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翌日,周不疑与舅父刘先决定分头行动,由刘先去说服那些自己门下的门生故吏。

这些次等士族,虽难据高位,但族人多在军营中充任基层军官,虽不必劝其必言主战,只要在破城之时,保持观望,不相助蔡瑁即可。

一旦刘备军入城,与蔡蒯之流正面相向,大肆宣扬公子刘琦旗号,这些次等士人定会有大部分调转风向。

刘先乃官场老练之人,当年能狠心把十三岁的周不疑质于曹操府中,便知刘先政治手腕的狠硬。察人劝善,心机话术,自不必多讲。

而周不疑此行更加艰巨,他是去挖城内边郡驻军的墙角。

军营之中,动辄得咎,便会刀剑在颈,因此既要很慎重,又要讲策略。

八郡驻军,自然是由州中八郡抽调而来。后人皆言荆襄九郡,实则在刘表之时,只明确有八郡,即七郡之外,又从南阳郡分出一个章陵,亦郡亦城,是为重镇。

刘表死后,荆州被三方割据,各立新郡,四分五裂,远超九郡,但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政治实体。

刘表后期的荆襄九郡之说,实际上是指七郡二城:

南阳、南郡、江夏、长沙、桂阳、零陵、武陵,此七郡。

再加上襄阳和章陵这两座重镇,此即七郡二城。

襄阳本属南郡,位置偏北,与郡治江陵,扼守南郡南北两端。刘表迁治襄阳,是为荆州中枢,屯有重兵。樊城为屏,汉水为池,天下腰膂,虎视宛洛,地位极其重要,因此有单独的大量驻军。

章陵属于南阳,但位置偏南。章陵太守黄射,驻兵之处乃是白水乡,即光武帝乡,地位极重。

又因刘表数次拔让南阳北部,收留张绣与刘备作为屯兵之处,利用其北抗曹操,而刘表另屯兵章陵。章陵北厄随枣走廊,是江夏郡的重要屏障,因此屯兵以备不虞。

故南阳郡在刘表时期已经南北分治,北边宛城最终陷曹,南边章陵屯兵帝乡。

由此军事部署可知,刘表集团延续二十年来强干弱枝的军力部署,真正统治的荆州腹心区域也就区区三郡,南郡、章陵、江夏。

而这正好与蔡瑁的履历相吻合,蔡瑁就曾先后出任三郡太守,之后便进入刘表镇南将军幕府,染指权力中枢,担任镇南将军军师,军队总参,名义二把手。

至于三郡之外的荆南四郡,大都在望风而动,无论襄阳城内的高层主战还是主降,分蛋糕的时候他们这些边郡也分不到多少好处,甚至还有被曹操撤职换将的风险。

这便是察人心迹,今日若能策动南四郡驻兵,那也将近四五千人,在这襄阳城内,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这等人马不仅能够接应刘备破门,甚至也能趁乱去将军府抢一抢功劳!

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人数多了,胆子大了,谁还愿意只在城门下当炮灰!

周不疑携四位冀幽勇士来到襄阳城东的民坊,即八郡临时驻兵之处。

蔡瑁等人之所以将这些外郡兵放在城东,是因为城东毗邻鱼梁洲,天然的防御屏障,因此留给军队的防御负担最轻,而真正的西门与南门城守与巡防的重任,蔡瑁只会用自己的心腹精锐,自然不放心让这些外郡兵来插手。

以蔡瑁懦弱惧战的性格,一旦察觉北来的敌兵有异动,定会将城外的驻兵撤回城中,依靠汉水与襄水护城河,再加上高大的城垣,四五万军士据城坚守,就算是来十万人也难以破城!

即便如此,蔡瑁还要坚持主降,匪夷所思!

荆州降曹的问题,从来不是明面上的军事问题,而是难以窥见的幕后政治问题!

至于这些被调回城中的外郡兵,在作战中最大的作用就是,当敌人猛攻难御之时,为了给城上守军缓和压力,开门前驱,当敢死队,破坏敌人攻势,为城上守军争取增员与补给时间,妥妥的战争炮灰。

八郡校尉,各典千人,置有军署,皆坐落在民坊之中。周不疑冒以刘别驾近吏,前来犒军,因此出入无碍。

零陵军士子弟,是周不疑同乡,故率先前往说之。

进入军署,零陵军士接入,径直来见领军校尉,细说犒军之事。

军邸之中,只见一校尉全身黑裾,面容俊秀,身材细长,似是略长自己几岁,二十上下。见周不疑以犒军身份而来,出门拱手而拜。

“卑将零陵领军校尉刘贤,敬谢刘别驾体恤乡党子弟之恩!”

