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临近东城门，一座无人知晓的破败小屋。
王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带起一片灰尘。
“噗噗噗，这什么鬼地方？”
他把嘴里的灰吐出，才感觉到自己貌似被野猪顶了，浑身剧痛。
“你醒了。”
一道不含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
“谁？谁在说话？”王虎转头看去，却没有瞧到任何身影。
只有一把黑剑，横放在地上，一尘不染。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那把森然的剑，“这剑会说话？”
“蠢货。”
房梁上突然跳下一个断了左臂的人。
“是你，你是跟玉哥打架那个杀手！”王虎惊恐的向后爬，“你·······我······我怎么会在这？”
玄翦似乎并不意外他这样的反应，冷淡的说道“商玉和田猛丢下你跑了，我救了你，安放在此处。”
“你放屁！”王虎自然是不相信这样的鬼话，先不说他昏倒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的是玉哥来援，就眼前而论，这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怎么可能会救人？
我又不是他儿子。
玄翦看着趴在地上那个一脸睿智的憨憨，近十年未有波澜的内心，竟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一股压抑且暴虐的杀气，徒然间充斥着整个屋子，令王虎如坠冰窟，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赶忙收敛了自己的表情。guqi.org 流星小说网
玄翦决定不绕弯子了，骗人他实在不擅长，一些没有意义的挑拨，只会平白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
“你，捡起身旁的剑，杀了那边那个女人，我保你活。否则，你就死！”他指了指破屋的一个角落。
王虎的视线顺着看过去，瞧见了一个被草席裹住了半边身子的女人，脸上以及肩胛处都是狰狞的血痕。
他惊呼道，“三娘？畜生，你把三娘怎么？”
没有人回应，玄翦只是默默的盯着他。
似乎在等待一个结果。
王虎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掀开草席，扶起三娘试了试鼻息。
呼，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好。
他既没有去捡那把黑剑，也没有莽撞的冲向玄翦去博那一线生机。
几天前跟侠奎的那一场，已经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与江湖高手那仿佛深渊一样巨大的差距。
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不止决定自己一个人的生死，还有三娘的。
王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尽量使自己显的镇定，转头盯着玄翦问道：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我杀了她？又凭什么敢说保我性命?”
玄翦勉强回答了这句并不算废话的提问，“世事无常，有缘故的事，大多抉择不难。”
“无缘无故，无因无果，如何抉择？杀她，你可活；不杀她，你必死！”
造化弄人，直至记忆如走马观灯消散，他才在无数亡魂中，找回了自己。他当年做出过自己抉择，但结果却是她死，他疯。
而现今已是命如残烛，他想看看眼前这个连剑都举不起的男人，能否做出合格的选择。
王虎闻言心是一沉，抉择？
杀了三娘，继续于乱世中苟且？生，若死。
不杀三娘，自己两人却也未必能活。
这种无力的感觉，恍然让他回忆起了当年第一次断粮的时候。
吃老鼠，吃树皮，能活。
不吃，就会饿死！
所以，尽管自己比较瘦弱，但自从遇到大当家以后，他对于种粮的积极性就从来没断过。
面对无法抉择的情况，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拖延，王虎也不例外。
整座破屋，陷入了长达半个时辰的死寂。
玄翦意外地有耐心，冷不声地说道：“你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后你我都会失去抉择的机会。”
王虎没有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只是知道自己必须得行动了。
他，放平三娘，走过去，弯腰去拾地上的黑剑。
然而，提······提不动。
不得已，他只得双手尽全力握剑，一声低吼。
剑猛地提了起来，人却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这剑也太重了，还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气缠绕在剑身。
强忍着全身的剧痛，王虎半弓起身，拖剑走向昏迷的梅三娘。
挥剑插下，直至贯穿地面。
扬起漫天灰尘，一张草席顺势落下。
“她死了。”王虎努力学着对方的语气说话，使自己不带有一丝情感。
玄翦神色飘忽，但还是下意识拦住了他。
王虎并不意外自己的把戏被看穿，他扛起裹着三娘的草席，自顾自的道，“接下来，轮到你做决择了，相信你所看到的，放我走，或者——杀了我。”
那把剑并没有刺穿三娘，江湖杂耍里的错位而已，只不过这屋子过于破旧，积灰已深，再加上草席盖得快，足矣骗一骗某些眼力不够的江湖人。
但很明显，玄翦并不在此列。
此举的真正含义在于——
把命运交由命运抉择。
王虎看玄翦似乎没有下一步动作，便尝试性的向前走了走。
见其还没反应，索性直接绕过他向门口走去。
直至出了门，王虎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开始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
身后仿佛深渊，前方便是坦途。
悄无声息的，一把冰冷的黑剑插进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