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自诩感情大师的顾承安和苏茵一路回家, 玩了一天晒了一天太阳,浑身舒爽。

晚饭前在院子里乘凉,他还不忘条理清晰地分析胡立彬同志的内心情感。

“这人就是个没开窍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自己都不想明白到底喜欢谁, 但是吧,又有点苗头了。”

苏茵听着顾承安点评着胡立彬没开窍, 尤其是还生出一阵优越感, 再想想原书里对他的评价, 一个只知道工作的赚钱机器,无心情爱, 应当是天生在情感方面无意。

现在?人居然还嘚瑟上了。

真是稀奇啊!

说话间, 何松平却急急忙忙跑来了。

“怎么跑这么急?”顾承安扔他一个橘子。

“我…额,安哥…吴达被抓了!”

顾承安和苏茵听到这话一惊,被抓了?两人对视一眼, 又齐齐看向何松平。

“什么情况?怎么被抓了?”顾承安让何松平慢点说。

“我刚去吴达家找他,结果没找到人, 就想着回家去, 结果碰到侯建国, 他冲我说了几句风凉话,就说什么兄弟都要蹲大牢了, 我们还有心思出去玩儿…”何松平一路飞奔而来, 喘得说话有些费劲, 咽了咽口水缓了缓接着道, “我一打听才知道是吴达出事了。人在工商局!”

“我们去看看。”顾承安叫上何松平,转身又宽苏茵的心,“你安心吃饭去,不用等我。”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哎…”苏茵听着也有些担忧, 刚想开口就被顾承安阻止。

“那儿乱糟糟的,你别去。”顾承安抚地捏了捏她手心,“在家里等我,要是我妈她们问起来,你就说我找何松平他们打扑克牌去了,别提这茬。”

“知道了,你们当心点儿啊,我给你留门,记得回来找我。”苏茵心里惴惴不安,看着两人又蹬上二八杠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愣神。

因为心里搁着事儿,苏茵晚饭没吃多少,钱静芳注意到,还关切一句,“茵茵,夏天天热胃口没那么好也多吃点,你看看你多瘦。”

苏茵乖巧点头应下,“我知道,钱阿姨。”

“这承安怎么自己出去玩儿,回来我得说他!”

苏茵这回一直在等顾承安回来,夜里静悄悄,她躺在床上靠着床头看书,可怎么也看不进去。

回忆着书中剧情,吴达有出事吗?

因为原书剧情开始时已经是十多年后,对于过去的岁月只是简略提过,而顾承安二十来岁的往事也只出现在书中的回忆里。

吴达家境确实不太好,家里人口多,父亲是军区二旅三团五营营长,母亲身子骨孱弱在家里操持家务,没有工作,他下头还有个妹妹。

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一家四口人,还得每个月寄一部分钱回老家给父母,上个月父亲的二弟写信来说老家屋子被一场暴雨淋塌了,得花钱修缮,又要了二十块走。

纵使营长工资和津贴比在地里刨食的农民多,可养这么一大家子人也不容易。

苏茵想着,人被工商局的抓走,www.youxs.org?

咚咚,咚。

苏茵听到熟悉的敲门声,立马翻身下床,趿着脱鞋开了门,门外是风尘仆仆归来的顾承安。

“快进来。”苏茵让出一个身位将男人迎进屋,再反手关上门,看着他没什么事才安心,又问,“吴达怎么样了?”

顾承安端起苏茵书桌上的搪瓷盅,晃着里头还剩一半的凉水一灌而下,这才开口。

“有点麻烦。”

“真出事儿吗?”

顾承安抽出两张凳子,一张勾到苏茵面前,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到她对面,耐心解释,“他投机倒把被逮了。”

真是投机倒把,苏茵猜测得没错。

现如今城里买什么都需要票,粮票布票糖票油票,没有票,纵使有钱都买不了东西。

可每个人每月的定额票就那么多,像粮票,每人每月三十斤,重体力劳动者能有四十斤,这还得是有城里户口的才能享有。

吴达家里这种情况,则更为艰难。

只有吴达父亲有粮食定额,吴达母亲是农村户口,孩子随母亲的户籍,也没有定额物资,各类生活物资自然更加拮据。

也幸好人是在军区,军区对随军家属有额外补贴,勉强也能过个安稳日子。

“他投机倒把为了拿粮票那些吗?”苏茵估摸着,吴家应该能勉强度日,不说过得多好,总比村里人强,何必铤而走险去干投机倒把的事儿。

这种事被抓着,可大可小。

“他小妹三个月前病了,上医院查了两回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就是整个人病蔫蔫的,只能吃药治着。”

