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卑哭

四个姑娘换下校服和平时穿的衣裳,换上提前买好的寻常闺秀穿的衣服。

檀风道:“咱们都把武器藏起来,一点儿都不能露出。要是守门的土匪看到就完了。”

玉生香和慕枕亭都把武器塞在马鞍底下。檀风把绣春刀用衣裳包起来,也塞在马鞍底下。

“不行,我这戟太长了。”宣琼琚想要如法炮制,发现无双长戟太长,根本塞不到马鞍下面。

玉生香很着急:“那怎么办啊?”

宣琼琚忽然催出罡气,伸手一劈,只听“锵”的一声,长戟应声被劈成两半,成了短戟。

慕枕亭:“……”你可真有办法。

宣琼琚把戟的一半扔掉,一半藏在马鞍下:“走吧,成了。现在我的长戟变成短戟了。”

四个姑娘骑马走到城门口,果然看着几个二十余岁的土匪守着门,一边守门,一边赌钱。

土匪一见四个容貌各有千秋的美人,登时眼前一亮。他们还是尽职尽责地拿着弯刀一挡,斥道:“干什么的?”

玉生香赔笑道:“大哥,我们姐妹是来鲤州城探亲的,探完了亲,住个三两日就回去。顺便,还要取两样东西。”

土匪把玩着骰子,浓眉一扬:“探亲?探哪门子亲啊?现在城里危险,不知道啊?”guxu.org 时光小说网

玉生香卑微地笑着:“我和这亲戚多年不见,眼下他病重,必须得见一眼了,否则,他可要带着遗憾走了。这亲戚啊,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名叫秦晗,就住在花枝巷子里。”

眼看玉生香把亲人叫什么、住在哪里说得清楚,土匪就信了七八分。四个姑娘正要催马上前,又被拦住了。

土匪又高声问道:“这去找谁说清楚了,去干什么,也得说清楚。取什么东西?”

宣琼琚心里想的是,“取你们的项上人头”,嘴里却答得滴水不露:“取点儿嫁妆,快成亲了。”

旁边一个土匪眼见着宣琼琚眉眼明艳,是个顶级的美人胚子。一时心痒,摸了她的脖子。

玉生香心里一紧——完了!我堂姐要是忍不住,把他们杀了怎么办?那就露馅了!

宣琼琚却一偏头,作出娇怯的模样:“别呀,爷。”

玉生香:“……”阿姐这个娇怯的小模样我能记一辈子!

眼看着宣琼琚不反抗,旁的土匪也开始占玉生香、慕枕亭、檀风的便宜。玉生香心想,摸吧摸吧,过几天送你们下地府摸个够!

土匪懒洋洋道:“罢了,放你们进去。不过,得留下买路财。”

玉生香从袖子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土匪:“这个早给大哥们准备好了,拿去买酒,算我们孝敬您的。”

土匪又敲诈了她们十几辆银子,占足了便宜,才放四个人进去。无广告网am~w~w.

进了城,只见满街荒凉,不见人烟,好像所有的百姓都凭空失踪了似的。地上还有深深浅浅的血迹,有的都凝固了,触目惊心。

街上的那些票号、当铺、绸缎庄、车马行的旗子都被毁了,挂上了虎兕牙的黄虎旗帜。旗帜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到土匪们都看不见的远处,宣琼琚发出了暴怒的嘶吼声:“我要杀了他们!啊啊啊!”

玉生香冷声道:“咱们进城,就是要杀人的!”

宣琼琚看着这些土匪如饥似渴的模样,暗自祈祷,希望虎兕牙的审美绿色一点儿小清新一点儿,不要染指她的奶奶。

这时候,城门那边的土匪唤一个小喽啰:“阿年。”

小喽啰小跑过来:“哥,怎么了?”

土匪轻蔑一笑:“你这羊羔崽子看出来了吗?她们四个,有猫腻。跟着,要是有事儿,即刻前来禀报。要是没事儿,把她说的嫁妆抢过来,咱们哥几个喝酒!”

