,

他们喜欢用眼睛看他们钟情的戏。

只要我们能将眼前的场面演绎得炫目多彩,

使观众看得目不暇接,

你们就会受到热捧,赚得名气。

花样越多,呈现得越丰富,

越会同时满足不同的人的渴求,

于是所有人都开心地走出剧场。

一场戏,不妨多分几幕来写。

这叫杂烩法——烹饪起来容易,

你写出来也容易。

不要再费尽心思写什么完美佳作,

看的人终会当着你的面把它撕碎。

诗人

你们不觉得这样的手段多么卑劣吗?

让艺术家觉得有多么恶心!

我知道那些纨绔子弟喜欢的玩意儿,

成了你们奉行的金科玉律。

团长

这样的责备我一点也不在乎!

一个人若想成功,必须懂得以退为进,

需要学会选择自己的利器。

你得明白杀鸡焉用牛刀,

你得明白你是为谁在写剧!

他们有些只是无聊消遣;

有些只是吃饱了没事做;

更有甚者,只是看厌了报纸与杂志,

成群结队而来,仿佛是来参加化装舞会,

只是出于好奇才脚步如飞。

女人们拼命梳妆打扮,卖弄她们的风情,

俨然免费在替咱们拉票宣传。

你高坐诗坛又能如何?

难道观众满场就能使你满足快乐?

仔细看看这些人的表情吧!

他们一半冷漠,一半粗俗。

看完戏后,有的想找人玩牌,

有的想在妓女怀中放荡过夜。

你我这样的俗人何苦要为这样的小事,

使高雅的缪斯女神受难?

我劝您,按我说的那样多写几幕这样的戏,

多多益善。

只需要把观众弄得晕头转向,

别再想什么让他们心满意足。

让他们心满意足——这可不容易。

你的意思呢?是欢欣还是痛恨?

诗人

去吧,去别处找个这样的狗奴才!

诗人怎可滥用上帝赐予的才华!

那至高无上的是非观,

岂能因你的卑劣贪婪而亵渎!

他以什么打动人心?

又如何震撼这个世界?

只有从心灵深处涌出的诗篇,

才能震撼人们的心灵。

自然空缫着长丝,

永生永世地在纺锤上运转;

众生只是喧闹嘈杂,

相互攻击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是谁划分出这整齐的音节,

使它成为美妙的旋律?

是谁呼唤万物融为一体,

合成了奇妙的乐章?

是谁使狂风暴雨怒?

是谁使落日余晖成霞?

是谁将娇艳的春花

撒向情侣散步的小道?

是谁把平凡无奇的绿叶

编织成荣誉的冠冕以表功绩?

是谁守护着奥林巴斯山,热÷书集众神?

要知道,人之力须由我们诗人来体现。

小丑

那么你就用你所谓的那种力量,

来经营诗的业务,

像经营一场冒险的爱情。

从偶然邂逅的爱情,

到难舍难分的激情,

随着幸福的增多,

烦恼也随之增多,

于是,欢乐和痛苦相互交织,

不经意间,写成了一本小说。

让我们也编写一个这样的戏本,

只要我们能深入生活中取材。

每个人都有切身体会,

而大多数人不能将其渗透,

等你落笔而就,世人顿觉惊喜连连。

绚烂的色彩使人看不清楚,

迷茫中夹杂着真理的火光。

美酒就这样酝酿而成,

世人皆来欢快畅饮。

才子佳人热÷书拢到你的舞台前,

聆听你剧中的启示,

吸取你忧郁的情怀。

这个感动,那个兴奋,

每个人都看到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们既哭泣又欢笑,

沉迷那幻影迷离,执着那虚无缥缈。

成人看什么都不顺眼,

少年却常怀感激之心。

诗人

那么,也请把我的少年时代还给我。

那时诗的灵感如不断涌出的源泉;

那时云雾笼罩着我的世界,

未开的蓓蕾令人期待着奇迹;

那时我摘遍了山谷的鲜花;

那时我一无所有却又充满了热忱——

我追求真理,又追逐梦想。

请还给我冲动的本能,

那些痛苦与快乐交杂的幸福,

那恨的力量,爱的权柄,

全都还给我吧,我可贵的青春!

小丑

朋友啊,在这些情况下,

青春才必不可缺,

当你在战场与敌人短兵相接,

当绝代的佳人用双臂勾住你的脖子,

当赛跑的荣冠远远地向你招手,

当跳完剧烈的旋转舞后,

你还要通宵宴饮。

虽然你已经老了,

但是当你弹奏熟悉的弦乐时,

依然满怀热忱,

不曾迷失自己既定的目标。

老友啊,我们对你的敬意,

不会因你年老而减少。

人说,年老使人劝稚,

我说,那是青春常在!

团长

谈论已经够多了,

现在要看手段如何!

彼此相互恭维,

不如做点实事。

高谈阔论有何用?

踟蹰不前终无济。

你既然自命为诗人,

就请对诗发施令!

我们要什么,你们应该知道。

我们想痛饮烈酒,

你们就得马上为我酿造!