傍晚,得了消息的顾承安和何松平叫上韩庆文去了趟工商局。

抓投机倒把的红袖章归工商局管,旁人见不到被逮起来的投机倒把犯,顾承安爷爷家和姥爷家在京市都有些地位,在工商局认识人,关系不咸不淡,终究还是见上吴达一面。

“他家里条件不太好,现在小妹一病,一家人节省着也没省下多少钱,医院的药又贵,吴达听说孙正义在黑市干得风生水起,能赚钱,就也心动了。自己摸去了黑市几回,混了脸熟,找了人一块儿干,倒腾了两回衣裳卖,还收过国营厂其他人的粮票去黑市卖,赚点儿差价,赚的钱全留着给他小妹买药,另外就是上回请我们吃了一次国营饭店,其他的,自己是一分钱没花。”

苏茵听着听着,心里有些酸楚,“他怎么不说啊。”

营长分的房距离这边的干部小楼远,平时大家也注意不到那边的情况,加上吴达也没显露出来过什么异样,当真是无人知晓。

顾承安咬了咬腮帮子,也气,“觉得开不了口,想自己挣钱,他和他爸妈一样,家里条件不好,但是不会去麻烦别人。”

苏茵了然,越是贫穷,骨气越硬,不愿意露怯。

“那现在怎么办?会被拉去□□会蹲大牢吗?”

顾承安默然,眼神倏地变得犀利,“其实本来没那么大问题,这两年上头政策松动了,处理得没那么严。很多第一次被抓的投机倒把分子,也没卖过多少回,念在是初犯就批评教育下,关两天能出来。可坏就坏在,孙正义有亲戚在工商局。”

“他想使坏?”

“嗯。”顾承安若有若无,说着话突然想起夜已深,拍了拍苏茵的小脸,“你别操心这些,太晚了,快睡吧。我会想办法的。”

“你…”苏茵不意外顾承安的人脉关系,就是担心孙正义还有后手,“你小心点儿,我担心孙正义还想对付你。”

“知道。”顾承安将人哄到床上躺着,给她掖好被角,“睡吧,我出去了,别操心。”

“嗯。”

翌日,苏茵迷迷糊糊起床,下楼时得知顾承安已经出门了,顾康成以为儿子转性了,苏茵却有些心虚。

在厂办工作到中午,吃了午饭便找上李念君和何松玲。

何松玲正是一肚子疑问的时候,“我哥昨晚挺晚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又出门去了,我看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儿。”

李念君昨天和胡立彬去修补车胎,没赶上那茬,闻言惊讶,“我今天出门也碰见了胡立彬,两条腿蹬得飞快,他们不会一起干什么坏事去了吧?”

在李念君心里的干坏事,包括但不限于上房揭瓦,爬树抓鸟…

不过,这都是一群男孩儿十来岁时的爱好。

苏茵把两人带到僻静处,告诉她们实情,“是吴达被抓了。”

“什么?”

“怎么回事?”

待听苏茵说完情况,李念君狠狠骂了两句,“这吴达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出来大家帮忙的?个孙正义真的是狗娘养的,还想使绊子!以后生儿子没□□儿!”

“承安他们说想办法去了。”苏茵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好法子。

下午下班后,苏茵和李念君何松玲商量着去了趟吴家。

军区随军能申请分房是从副营长这个级别往上,吴达的营长父亲在分到了一间三十来平米的房子,用木板隔出了三间卧室,每间都狭小拥挤。

吴达一夜未归不稀奇,以往也有兄弟们四处串门的时候,可时间长了就说不过去。

苏茵上门解释一番,提起吴达在何家住着,让吴父吴母放心,临走时见到了吴达生病的妹妹吴芳,小姑娘今年八岁,瘦瘦小小的一个,许是病气缠身,精神头不太足,正捧着碗喝水吃药。

“姐姐,那我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芳芳浓眉大眼,皮肤有些黑,仔细一看五官很好,有些俏皮劲儿,说话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像颗水润的黑葡萄。

“很快就回来了,你先好好吃药。”苏茵摸摸她的小辫子。

临走时,又往吴妈手里塞了三十块钱,只道,“这是吴达让我们带回来的,他帮着打零工挣的,说是给芳芳买药。”

吴母受宠若惊,哪成想儿子这么争气了,“他前头还说挣了好些钱呢,这怎么没几天又拿钱回来了?他干的啥临时工啊?辛苦不?危不危险?”

“在轧钢厂打零工,承安他堂妹家那里,吴达能吃苦,您放心吧。”

将人送出门,吴母咳嗽两声,把三张大团结塞进铁盒子里藏进衣柜,拍着闺女的背,“你哥可惦记你呢。”

“妈,我能不吃药了吗?”