周不疑听完一愣。

零陵刘贤?龙套帝?这当然是前世周元真的想法。

而对于今世的周不疑来说,这刘贤可是自己的儿时发小!

周不疑八岁时离开家乡零陵,随舅父去了襄阳,而在八岁之前,刘贤是他儿时不多的玩伴。

当时的刘贤之父刘度,来自长沙刘氏,为零陵郡丞,而周家又是零陵大族,因而刘度也乐得两小儿能够交好。

没想到两个年轻人近十年不见,模样都依稀改变,竟然没有认出来!

周不疑也喜出望外,禁不住走上前去,把手问道。

“汝竟是阿良!可还认得我?我是阿鸾啊!”

“阿鸾?你莫不是周不疑?”

刘贤也忽然记起了儿时之事,他知道当时周不疑跟随其舅刘先去了襄阳,也知道今日刘先以乡党名义遣使来犒赏零陵子弟,只是没想到竟会派自己的发小周不疑过来!

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青眉凤目,这让刘贤更加坚信了,这也是刘贤为何叫周不疑“阿鸾”的原因。

刘氏生周不疑之时,梦有青鸟入怀,遂诞男婴。青鸟乃是王母信使,自古象征爱情,刘氏援引《苏李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为儿取名“不疑”,小名“阿鸾”。

又因周不疑天生一副青眉凤目,因此族人及乡人皆唤为“青鸾儿”。

如今能够在此重逢,两位年轻人可谓惺惺相惜,互问当年。

刘贤问周不疑来由,周不疑以眼神会意,刘贤斥退左右,只剩二人密议。

周不疑直言相劝,并将逃离邺城、结盟刘备之事一并诉说。

刘贤听完顿感惊诧,抽调他们护卫襄阳的镇南将军刘表,竟然已经薨逝了!这襄阳城的上层高官,竟然已经遣使降曹了!

今日若不是周不疑前来,他们这些下层军士完全被蒙在鼓里,只会任他人驱使,即使战死了都不知道为谁而死。

也更加没想到,自己这个发小何时变成了一个混世魔王?

可当提及起兵之事,刘贤一阵犹疑,他爹零陵太守刘度,之所以让他典军来襄阳,其实就是让他混一份军功即可回去,并没有想让他真正上战场拼命。

可少小情深,抹不开面儿,刘贤谨慎地说了句。

“阿鸾,此事真能成么?”

“阿良这是什么话,若是我告诉你此事难成,难道你还要将我捉了去见蔡瑁?”

周不疑开始激将了。

“更何况,曹操若一旦坐稳了荆州,驱逐走刘备等祸患,难免将手伸向边郡零陵,即便不使用武力硬夺,也难免被他撤职换将,若到那时,更不知刘府君这个零陵太守还能稳坐几日!”

此一番话终于激起了刘贤的奋起之心,

“谁敢!你周不疑就是这么看我刘贤的么!我记得当初都是我撺掇你烧老张家的柴门,今日不就是帮你烧个城门么!”

“可我得把话说在前面,我可只管带领手下负薪登城放火为号,至于和守军拼命,我可不干!”

明看着刘贤跟自己讨价还价,可周不疑也只能答应,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更是自己的发小玩伴,刚刚重逢就把人家往死路上逼,于情何忍?

“阿良放心!我岂能眼睁睁看你处于险境!你只管带领手下多负薪柴,将城门上的火烧得旺旺的,要是还有余力就在城内再多放几处火,令手下军士多喊几声公子刘琦入城了!”

“至于和守军拼命之事,我再寻他人即可!”

周不疑话音未落,只听见门外一声粗嗓子大喊。

“哪里来的歹人!竟然蛊惑我家少主行此悖逆之事!”

周不疑大惊,忙回头看,只见此人执一把长柄斧趋步入内,不禁问道,“汝乃何人,竟然无人拦阻就能入内!”

而刘贤看到是此人入内,急忙安抚周不疑,让其不必慌张。

只见那大汉轻蔑一笑,“呵呵!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吾乃零陵邢道荣也!”

周不疑在刘贤安抚下心神稍定,心里暗自笑道,能拼命的人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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