四个人走到花枝巷子,找到玉生香的小院。

玉生香翻身下马,正要拿钥匙开门,只见她的门已经被人踹开了!哪里还用钥匙开门?

完了!大侠!玉生香心里陡然一紧,往院子里奔去,只见满目狼藉。

她和温珑陵一起种的花,都被砸烂在院子里。她和朋友们一起吃火锅的石桌,被推倒了,碎成几半。屋里的柜子箱子,也全被翻开了,东西满屋都是,很明显被搜刮过。而门槛前,有一只腐烂的丹顶鹤尸体!

玉生香的眼泪流下来,不顾脏污,捧起丹顶鹤的尸体:“大侠!”

在去朝歌城之前,玉生香觉得大侠能自己抓鱼吃,自己照顾自己,就留在鲤州了。没想到,那群土匪抢了东西不算,把她的大侠也杀了。

“阿香。”慕枕亭摸了摸袖子,发现没带手帕,直接用手给她擦眼泪。

玉生香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这他娘的是人吗?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而且,不可能虎兕牙只抢了她家。这鲤州城,有多少户寻常百姓遭了毒手?

宣琼琚遥望着泽云山的方向,从红唇里吐出两个字:“畜生!”

玉生香把大侠的尸骨埋了,就跑进屋里,想要看看她这些年的积蓄和与温珑陵往来的信件有没有事。

不出所料,她辛辛苦苦挣下的积蓄,都被抢劫一空。那些她心上人写的信,无比珍贵的信,撒了一地,被鞋底踏到稀碎。

檀风唤道:“阿香……”

钱都被抢走了,玉生香痛呼道:“我挣点儿钱容易吗?我攒点儿钱我容易吗!”

我容易吗?我容易吗?这四个字的灵魂拷问回荡在玉生香的脑海里。

玉生香忍着满心的愤怒,一张一张把碎片捡起来,重新收好。

玉生香小心翼翼地,想把碎片拼起来,她含恨道:“我要不亲手砍下虎兕牙的狗头,我就不姓玉!”

待玉生香的情绪平复了,四个姑娘坐在桌子前,开始筹备行动计划。

玉生香虽然很想提起刀去找虎兕牙索命,她忽然想到,温珑陵曾说,此去艰险,做事前三思而后行,要智取,不能莽撞。

她必须留着命回去,心上人还在长安等她。

“都冷静冷静。”檀风低声劝道,“行事之道,在于有勇有谋四个字。勇气和脑子,这二者缺一不可。”

玉生香深深吸一口气,大家都以为她要去拼命。没想到玉生香拿了纸笔,开始画地图。

她轻声道:“幸亏以前我在泽云山待过三四年,熟悉那里的地形。现在,我画出来,好歹咱们熟悉一下地形。”

慕枕亭面孔镇定:“他们至少有三百多人,咱们只有四个人。要是硬闯,就是送死。必须制订出个精密的计划来。”

“就是。”宣琼琚冷厉的目光看着地图,“就算是死,咱们也要拽上那群杂碎一起。决不能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檀风沉思一会儿,说:“前期的筹谋少不了。我们要研究清楚地图,知道虎兕牙的匪帮结构,弄明白他们的作息和行事方式……还有,山上匪类重重把手,我们得想个法子进去!”

玉生香看着自己画的地图,吐槽自己:“今天我才发现自己是个灵魂画手。”

宣琼琚安慰道:“没关系,比起小叶子来正常多了。”

泽云山上。

虎兕牙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和山寨的二当家闲谈。

“等过上几个月,咱们就换个地儿安营扎寨。”虎兕牙眸中精光乍现,“这鲤州城的油水,都被咱们榨干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吶,咱们再不走,江湖名门就想出招儿来对付了。”

“大哥说的是。”二当家点头,“咱们不能跟泽云派似的,打上山来,才知道跑。”

虎兕牙一声嗤笑:“泽云派都是一群傻子,我听说啊,打上山的时候,那个秦宗主跟几个内门弟子,眼瞅着要被杀了,都不跑。”

这时候,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喽啰,把一碗汤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大当家的,您的补药。”

虎兕牙掀开盖子,浓稠的汤里,卧着一个未出母腹的婴儿!

