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师尊才是龙傲天求而不得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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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 魔君把万仙之界杀到十不存一,稍微称得上强者的都杀光了,剩下的都是蝼蚁杂草。

毕竟杀十只狮子和踩死一百只虫子的体验是完全不同的。

弱小无用有时候反而是天道的一种保护。

因为杀他们都显得枯燥乏味, 毫无价值。

恰逢那时,魔君得知师尊转世的消息。

魔君将那个婴孩带回昆仑虚,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其他五个与他同时降生的六界生灵。

桓真就是第一个仙尊可能的转世之身。

魔君并未见过师尊, 他对师尊的记忆都是他自己的印象。

但桓真彼时还只是婴孩,和仙尊自然是不同的,他完全认不出来。

他太寂寞了。

他把桓真塑造成记忆里最爱的最恨的师尊的样子。

在这个过程中,想起师尊待他的温柔, 待他的好, 也想起师尊回来终是要杀他的。

他有多爱师尊, 就有多恨师尊。

因为太痛苦了。

澜岫/邪魔, 一同说话:“我把自己爱恨分开。”

邪魔就是在这个过程里和澜岫分开的,祂是恨意和负面的集合。

澜岫:“他是恨, 我是爱。”

恨意杀死了桓真, 反反复复沉浸在师尊要杀他的痛苦里。

对师尊的执念, 让他一次又一次复生了桓真。

“我知道桓真不是真正的师尊, 但我,我舍不得……”

桓真失笑, 望着这位陪伴他最长时间的故人:“可是你,不也没有认出他吗?”

澜岫只是默默望着他。

邪魔失神,瞳眸颤抖着:“我认出来了, 我只是……只是想最后欺骗一次自己。”

那个小瞎子出现,名为谙兮。

想要知道, 故人还识否?

转世重来, 再次重逢, 重复初见。

师尊是否也会怀念他?怀念他们最初的美好。

相认的一刻,就是结束和死亡的一刻。

邪魔仰头,不避不闪,仰望着温泅雪,无怨无悔:“师尊……杀我吧!”

温泅雪挥袖一剑,剑光越过邪魔的身体,将整个刑天殿破碎。

邪魔泪流满面:“师尊。”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你伤的害的不是我,要杀你,也不该由我来。”

刑天殿塌。

埋藏在殿内黑暗中的无数孤魂祭品,摇摇摆摆走来。

桓真愕然看到,这些里面还有面熟之人。

“彦炽!”

彦炽枯骨支撑着魂体,一看便已经死了许久。

桓真看向温泅雪:“这是,怎么回事?”

三日前,彦炽对温泅雪说,他鬼族禁术查看过,三日后唯独温泅雪一人活着。

说,他们并不是三日后才死的,是一直如此。

温泅雪:“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昆仑虚。从我们踏入刑天殿的第一天起,所有人就都一直在这里了,我们生活的昆仑虚,一直都是他的死灵之域。”

所谓祭品,就是牺牲。

他们进入祂的死灵之域就死了,成为祂的养分。

灵魂却还要困在这里,陪邪魔消磨漫漫无际的时光。

桓真闭上眼睛,泪水溢出。

邪魔望着这些废物,不屑笑着:“你们想杀本座?那就杀吧, 这是师尊让你们杀的。”

彦炽他们围着他,一人一剑:“这是你该受的!”

邪魔无动于衷:“不会以为,凭你们这几剑就能对本座造成伤害?”

桓真望着祂,到了这一步祂都毫无愧意。

彦炽冷冷:“你不会以为,和你有仇的只有我们吧!”

在他身后,无数孤魂野鬼如云而至。

彦炽:“六界数万兆生灵,能不能对你造成伤害?”

邪魔的脸色终于微微一白。

那些尘埃蚂蚁一样的潮水一般怨恨纷涌而来,将他淹没。

澜岫,小谙,那些分裂出去的本体在怨恨里消散。

回归到魔君的身上。

众生的悲怨和邪魔的悲怨,终是一样的。

魔君透过层层怨魂望向温泅雪。

他自然可以反抗,可以杀他们,但温泅雪看着他,他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是师尊杀我,不是他们杀我。我让师尊杀。”

但那个被他注视着的人,神情始终幽静无波,是天际遥远的明月,是凛冬天上清冽的雪。

可是,明明一开始那个人也是待他温柔过的。

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摸他的头,教他为人。

到底哪里错了呢?

