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好像眨眼之间就走到了末尾, 学校的树叶一夕之间变成了黄色。
和其他学校举办联赛是在这他们月考结束那两天，今好从家里偷偷溜出去，准备和沈凌云一起去看。
刚巧父母周末在家里消息，父亲张思齐皱了皱眉头, 他在看一本讲经济的书, 没有说话。
母亲吴丹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毕竟现在成绩也没有出来。
她只是提醒她，“你最近总是出去。”躲避开母亲探究的视线，今好面不改色道，“出去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吴丹知道自己的女儿，她不擅长撒谎，让她说句谎话比杀了她还难。
不过最近她这么辛苦，她也确实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她, 便道：“交了新朋友吧，那孩子成绩怎么样？有时间带到家里来看看, 去吧，早点回来。”
今好像是得了特赦一样出来, 拍着胸口，跑到小区的门口再往一边走, 在那里等沈凌云。
已经快要入冬了，她穿着一件呢子大衣，仰着头往外哈气, 细小的白色哈气喷出来，今好眯着眼睛笑了一会儿, 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在脑后。
几个黑色的车经过，今好都踮着脚去看，发现车牌号不是沈凌云坐的那辆车, 也不失望，还是弯着眼睛等他。
偶尔有些冷了，她就动一动活动活动。
等天上的云层不再遮挡太阳，今好就一点都不冷了，晚秋早冬晴好的日光洒落在身上，四周一片都金灿灿暖融融的。
她拿出手机给沈凌云发消息，结果发现手机上已经有好几条消息了。
今好看完，心里一紧，她一路狂奔到公交车站的始发站，正赶上沈凌云要往车下面走。
一看到她，他停住脚步，也不往下走了。
隔着打开的车门，沈凌云哼笑一声，“来了？还以为你看不到，正要去找你。”
今好摇摇头，说自己才看到。
看他从车后边转身回座位上，今好从前面上车，她没有公交卡，刚要从口袋里掏零钱，沈凌云过来塞了一张纸币进投币机里，歪头看她，笑了下，“跟上。”
今好赶紧跟在他身后，他还把靠窗户的位置留给了她，挤进去时的衣服摩擦都让今好感觉脸红心跳的。
今好坐公交车的次数并不多，理由也很简单。
单纯的因为她家离学校太近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简直就是一个圈。
她从窗户往外看，整个城市都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派欣欣向荣。
窗户嵌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便有凉爽的风吹进来。
今好扭头去看沈凌云，他笑着对她挑眉，一双长腿卡在座位里，拦在今好和过道之间，好像是围成了某种小世界一样。
今好对他笑起来，回过身继续趴在窗边。
车子一路到了联赛的学校，是市一中，全国都有名。这里的学生，最次的出路也是赫赫有名的学校，大部分的人都是保送和出国。
因为是周末，又有比赛，学校浓重的学习氛围淡了一些，大家都难得的放松。
门口的保安也在闲聊散步，看着今天进来的这些年轻人，保安长相虽然比较严肃，神色却是和蔼的，眉头的川字展开。
看到沈凌云和今好走在一起，他以为是本校的学生，眉头眨眼又皱了起来。
虽然没说什么，可见态度也不太爽，反复打量几眼，“怎么没穿校服？”
“嗯？”今好疑惑，沈凌云忍笑。
“下次穿。”他说，“今天放假。”
保安想说别搞恋爱，忍住不爽，让他们进去了。以为他们是低年级的，还告诉在哪个场地比赛，然后告诉今天高三上课，不许乱走。
今好点头说好，她看着很乖的样子，保安大叔的眉头松开一些，嗯了一声，继续买着八字步巡查。
他们来的不算早了，比赛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今好也不太能看懂比赛，只是看个热闹。
自己学校投篮投进了她还是能看懂的。
还有……
她和沈凌云没有往前，站在人群后，今好看了半天，没有看到那个一直练球的身影，她往边上看，看到他一直坐在候补座位上。
沈凌云应该是能看懂的，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对今好说，“一直这么打下去能赢。”
“嗯。”今好点头，又看了眼那个似乎背有些弯了的男生，他不像从前训练一样，就算是在场下，也依旧坐的很直。
逆着光线，整个人和场上还有场下的热闹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今好说，“要是能赢，他是不是就不能上场了。”
“也不一定。”沈凌云说，“有时候队员体力不支，也会换人，看教练的战术。”
今好半天，“哦”了一声。两个人看了一小会儿，无视保安的告诉，开始在学校里乱逛。
当初今好差一点就来了这里，对这里还是挺好奇的。
“差一点儿。”今好在成绩栏前面站定，感叹缘分的奇妙，她和沈凌云说：“要是我来了这里，我们就遇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遇不见？”沈凌云停住脚步，仰着头看公告栏，扫了眼上面这些陌生的名字，“你要是在这里，万一我也转来了这里呢？”他斜撇了一眼这样说。
今好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这样说，她还是很高兴。
考高中的时候，她的成绩够来这里的。后来综合考虑父母还是选择了熟悉的环境和同学，他们希望她优秀，但不希望她脱离他们，害怕失去掌控。
今好习惯了顺从，她对于别人斩钉截铁的决定，不太能反驳。她没有什么坚定的事情需要反驳和违抗别人才能去做。
“要不是月考，我们也在上自习。”今好说。
沈凌云懒洋洋应了一声。
“他们这里成绩最高的人也没有超过你。”今好仰眸看完，笑起来和沈凌云分享这个发现，比炫耀她自己的成绩还高兴。
沈凌云哼笑一声，也仔细看了眼，他说：“目前看是没有。”
她眼睛弯弯的，和他在学校里走，今好有点紧张，感觉误入了别人的地界，跟着他，心跳怦怦，做贼一样进了教学楼，透过门上的玻璃，他们看到班级里的学生上自习。
两个人在被发现之前跑了下去，跑到下边都忍不住笑。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今好喘着气，眼睛在笑。
沈凌云直起身子，哂笑道，“出息。”
