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十个人

我惊呆了。之前摘下那只章鱼的时候,我明明记得断了它一只触腕,其他的触腕也没有这种晶亮的颜色。

我挪开砧板,按住章鱼的头,它的八只触腕反卷过来,像被风吹反了的伞,缠在我手上,我一个个数过来,晶莹透亮的那只触腕确实就是之前我拿刀切断的那条。

章鱼的触腕能重生吗?

好像能。我不记得了。可是有这么快吗?

我看了下时间,可能只过了半个小时吧。

我重新把砧板挪回去,又找了些海水倒进盆里。

然后就去睡觉了。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耳边总有哩应哩应的响声,偶尔还会听到人的尖叫,之后眼前又出现一只八爪章鱼的形象,那章鱼可比盆里的章鱼大多了,八只触腕扑天盖地袭来,把我整个人缠住,拖向海底深处——

我醒了过来,已经是7点半了。糟糕。早饭要来不及准备了。

其他人可能不会说什么,可原山那个挑剔的女人绝对会给我摆张冷脸,然后去船长、裴总那里说三道四。

我爬起来,冲到厨房,干活前,还看了一下章鱼,章鱼还好好地躺在盆里,无聊地从自己身上扒面粉吃。看样子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它也不想玩假死逃跑的那一套把戏了。

话说回来,一只章鱼好好地活在海里,为什么要爬到船上来?怎么爬上来的?tehu.org 火鸡小说网

这艘游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走一圈,就要花上半个多小时,它这只小章鱼从哪个管道爬进来的?

我一边想着这些无聊的问题,一边疯狂准备寿司。

还好,只是寿司而已,饭昨晚就煮好了,拿竹帘压一下,卷一下,成条,切块,放盘子里就好了。

等我弄好早饭,切好萝卜,端出去的时候,发现餐厅里居然只来了一个郑六如。

其他人都没到。

就连一向准时的原山也没来。

可能是昨晚那场暴风雨把大家都搞得睡不着,起迟了。

郑六如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跟我打招呼。

我本想问问那人坠海的事,可是想想又不问了。那人坠海后,大家都默契地不提坠海的事,还是不要把气氛弄得更糟。

郑六如问我早饭吃什么。

我说有水和黄瓜寿司。

郑六如点点头,没有任何意见,好像他只是随便找个话题问一下。

然后他挠挠后脑勺,一脸痛苦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在房间里做后空翻撞到墙上了。

我咧了下嘴,听着都觉得痛,不知怎么安慰郑六如。

郑六如突然压低声音问我:“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我反问他。

“就是哩——应——哩——应——”郑六如唇齿不动,只拿舌根搅着发声,嗓子眼拉锯似的扯出一串串的怪声。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听到了。”

“你也听到了是吧?我就说嘛!这声音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听到。我去问船长是不是哪里有老鼠,怎么船上一直有哩应哩应的响。船长硬说没有。还说是我的幻觉,要么就是把发动机舱里的设备声响听成哩应哩应声了。我说没有啊,出海前三天船上都没有这个声音的,直到——”

郑六如停下来,拿了卷黄瓜寿司往嘴里塞。

我知道后面的话,直到那个人坠海后,这些怪事才发生的。

如果再往下想——

这时餐厅的门开了,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我去端寿司,其他人入座。

等大家到齐了,我才发现空了三个位置。

黄阳维说文子砚发烧,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他把饭端过去给他。

船长说摄影师受了惊吓,说不吃早饭了,也在房间里休息。

大家默契地跳过第三个空位,默默吃饭。

我给原山端上寿司和切好的萝卜。

原山似是有很多心事,接过盘子,轻声说了谢谢。

美女就是美女,明明受够了她的挑剔和各种无理过份的小要求,可是看着她那白净纤长的手指,我就生不起气来。

我也坐下来吃饭,因为是吃寿司的缘故,餐厅里比往日还要安静。

一共只有七个人。

我记得上船的第一天,餐厅里坐满了十个人,大家说说笑笑,非常热闹。

也许是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郑六如说话了:“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嘎蹦——

一声脆响。

大家没看郑六如,扭头看向原山。

原山捂着嘴低头,恨不得用舌头咬碎萝卜,这才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有啊。能有什么声音?”裴总说。