错在,他高估了自己在师尊那里的地位。

“错在,我以为,我真的是安全的,无论我做错了什么,师尊都会教我爱我护我,不会抛弃我。”

冤魂散尽。

死灵之域崩塌。

温泅雪望着奄奄一息虚弱,实际上却不伤不灭的邪魔。

“你知错了?”

邪魔笑着,虚弱悲哀:“我是,我是错了。错在我对师尊的爱,错在我自以为是。我爱你,你便有伤我,罚我,判我的罪……的资格。小谙,无悔。”

呵,真是深情。

温泅雪神情静冷,无情无心:“你本就不死不灭,若是真的死了,再说什么愿意被我所杀的话吧。”

这一句话,比此前所受万鬼噬身更加叫他重伤。

噗。唇角鲜血溢出。

他怔怔的:“师尊不信我?”

温泅雪面上无情,声音温和:“你这么爱我,一定愿意去陪我了。”

邪魔点头,眼泪随着动作垂落,卑微而深情:“愿意的,我愿意,我只怕师尊不要我!”

温泅雪向他走去,对他伸出手。

手指搭在他的肩上。

邪魔的身体微微颤抖。

温泅雪拉着他,瞬间向上飞去。

他们已经脱离邪魔的死灵之域,来到真正的万仙之界。

此刻穿过云海,穿过九重天,穿过三十六道天境法阵。

来到万仙之界最高处。

那里,一根残损的建木支撑着下界上天,穹顶最高处是护持万仙之界的庞大的结界。

支持着万仙之界所有天道法则运转。

在天柱旁边,已经坐化的无迹仙尊的法身,还维持着输送元神力量的一幕。

邪魔怔怔望着,看到,仙尊闭上的眼睛,果然是没有眼珠的。

“师、师尊……”

到这一刻,他明明毫无感觉,茫然浑噩,却在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泣不成声,嚎啕大哭。

他好像这一刻才真切地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在这具他一触就烟消云散的法身前,他七百年的孤独痛苦怨恨怀念,好像都像个笑话一样。

“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邪魔哭得像个孩子,跪倒在地。

温泅雪:“你该不会觉得,做错了事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别人就该原谅你。去弥补吧。”

邪魔抬头,坐在师尊法身坐化的地方,望着残损的天柱。

“我知道了,我会替师尊修复建木,做师尊做过的事。是忏悔,也是惩罚。我会做的。我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师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心甘情愿。”

邪魔回头,望着被温泅雪加封了结界的“牢笼”,露出甘之如饴的笑容,眼泪温柔滚落。

对“牢笼”外的温泅雪说:“只是,师尊,你也是爱我的。”

温泅雪静默不语。

邪魔攀附着“牢笼”界壁,笑着望着温泅雪:“师尊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师尊本就不打算杀我。”

温泅雪:“你这样想?”

邪魔笑着流泪:“还有一个我,也是为师尊而生的。师尊审判我的罪我的错,小谙,澜岫都在,但他不在。师尊舍不得。师尊到底是舍不得我的。君罔极,他也是我。”

温泅雪面上无动于衷:“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你。”

邪魔望着温泅雪冷酷无情转身离去。

但他并不孤独:“师尊是爱我的,师尊爱我不自知,不承认。不敢承认。”

他召唤出天镜,追随着温泅雪的身影。

看到温泅雪来到一个人面前。

那个人安安静静坐在昆仑虚的废墟上,像一只等待主人唤醒的大猫,像一尊雕塑。

温泅雪站在那里,将手落在他的肩上,他就苏醒了。

温泅雪对他伸出手,他就乖乖回握站起来。

“等久了吗?”温泅雪轻声问。

君罔极望着他:“嗯。有点久,但你回来,就不久了。”

温泅雪唇角微动,对他笑:“我把他关在牢里改造了,可能改造不了。但多少先付些利息。这样,这个世界可以结束的慢点。”

君罔极:“世界结束的慢点,会怎样?”