“这东西,可滋补了。”虎兕牙森森一笑,“二弟,你也尝尝?”

吃婴儿,二当家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他笑了笑:“不了,大哥吃吧。”

虎兕牙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道:“好东西,这是了不得的好东西!你小子,看着贼精,其实胆子小得很,汤都不敢喝。”

二当家低声道:“大哥,你说得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反正咱们都在鲤州城拿了七千万两银子了,无论上哪儿,都够荣华富贵一辈子!”

虎兕牙又喝了一口汤:“可不,本以为鲤州比较穷,没想到,破船也有三千钉,还真就拿了七千万两。这买卖划算!值当!当初,买那个老东西,才花了十二万两银子。”

二当家问道:“您从哪儿买的宣老夫人?”

“说了你也不认识。”虎兕牙啃着婴儿的手掌,像是在啃鸡爪,“去忙吧,带弟兄们再搜刮一轮。昨天抢了两个娘们,模样不错,给你留了一个。”

二当家行了礼,就去干活了。他不由想,烛螭派这么大的势力,究竟是谁敢动手去抢他家老宗主?

慕枕亭为了弄明白土匪究竟有多少人,在鲤州城里奔走,打探泽云山上一日消耗的食材。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鲤州百姓们都闭户不出,慕枕亭说明来意,说她是来救人的,这才有几个热心且胆大的百姓告诉她实情。

从一天消耗多少食材上,慕枕亭推断出,泽云山上驻扎的土匪,不是三百多人,是六百多人。

然后,慕枕亭避开巡逻的土匪,使轻功回到小院子。

玉生香深吸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慕枕亭面色凝重:“他们不是三百人,而是六百人,至少六百人。我想,也许刚刚占山为王的时候是三百人,逐渐地,周围的小匪帮也来投靠,壮大成六百多人了。”

玉生香觉得心里压了块石头,叹道:“天哪,他们六百多个人,我们四个人,硬闯的话,我们就是年底的饺子馅儿!”

檀风道:“要是咱们不走的话,恐怕就要被捅成马蜂窝了。敌我力量悬殊,咱们招惹他们,几乎可以算是蚍蜉撼树。”忽然,她话锋一转,“可我不想走。”

宣琼琚看着被自己折断的长戟,檀红的唇微微抿着:“要是连咱们都害怕的话,鲤州城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慕枕亭忽然一笑,说:“你们别忘了,我是个大夫。我会下药。”

玉生香一激动:“对对对!我怎么忘了呢!”

慕枕亭把玩着无花果,心中暗自筹划:“我会制毒,只要咱们四个成功溜进他们的厨房,往大锅饭里一放。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能都去见阎王!”

宣琼琚惊喜道:“这个容易!阿香已经画好地图了,那你只要准备好了药,这事儿就成了七八分了!”

慕枕亭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忍:“可是,在泽云山上,也有很多被抢去的无辜百姓。刚才我去打听,听他们说,虎兕牙强占了不少良家女儿作妾,不听话的,就打死,打死的足有五六个。”

玉生香心里一阵纠结。如果她们要救鲤州城的百姓,就必须以牺牲被抢上山的百姓为代价。

檀风眉一蹙:“这该怎么抉择?”

“干吧。”宣琼琚声音隐忍,“杀一人活百人,要有所得,必有所舍。你们出去看看,外头都成了什么样了!再这么下去,鲤州城就没人了!”

