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扶苏眉头紧锁的沉吟道:“夫子,单论国策战略的话,好像用吕相的王道,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两三代人过后,就连最早那批与大秦有着血仇的赵人都过世了。新的赵人都会认识到我大秦乃是王道仁义之师,从而大幅度减少对于我大秦的抗拒心理!”
“同时,吕相还牵头建造了郑国渠,西引泾水、东注洛水,可灌溉出关中四万顷沃野。以此大秦便可以持续吸引中原的流民加入秦国,来者皆赐予耕地和农具,我大秦就能够持续性的壮大!”
“此消彼长之下,中原诸地被不断削弱,进而使得中原民心整体倒向大秦。”
“这么一来……我大秦似乎就可以一统的更加平稳,中原各个阶层也能够更加的臣服于大秦。”
……
理论上来看。
扶苏分析的确实有点道理。
扶苏的性格偏向于仁善,所以他对于王道有着天然的信任感。
而从后世的眼光来看……
吕不韦的王道国策依旧理论上可行。
因为大秦之所以二世而亡。
本质原因就在于鲸吞的太快,短时间内无法消化中原诸地,外加古典军国主义又停不下征伐的脚步,只能加速帝国的崩塌。
那么像吕不韦这样的执行王道。
就真的能够平缓的走向一统嘛?
显然不可能。
理论终究只是理论。
是无法对应施行于现实之中的。
“小儒生,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尹尚咧嘴笑笑道:“老夫就问你一个问题,吕不韦在废除斩首记功之法的时候,凭什么能压下关中贵族派系和军武勋贵派系的联合反抗?那可是商君之法……乃孝公定下的国策,吕不韦究竟是怎么废除的呢?”
历来变革,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就是大朝议上掰扯掰扯。
实际上。
台面下的利益交换,才是最重要的。
你吕不韦一朝封侯拜相!
确实势大!
可我关中文武大多都是数朝老臣,代代联姻,同样根基深厚!
外加商君国策在大秦有着天然的法理性!
你吕不韦说废就废?
未免牛逼过头了吧!
“好像……好像……”
扶苏被尹公问的有点慌,他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深吸一口气道:“夫子,晚辈记起来了,在吕相废除斩首记功之时,戍边上将麃公不尊【义兵新法】,依旧在攻赵一战中,伏斩过万……最终,吕相以违抗新法国策的名义,把麃公贬责成了庶人!”
“不错,杀鸡儆猴!”
尹尚点了点头,道:“吕不韦把戍边上将麃公一撸到底,算是为【义兵新法】立了威……但是!你可知晓当时的老将蒙骜,为何没有出来为戍边上将麃公站台?”
蒙骜是当时大秦的三朝老将!
麃公也是一样!
按理说。
这两个军武台柱子,即便私交不太好,在立场方面也绝对是铁打的一条船!
那为啥蒙骜没有跟麃公一起驳斥吕不韦的【义兵新法】呢?
只要这两个老将一起出面,吕不韦是绝对没法杀鸡儆猴的。
因为蒙骜和麃公几乎代表了整个大秦的武将派系,王翦当时顶多就是个中生代,资历威望不够。
你吕不韦再牛逼……
总不能把两个军武台柱子都给贬了吧?
那特么前线以后还怎么打仗?
倘若因为你吕不韦的一意孤行,大秦转而被赵国或者魏国碾压至大败,这个后果谁能承担?
所以!
在大秦想要在军事制度上动刀子,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吕不韦既要立威!
还得保证在变革的过程中,军队的战力千万别直线下降的太厉害!
不然……只需一场败仗!
什么狗屁【义兵新法】都必将成为人人唾弃的垃圾玩意儿!
“这……这……”
扶苏懵了,典籍上完全没有记载啊!
想来应该是老将蒙骜识大体?
亦或者老将蒙骜畏惧吕相之权势,方才妥协……
咳咳!
扶苏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像老将蒙骜那种火爆脾气,恐怕人生中从来就没有畏惧二字。
“夫子,晚辈想不到……”
扶苏皱眉道:“总不能吕相私下跟蒙骜做了交易吧?可像老将蒙骜那种级别的三军上将,吕相还能拿出什么样的利益才能打动他?”
军武蒙氏,当时几乎就是秦国世袭的大将军。
蒙恬、蒙毅跟秦王嬴政出入同席!
蒙骜还能差什么?
美人?
也就王翦动则好细腰。
老将蒙骜在年轻的时候就不太沉迷女色。
钱财?
蒙骜对商贾嗤之以鼻,甚至鄙夷到了极点,这种老派人物是不太看重钱财的。
权势?
蒙骜就是当时的军武第一人!
麃公乃戍边上将,蒙骜是坐镇咸阳的三军上将,与三公太尉:尉缭子一个级别。
霎时间。
扶苏仰天长叹,他突然有些明白。
为何尹公会说圣人的书,拿来办事百无一用了。
他无论怎样都想不出来,吕相究竟是怎么在军法变革中,稳住老将蒙骜的。
“哈哈哈!”
尹尚见状大笑了几声,他有意拖了会儿时间,卖了下关子,才慢慢揭示道:“其实深层真相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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