“怎么就不吃了?那医生都说要吃。”

“吃药好贵,好费钱。”芳芳吐吐小舌头,还特别苦,她没好意思说。

三十块钱是三个姑娘凑的心意,一人出了十块,下班后三人不约而同就想去看看吴达他妹。

“那小姑娘真挺瘦的,看着不太精神。”

“真不知道什么病吗?”

苏茵点头,“听说是没检查出来,等吴达这事儿解决了,该想个法子去查查,这儿的医院查不出来,不知道…兴许还有其他医生呢。”

她想起书里写过的,后来曾经为顾承安爷爷看病的厉害医生,就是不知道人现在在哪里。

顾承安为吴达的事儿往前忙后跑了两天,托了一圈关系。

这事儿不能告诉自己家里人,老爷子和顾父都是一生正气的,对于这种投机倒把的事儿愿不愿意使力另说,顾承安还担心传出风声,影响更大。

最好是能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让吴达接受工商局红袖章的批评教育,认个错放出来。

其实原本这种初犯,涉及投机倒把规模和金额不大的就是这么处理,偏生就是孙正义在中间使坏。

——

“表叔,这事儿真是麻烦你了啊。”

孙正义上一趟工商局,给时任工商局副局长的表叔黄忠良送了一条大团结。

现在他出手阔绰,一条大团结搁什么时候都是重礼,价格贵不说,轻易还买不到。

就每年过年的时候每家能发一条烟的烟票份额。

“正义,你这客气了。”黄忠良笑着收下,点了根烟叼上,“你跟关着那小子什么关系啊?他得罪过你?”

“看他不顺眼,当狗跟错主人了。”孙正义冷笑一声。

“不过,这两天也有人在活动路子,姓吴的那情况不算太严重,我估摸…”

“没事儿,能关几天是几天。”

吴达被关在工商局一楼的小房间里,里头蹲了好些个因为投机倒把进来的人。

前几年国家打击投机倒把更严格,轻则□□,重则送入农场改造或者蹲大牢。这两年随着大运动的结束,上头政策风向隐隐地变动,力度也轻了不少。

加上人民对物资的需求越来越大,手头有钱都花不出去买不到东西,更是加速了黑市的扩大,总有人为了钱或是物资铤而走险。

吴达身边是个因为媳妇儿怀孕得补身体,冒险去黑市买鸡蛋的男人,昨天红袖章逮投机倒把的时候顺便把他也逮了进来。

现在批评教育一顿,被放出去了。

“你一准儿也能很快放出去。”

吴达点点头,他已经被关了两天了,每天早中晚接受一次思想教育,主要是投机倒把的危害,他认错态度良好,倒没吃太多苦。

一帮兄弟进来看他的第一天就让他放心家里,会帮忙把他弄出去,可他心里没底。

毕竟孙正义在这里有人。

一阵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响起,“吴达出来,有人要见你。”

听到有人要见自己,吴达惊喜地抬头,心知肚明现在会来看自己的人是谁,肯定是顾承安他们。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大院里另一人。

“正义这人脾气臭,做事情太狠,我会说他。你也别放心里去,一会儿你就可以出去了。”

吴达看着突然来找自己的闻军默不作声,这人是孙正义表哥,却到自己面前批评他?

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闻军半分不恼吴达的沉默,微笑着继续道,“其实这事儿也怪你交错了朋友,正义一直和顾承安不和,你被逮进来了,他自然看不惯,想出出气。要没有顾承安,你哪会遭这些罪?”

“你什么意思?”吴达越听眉头皱得越高,摸不准这人准备干嘛,“是孙正义一天到晚横得很,还怪上我们安哥了?他孙正义自己不也投机倒把吗?!”

“你别激动。”闻军来回踱步,站定到吴达对面,看着他,“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也接受了批评教育。对了,听说你家里最近有些困难?这里有点钱,你妹妹看病不能耽误了。”

盯着闻军手里的黄皮信封,鼓鼓囊囊撑着,一看就有些分量,不是小数目,吴达更闹不明白,“我跟你又不熟,你干嘛给我钱?”

“不熟是以前,以后也可以熟悉起来。”闻军的眼眸在黑边框眼镜下更显深沉,深不可测,“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正义那边也不会针对你,你的日子,你家里的日子都会好过的,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吴达看着他,明明这人微笑着说话,大白天的,却让自己有些发寒。

毕竟闻军父亲是自己父亲所在旅的旅长。

闻军摘下眼镜,微笑看向他,“只要你时不时和我说说顾承安的事情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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