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是咕哝着说的，卫寻没听清，只在脑子里飞快地将凯撒说的联系起来。
照这么讲，当初前任城池之主虽然严惩贩卖商，还流放文三娘，但完全没触及根本。瞧，几年后，文三娘又操起老本行，这回做的风生水起，买卖都从外城做到内城了。
先前杜戈有提到“凡尔赛不肯明着给”，难道不止是文三娘，极乐宫也在做这等生意？
思绪有些飘远，被木晹扯回来。
“去悖宫一趟又收获一个小秘密，不虚此行。”它眼眸亮晶晶。
卫寻斜睨着它，“这个秘密你也打算自己守着不说出去吗？”
拐卖幼崽的行为实在恶劣，如果有一个身份高的贵族去揭穿，是不是有可能让贩卖商吃到苦头？
然而，木晹依旧点头，“是啊，不说。”
它含笑地昂头，不知是看宫殿们的尖顶，还是漆黑的夜色，“除了仲裁会，没人有能力去杜绝这个现象。咱们的城池之主可不会容忍破坏城池安宁稳定的人出现。别说我没证据去揭发，就算有，也能变成没有。”
这段话的信息量过大，似乎是指法门只手通天，纵容恶行的发生，唯一能与它相抗衡的，是传说中的仲裁会。
“倒也不是相抗衡……”木晹回答她，卫寻才发现她不知不觉把心里的分析给说出来了。
“我听许生说过……其实在管理秩序方面，仲裁会比城池之主更高一等，但是它从来没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过，理所应当的，城池之主便被认为是最高权力的象征。”
“怎么觉得有点像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和聘请的CEO……”
木晹：“什么？”
卫寻耸耸肩，把话题暂搁，“木导游，内城还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可以带我转转的吗？”
记路线和布局才是她当前的首要任务，自然重新拾起。
木晹眨眨眼，机灵地交换条件，“那我再带你逛几圈，你就得带我去你作画的地方，我想看你画的画！”
唔……木晹心里打小九九，看画可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小寻就职地点，这样它有事没事就可以去那找她玩啦！
虽然卫寻不知道身边这位笑得这么开心是为什么，但是这个要求不过分，她便同意：“行啊。”
……
木晹这个导游做的称职，才一天，卫寻心里就有内城大概的布局图，所以木晹要看她的画时，她也就直接带它去椿升路，将应付寅宫的画拿给它看。
木晹满口夸赞，卫寻很怀疑它能从一堆五颜六色中看出什么。
“看不懂又怎样，我知道画的好就行了呗！”回寅宫的路上，木晹理所当然地说：“那小寻，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找你玩。”
明天？
明天她还打算去探探主副城呢，卫寻连忙说：“明天我不出寅宫，准备修整一下，画画也是挺费心神的。”
言外之意是……明天不行。
木晹难掩失落，只能拖长尾音，期待地问：“好吧……那后天呢？”
卫寻：“……看情况。”
木晹还想再追问，突然想到它问啥呀，以后每天去椿升路蹲点不就行了？还怕蹲不到卫寻？
木晹话锋一转，摇晃尾巴，“嗯嗯，那你早点回寅宫休息吧，我看你进去了就走。”
这欢快的语气让卫寻觉得心里毛毛的，她礼貌地跟木晹道别，然后走到街对面，拉开寅宫卷帘门进去。
见那道倩影消失在门后，木晹心情颇好地哼曲儿，懒洋洋地往另一边走。
好心情当然得拿来炫耀，它要去言宫走一圈，在许生面前晃悠，以报这位邻居当初不和它说小寻离开的事情之仇。
言宫依旧安静宁和，木晹往木制楼走，正巧看见满脸雀斑的青年人匆匆下楼。
“你这是又让他去干什么事？”木晹推开门，随口问。
许生倚在窗前，飘然地说：“你这话说的不对，事情并非我指使，我只是在帮他一把，他做的是自己的事。”
木晹挑眉，许生不急不缓地倒了杯热茶，递给它，“悖宫有他的朋友，他想让朋友脱离苦海，我就小小地指点一下罢了。”
“哈，进了悖宫的平民还想出来？就算出来了，壳子里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他是在白费工夫。”
一番话并没有引起许生的表情波动，木晹撇撇嘴，小声嘀咕：“真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许生笑了笑，木晹见不得它神秘莫测的样子，连要炫耀开心的心情都忘了，牛饮般喝茶，哼了声：“无趣。”