玉生香沉痛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全鲤州城,可是有几十万百姓。”

慕枕亭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就铤而走险。从明天开始,我想办法弄到药材,配药。”

檀风的眉目在烛火里显得缥缈:“等到了阎罗殿,咱们再给那些无辜牺牲的百姓认错。”

玉生香点头:“对,只能这样,没有别的选择了。”

忽然,院子外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四个人同时精神一紧。

慕枕亭用口型说:有人。

玉生香眸子一沉,她安慰自己,这脚步声是一个人的,不是一群人的。她们应该没有被发现。

她拿起桌上的无花果,用轻功风一样腾上墙头,只见墙外,是一个匪帮的小喽啰。

喽啰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听到了大事儿,正要回去复命。

玉生香指尖弹出一颗无花果,恰好点在他的死穴上!

玉生香冷笑道:“大兄弟,请你吃无花果。”

连喊叫都来不及,喽啰觉得遍身酥软,抽搐一下,就不动了。

宣琼琚她们三个走了出来:“是谁?”“虎兕牙的人?”“抓到了吗?”

玉生香指了指墙外的尸体。

檀风觉得后怕:“幸亏他弄出了响声,要是回去禀报了,咱们就完了。”

慕枕亭道:“可是他就这么被杀了,匪帮的人也会起疑,查到我们这里来。”

玉生香灵光一闪,道:“咱们把他拖到大街上,让马踩上几脚。装作是被马踩死的!这样匪帮就不会怀疑了!”

宣琼琚腾身出墙,不屑于动他,用绳子绑住尸体,拖到街上。

慕枕亭牵着自己的雪雪,唤马去踩尸体,声音十分温柔:“来,雪雪,踩人啦。快来踩人。”

玉生香:“……”这声音太温柔了,反差好大。

入夜的时候,四个姑娘对着地图商议行动计划,商议到深夜。

就算困了,她们也是趴在桌子上,靠着桌角小睡一会儿,醒了之后,继续研究地图。

“都起来。”夜半三更,檀风忽然把灯烛点亮,“别睡了,一会儿再睡。你们听,外面有声音。”

玉生香正躺在毯子上睡,听到檀风的声音,登时醒了:“怎么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宣琼琚和慕枕亭也醒了。

宣琼琚对慕枕亭说:“你压着我胳膊睡,都把我压麻了。”

四个人跑到院子里去,才听清楚外面的声音。

是从隔壁的院子传来的,有女人的啜泣声,婴儿的哭声,还有男人的苦苦哀求。

“别……茂儿才六个月大!别!你们别用她炖汤!”

“带走!”

“我求求诸位爷了!求求了!这是我开店攒的银子,这是我的铺面,都给你们!”

“大爷,你们别动茂儿,带我走吧!”这是女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跑得了?你年纪大了,我们当家的不稀罕,但是能给他泡枣儿吃!”

玉生香心里一颤,她知道什么是泡枣。是把枣放在女人身体里,用□□滋养!

“我走!我走!要杀要剐都无所谓,你们放过孩子啊……”

夜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别动我女儿!”

随后响起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然后是那个男人的惨叫声。在浓黑的暗夜里越发显得凄厉。

也许是父女二人心有灵犀的缘故,婴儿的哭声骤然激烈了。

宣琼琚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可以忍受自己被畜生调戏,却不能忍受无辜的人被畜生杀死!

玉生香、慕枕亭、檀风亦是心痛至极,她们用眼神交流片刻,然后迅速行动。

玉生香和檀风一左一右拦住宣琼琚,慕枕亭负责死死捂住宣琼琚的嘴。

檀风在她耳边说:“冷静!咱们现在不能动!动的话,咱们会死,鲤州城也救不了!”

片刻之后,女人和婴儿的哭声都逐渐远去了。应该是母女二人都被抢走了。

婴儿作汤,母亲泡枣。

慕枕亭忽然出声道:“阿琼……”

玉生香蹙眉道:“怎么了?”

慕枕亭沾了眼泪的手从宣琼琚脸上移开,借着惨淡的月光,玉生香和檀风看到,宣琼琚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

宣琼琚一边哭一边咬着牙,好像是在努力克制,可眼泪就是疯狂地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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