“暴风雨,到处咣咣响,全都是声音啊。”船长说。

黄阳维也说没听到,叫郑六如好好休息。太疲劳了,可能会有幻听。

田雅思说自己都在听歌,没听到什么声音。

就算吃饭的时候,田雅思耳朵里都塞着耳机,她是个重度音乐爱好者,耳机好像生下来就长在耳朵上似的。

郑六如问完问题,黄阳维就端着黄瓜寿司说要给文子砚送过去。

原山可能是之前吃萝卜出了糗,吃完了就走,难得没有多余的评论和挑剔,还剩了一盘黄瓜寿司在桌上。

裴总和船长也走了。

只剩下田雅思和郑六如。

我看看田雅思,想问她章鱼的事。可是她戴着耳机,总是让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听歌,还是假装戴耳机听不见。

郑六如似乎还在为之前声音的事生气。

“就是有怪声嘛!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可能只有我们这一层有。他们确实没听到。”

“不对。海哥坠海后,那哩应怪声就有了。”

我脸色一变,郑六如这样的说法很危险,好像暗示这怪声和那人有什么关系似的。

还好郑六如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跟我说接下来几天他可能也不来餐厅吃饭了。

“为什么?”我问,问完又觉得多余,不来不是更好,一二三四五六,只用准备六个人的饭就好了。比我之前预想的还要好。

郑六如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还意外地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还很整齐,好像有特意整理过。

只是一个男人怎么会特意去整理睫毛呢?

“你认识我老婆吗?”郑六如抛出一个离奇的问题。

“不认识。”

“那就好。”郑六如松了口气,又多问了几句,确定我跟他老婆的圈子没有任何交集后,才说:“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我想准备一下我的新书《海上摸鱼史》。”

郑六如走了,走的时候还端走了原山的黄瓜寿司,说是当夜宵。

我看着郑六如的背影远去,很想跟他说一句:什么叫“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你本来一直就没什么事啊!

摄影有何伯言,潜水有文子砚,你上船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不管怎样,郑六如是真有摸鱼的天赋。

我收回目光,发现田雅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耳机,静静地看着我。

我问她:“有事吗?”

她说:“黄瓜寿司还有吗?”

“你喜欢吃?”

“那倒不是。只是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会很忙。我想提早储备点吃的。”

我说可以,去厨房做寿司给田雅思带回去。

田雅思也跟着我进了厨房。

我一边捏饭团,一边问她有关章鱼的事。章鱼的触腕能重生吗?

“可以啊。”

“有多快?”

“这个嘛,我不太了解。半个月,一个月吧。”

“有没有半个小时就能重生好的?”

“不知道。我不是研究章鱼的专家。不过我有个同事——”

“你同事是研究章鱼的专家?能给我联系方式吗?我问问他。”

“不是。我同事喜欢吃章鱼丸子,对章鱼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都一样。”

我从田雅思那里拿到了她同事的联系方式,想好了回到岸上,就去问问,看看能快速重生触腕的章鱼是不是什么特殊品种。

田雅思也拿着我现做好的黄瓜寿司走了。

等门关上,我打开砧板,看那条章鱼还躺在盆里,只是那条新生的触腕颜色深了些,不细看的话,已经快要分不出来。

突然门开了,一个人闯进来。

我吓得手一缩,砧板砸到盆上,咣咣响。脸盆跳起来,被我按住。

我瞪那个人。

那个人是郑六如,慌慌张张跑进来,还端着个空盘子。

呸!还说当夜宵!这么快就吃完了!

“怎么了?你也要黄瓜寿司?”我问。

郑六如摇头,说他端着寿司去甲板上吹风,难得一夜的暴风雨,今天早上天气好了些,他想看看风景,积攒些《海上摸鱼史》的灵感。

到了甲板上,他把盘子放到一边,就靠着栏杆看。

大海还是跟之前一样无聊,不管远近,只有起伏的浪,天上的云,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

他看得乏味,别说灵感了,要不是海风呼呼地吹,都想睡觉了。

他回过头,想拿起盘子回房间吃。

“然后——”

“然后怎么了?”

我看着郑六如的睫毛,念头还是忍不住岔了道,在想一个男人的睫毛怎么会这么整齐,甚至还带有一点弧度。

“然后盘子空了,里面的寿司都不见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有人偷吃了我的寿司!”

“好吧好吧。有人偷吃了你的寿司。我再给你做一份。”

我摇头,铺好竹帘,黄瓜,给郑六如做寿司。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有当作家的实力,不就是多吃了一份寿司,觉得好吃,还想再要一份,却不好意思开口,就临场编了个有人偷吃他寿司的故事出来,真是有闲心啊。

我正要卷起竹帘,郑六如突然按住我的手,盯着我说:“不是。你没听懂我的话。”

他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拿手去挠后脑勺,那力度好像要把后脑勺掏个洞似的。

掏了好一阵,他的脸才恢复平静,说:“船上有人偷吃了我的寿司。第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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