……
第二日，卫寻早早的起来，从寅宫角门溜出后就往言宫和怠宫的反方向走，走了大半圈，确定身后没有什么“尾巴”，才松了口气。
为了防止又和那位怠宫之主来个偶遇，她连去言宫看看纪淮和凯撒有没有到的心思都歇了。
主副城在内城边缘，要找到也很简单，只需抬头转一圈，就能看见那座独高的塔尖，在夜幕下锋芒峥嵘。
卫寻沿着街边走，时不时看塔尖确认方向，身边的喧哗热闹从沸腾到温吞最后到寂静，花了得有两个点。
好远……
比去椿升路更远。
也比椿升路更安静。
但这种安静，和人声没有关系，而是另一种庄严、肃穆，打从心底里升起的低沉和不敢造次。
卫寻隐在小宫殿的墙后，朝百米外望去。
大道宽阔，宫殿巍峨。一段柏油路延伸的尽头是没有围栏的开放式花园庭院。绿植、喷泉、路灯、长椅……规整安置，道路通达，红色的长地毯拾级而上，涌入古朴的殿门后。
比起妄宫和悖宫的建筑风格，主副城的华丽壮美不遑多让，也更为高大，气势摄人。
卫寻仰头好久，才找到那座可以称为内城标志物的塔尖，它似乎接连着烟囱样的古堡，隐在宫殿丛后，露出一截红砖砌成的墙体，在蓝黑夜色里如兽蛰伏。
这么一大片宫殿群映入眼帘，卫寻也只能隔着百米远眺，完全做不了其他事。
因为在这条道路上，周围再没别的建筑物遮挡，健壮的猎犬会每隔几米，齐步巡逻，殿门外、阳台上也都有侍卫把守，戒备森严，别说她整个大活人了，只怕是一只苍蝇进去了都能被兜得死死的。
卫寻叹了口气，觉得探查主副城的念头可以暂时搁浅了。
又等了一段时间，没见主副城有什么动静，她只能收心往回走。
按照这架势，或许只能到盛宴最后几日再看看有没有突破口了，毕竟那个时候，连城池之主也要出宫参加宴席，主副城的守备就不会这么严了吧？
一路思考着走，余光瞥见一抹银色晃过，卫寻顺着看去。
街口处，两只猎犬行色匆匆，抬着大箱子往小道走，那箱子眼熟得紧，猎犬的样子倒不熟悉，右前肢带着繁复花纹的徽章，昭示隶属于某个宫殿的身份。
卫寻没认出是什么宫殿，但那眼熟的箱子，昨日不就正巧见过一个类似的吗？
贩卖幼崽的生意，原来已经做的那么火热了。
她没跟上去，原地停留了会儿，就转去椿升路。
还有点时间，她得把最后两幅油画给整饬起来，早点完成画师的任务。
不过……
瞧见萧条的道路尽头，那个白衬衫少年坐在高椅上，支着下巴晃尾巴，无聊地玩自己的睫毛时，卫寻忍不住出声：“你怎么在这？”
木晹的眼睛在看见她的那刻瞬间发亮，整个人神采奕奕，“呀，小寻！我来找你玩啊！”
卫寻：……头有些疼，她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
接连两日，卫寻总能不经意、极其偶尔地碰见隔壁的木大人，不是在路上，就是在作画地点，每日雷打不动地报道，跟牛皮糖一样笑嘻嘻地走哪跟哪，还动不动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弄得她不好意思撵人。
好在木晹除了跟着她，完全不干涉其它东西，连她作画速度异常快也不多嘴问，仿佛只是找一个能聊天的玩伴。
磨了几次，卫寻就随它了，渐渐接受木晹作为朋友的设定。况且，这位怠宫之主也不是全无“用处”，有它在，就像身边跟了个招牌和活字典。路上碰到的别的贵族不会来找她麻烦，她也了解了许多内城的事情。
比如街道上的小亭，那些拉上帘子的凉亭其实内有乾坤，并非外面看到的那么小，里头是私人宴会的举办场所，木晹带她进去过几回。
前几次还算新奇，里面有设立各种游戏项目，感觉是先前铺面的升级版。最后一回进去，里面酒肉池林、烟雾缭绕，卫寻只一眼就退出来，准备之后再也不进亭了。
木晹扫了眼亭上标记，一颗红色的小丑头，懊恼地咕哝：“……进错了。”
“那是什么？”
“小丑？”见卫寻点头，木晹说：“极乐宫的标记。凡尔赛是内城最会玩的，所以很多盛宴上的点子也是它想出的，亭上有小丑印记表明极乐宫出品，小丑颜色不同，里面内容也不同。”
它心虚地撇开眼，“我刚没看清，咳咳，该进绿色的……”
绿色等于安全？红色就是刚那乱七八糟的地方？
卫寻留意了下，发现还有黑色、白色的……她瞟向木晹，幽幽地说：“没事……”
也是难为木晹还要挑着地方带她开眼界，只能说，极乐宫凡尔赛，太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