今天不酿酒,明天不执杯,

不可等闲虚度了光阴;

做事要有决心,

就像揪住头发根使劲,

绝不松手,

万事自然能成功。

你们知道,在我们德国的舞台上,

谁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排练;

不要什么道具!

也不要什么背景!

日月天光即是我们的背景,

满天星辰就是我们的道具;

水也好,火也好,岩壁也好,

走兽飞禽也好,一样也不可缺。

要在这狭小的舞台上,

走遍整个宇宙乾坤,

从容不迫地,从天堂通过人间,

直入地狱深渊。

天界序曲

(天主,天界诸神以及墨菲斯特,

三位天使长上场。)

拉斐尔

太阳遵循轨道运行,

同群星一起高歌,

以雷霆的步伐,

完成自己的旅程。

其光辉激励着天使,

竟无人知晓她的神秘;

崇高的伟业,

像开天辟地一样辉煌。

加百列

华丽的地球,

以不可想象的神速旋转;

天堂的光明与阴森的黑夜交替;

大海从岩底喷涌出巨浪,

而岩石与大海,

也被卷进了永恒的天体运行中。

米切尔

狂风暴雨竞相怒,

从大海到陆地,又从陆地回到大海,

在四周汇成连锁般的惊人力量,

愤怒发出无坚不摧的声响。

在电闪雷鸣之前,

掣动毁灭性的电光。

可是主啊!你的使徒们,

仍崇敬你每日的谆谆教诲。

三天使

您的光辉激励着天使,

虽无人知晓您的神秘;

可您那崇高的伟业,

像开天辟地一样辉煌。

墨菲斯特

我的主人,您又屈尊光临,

垂询世间的情况,

您平时就喜欢召见我,

所以我也加入您的侍者行列前来拜见。

请原谅我说不出什么高尚的言辞,

或许我会被群仙轻视;

我的胡言乱语常常被您取笑,

如果您没改掉这样的习惯,

对于太阳和世界,我无可奉告。

我只看见世人自寻苦恼。

这世界的小神还是自私自利,

和开天辟地之初一样荒唐。

本来他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如果您没有用天堂之光赐予他们智慧;

他将这称作理性,并占为己有。

结果变得比野兽还要野蛮。

宽仁的上帝啊,请恕我直言,

世间的人在我看来,

简直就像长腿的蚱蜢一样,

不停地飞,又不停地跳,

一下子跳进草堆里哼唱老调。

要是总待在草堆也还好!

可偏偏见到粪堆,

他都要伸着脖子往里钻。

天主

你就没有其他的事可以说说?

就像以往一样,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发牢骚?

世间就没一件让你舒心的事?

墨菲斯特

哦,天主,我发现人世间简直糟糕透顶,

人们的悲惨令我心生怜悯,

连我都不愿意再折磨那些穷苦的人。

天主

你知道浮士德吗?

墨菲斯特

那个博士?

天主

我的仆人。

墨菲斯特

的确,这个蠢货以一种很特别的方式侍奉你,

居然拒绝食用人间的美食,

他激情澎湃,又好高骛远,

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的狂妄;

既想摘取天上最美的星辰,

又想获得人间至高的欢愉,

无论人间还是天上,

都无法满足他那沟壑难填的。

天主

他虽然现在侍奉我还有些困惑,

我不久将把他引入澄明通达的境界;

园丁看到幼树生出青芽,

就知道会有花果点缀未来的光阴。

墨菲斯特

您敢打赌吗?

我说您一定会输。

如果您同意,

我将一步步把他引入我的魔道!

天主

只要他还活着在世上,

你要试,我绝不会阻止。

人生在世,难免会犯错误。

墨菲斯特

我感谢您的爽快!

我向来不愿和死人纠缠,

我最爱年轻饱满的脸庞,

我讨厌接待尸体,

就像猫不待见死老鼠。

天主

行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去引诱那个凡人的灵魂脱离正道,

如果你能掌控他,

就将他引入你的魔道。

可你终究会羞愧地承认

一个因冲动而陷入黑暗的善人,

最终还是会回归正道。

墨菲斯特

好啦!不久就会知道结果,

这场赌局我胜券在握,

假如我达到目的,

你要允许我高奏凯歌。

让他一辈子以土为食,

而且心甘情愿,

就像我的亲戚,那条有名的蛇。

天主

那时你也可以自由地来见我;

我从不憎恶和你一样的同类,

在一切反派的精灵中,

我最不感到厌烦就是嘲笑者。

人类的行动太容易松弛,

喜欢贪恋绝对的安逸;

因此我愿意给他一个伙伴,

像魔鬼一样刺激和影响他前进的道路——

可是你们这些真正的神子啊,

欣赏这生动而丰富的美吧!

让生生不息的世界用爱将你们环绕,

那游移的现象几载沉浮,

用持久的思维将它牢牢捕捉!

(天门关闭,天使长退散)

墨菲斯特

(独白)我有时挺乐意见一见这位老人,

小心不和他把关系弄僵。

他不愧为一位伟大的天主,

即使和我这样的恶魔交谈,

也这么和蔼可亲。

“逸之(笔)”

“逸之?”云起轻哝着这两个字眼,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这,是他的字吗?

——沐之,逸之,知……

眼底闪过一抹奇彩,又迅速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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