温泅雪乌黑莹澈的眼眸看着他:“会……和你一起久一点。”

君罔极:“……”

温泅雪牵着他的手,相视又慢慢笑了一下。

邪魔望着天镜里,君罔极那张面无表情唯有耳朵发红的脸,露出笑容,喃喃自语:“师尊果然是爱我的,但是,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我?像个木头。如果是我,这时候要亲一下师尊啊。”

君罔极回头,望着虚空的眼神,眼底神情一瞬凛冽。

温泅雪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别管,让他看。”

“哦。”神情凌厉锐冷的脸,顿时从幽峻危险的猛兽,变回温顺寂静的猫猫。

邪魔一向知道,这个最后分裂出的自己和以往那些不一样。

完全不听他的。

自作主张。

甚至,若不是对方和小谙一样是凭空出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的,他都不敢确定对方是自己。

“应该是我太想师尊能喜欢我了,幻想出的,师尊可能会喜欢的我的样子。”

他在天镜里看着。

温泅雪真的很喜欢那个君罔极啊。

不仅审判他的时候,不让那个人出现,把那个人摘得干干净净。

离开他的精神世界,还给那个人制造了一副新的躯体。

他微微黯然,师尊是嫌弃他的本体,才 不让那个人用的吗?

温泅雪带着那个人重建昆仑虚,对外界说,是那些祭品合力与邪魔同归于尽,封印了对方。

温泅雪不承认自己是无迹仙尊转世,也不承认君罔极和昆仑虚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是万仙之界普通的两个修士。

两个人一起走遍万仙之界,清理散落在大地上的魔气。

在荒芜的大地上洒下草种。

温泅雪让那个君罔极抱着他睡觉。

让那个君罔极和他一起看星星,教那个君罔极读书,给对方讲他小时候如何在这里生活。

邪魔看着看着,那个君罔极好像……和自己并无关系。

温泅雪喜欢住在旷野,支撑起一个灵力结界,风雨都进不来。

伸出手去,就能抓住旷野的风,天上的雨,夜空的星辰。

温泅雪:“我小时候就是这样一直住在野外的,漫无目的一直走,和现在一样。我总觉得,有个人好像就是这样的,在无数世界和世界的交汇之间,一直赶路,一直向我走来。”

君罔极静静听着,他伸出手,去握温泅雪握过的风雨。

温泅雪撑着侧脸,躺在床上看他:“这一次,是我先想起来吗?”

君罔极浅灰色的眼眸回望他,是清澈茫然的猫猫:“……我记得,找温泅雪。”

温泅雪的眼中温柔漫溢流淌,靠近,亲吻他的唇。

君罔极安静地被亲着,在温泅雪结束离开时,追上去,俯身,小心翼翼亲吻回来。

温泅雪抱着他猛兽一样肌肉线条流丽的腰身,手指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颈,闭上眼睛的脸上,温柔脉脉。

邪魔痴痴地望着。

他好像很喜欢那个君罔极,对那个人没有半点对自己的无情无心,冷淡遥远。

可是为什么呢?

那个君罔极,虽然很强,但没有为他四处征伐,打下江山天下。

也没有为他收集奇珍异宝,所到之处,人人低首跪拜。

也不会说动人心魄的情话,哄他开心。

就只是像个影子一样,像一只无声无息的猫,贴着他的身畔,静静守在他身边,浅灰色的眼眸时时望着他。

能斩神弑魔的手,却只帮他犁地挖田,伐木建房。

送他的东西,只是早晨三文钱铜板的豆腐,路上采摘的野花,木头雕刻的簪子。

可是,温泅雪喜欢。

“切,我也能做到啊。”邪魔嫉妒又失落,那个人明明是他,他却觉得嫉妒,觉得……跟他毫无关系,毫无代入感。

那些寻常的事,他也能做到的。

但他没有给师尊做过。

因为,太简单了,太无聊了,不够惊心动魄,不够震彻人心,不够令人感动。

怎么能用来表达他的爱?

……

……

那只猛兽在成为猫猫花之前,也曾做过动辄死生的大魔头。

也曾千年万载,行于救世灭世这样轰轰烈烈的伟大事业。

也曾抬手日月,覆手时间。

但是,最珍贵最小心翼翼藏于心中的美好,是清晨起来穿过小镇,去给他喜欢的人买最新鲜的三文钱一块的豆腐。

他喜欢的人很少喜欢的东西,但喜欢吃素,吃到开心的东西,眼里就会露出清澈满足的笑容。

做万人低首,毁天灭地的大魔头,不如做被喜欢的人种在心田,温柔亲吻的猫猫花。

世间最难得的事,本就是最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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