他们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了一个餐馆吃饭，看着差不多的装潢和布置，今好想起了那个下雨天。
沈凌云没有像她一样暗戳戳的打量这里，好整以暇的靠坐在椅子上，看她打量也不大大方方的，没好气笑了下。
他笑起来还是一样的好看，今好对他弯了弯眼睛。
她还是老习惯，烫了杯子后推给他一杯热水，沈凌云说，“谢谢。”
这个词被他说的很轻松，更像是调侃。
今好在升腾而起的热气里去看他的氤氲绮丽的眉眼，心忽然就一松，她安静的垂下眸。
等到晚上球赛结束了，他们学校果然赢了，整个球队都要出去庆祝，那个没有上场的候补队员还在座位上，也跟着笑起来。
而那个正式队员，笑着跑了满场，然后跑到他身边，一定要拉他也一起去庆祝。
他说：“都是一个球队的，这是我们大家的胜利。”
那个身高矮一些的男生拒绝不了，嘴角强撑着笑，说不上是情愿还是不情愿的被拉走了。
这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笑着闹着，一起出去庆祝。
下午今好和沈凌云在一中附近的咖啡馆做作业，特意折回来看结果。
看他们一大群一起走远，感情都很好的样子，今好心生羡慕，又忍不住惆怅起来。
晚上他们没有坐公交车回去，那辆黑车来接他们，回程的路上，今好一直抿着唇，看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沈凌云手搭在腿上，敲了两下，问她，“想什么呢？”
“想刚才那个人。”今好头顶在车窗上，声音小小的问他，“你说他高兴吗？”
他没有上场，他们的队伍还是取得了胜利，这一刻到底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好像两种感觉都可以。
漂亮话谁都会说，什么努力啊，什么不放弃啊，坚持才知道那一点都不简单，可竟然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今好很想知道沈凌云的想法。
“不知道。”沈凌云说，“我又不是他，不知道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我看，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没有。”今好对着车窗吹了一口气，用手指在哈气上画了一个笑脸，她弯起眼睛，“就是问问。”
“嗯。”沈凌云“嗯”完，“你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今好凑过来，凑到他眼前，笑着说：“要帮我检查吗？”
沈凌云问，“还去补课吗？”
“不想去了。”今好摇头，又说：“不然换地方吧。”
“去沈家。”沈凌云说，“在他们家补习也行。”
他们家……今好抓到这个字眼。
“你给我们补习吗？”
“嗯。”沈凌云笑起来，“你信的过的话。”
今好笑着鼓鼓脸颊：“你可是满分，你都不知道，多少人想找你补课。”
天还没黑，今好下车往家里走，对沈凌云摆摆手。
车子刚离开，她转身走到家里的单元楼门下，一抬头从门口闪出来一个人，差点把她吓个半死。
“你……”今好定了定神，脸上慢慢变成一种平静的表情，那是程野在她脸上见得最多的表情，她睁大眼睛看他，抿唇问：“来这里做什么？”
“是有事要说吗？”
看看，多礼貌疏离，知道他喜欢她，她还是这副样子。
“你和他出去了？”程野抿了抿唇，很受伤的样子，好像是她背叛了他一样，“你们去哪里了？”
今好盯着他，没说话。
“现在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程野自嘲的一笑。
今好张了张口。
“我就是想和你说，我喜欢你。”程野堵住她的话，悲哀的看着她，“本来我可以和老师，还有你父母说的，但是我都没有。”
他说：“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和你计较，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才是喜欢你的人。”
今好沉默的看着他，皱眉。
程野以为她是在怀疑他对她的喜欢，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今好站着没动，他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一样。
“我初中考试就喜欢你了，你和我说的话，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记着，你初中写给我的同学录，我到现在都好好的留着。”
“你不是说大学之前都不谈恋爱的吗？”程野拿出她自己说过的话，“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今好终于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清脆坚定，她安静的看着他，“一次都没有。”
“而且，”看程野还在不服气，今好说，“我们没有恋爱。”
瞧见他似有惊喜之意，今好狠狠的皱紧眉头，“我说这个不是要给你解释，只是希望你不要乱说话。”
“你什么意思？”程野说，“什么叫我乱说话，我是想过去告诉老师家长，可是那也是为了你好，知道你可能会不喜欢，我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首先，你做的这些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我要求你去做的，我们的事情，不要牵扯进老师和家长，然后，不要说你为了我做了什么，好想牺牲了很多一样，我本来也没有要求你喜欢我，如果喜欢我是牺牲，那请你不要喜欢我。”
说罢，今好绕过他，背着书包上楼。
她的脚步声走的很稳，带着细微的力气，心里也生着一股闷气，走起路来书包里的文具盒和书本咣当咣当响。
程野咬着牙，攥着拳头，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要充血了，这时才动了一下。
“聊聊吧。”一道男人的低沉声音，程野猛地抬头。
沈凌云手里拿着今好的数学作业本，他咬了一根烟，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弹了下烟灰，站在不远处的树荫旁，看着程野淡淡道：“就现在，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