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榆林城备战

八十二榆林城备战

看着挂着铁锅,背着一沓沓布鞋的商军,北西路助马堡参将艰难地咽下口水,没人嘲笑商军怪异,只会羡慕他们充裕的物资,这就是行走的财富大队。

“火药一车,箭杆一万。”参将红着眼珠子对李银河道;“给我一百双布鞋,五十斤茶叶,一车粮食,本官再给你两车火雷,如何?”

看李银河望着一堆地雷目瞪口呆,大胡子参将咬咬牙道;“再给你四匹骡子,不能再加了。”

李银河拨动着一堆各式各样的陶瓷罐生铁疙瘩,没错,还真是地雷,作为曾经的战士,对地雷太感兴趣了。

茅元仪曾介绍过十几种地雷,不过兴趣不大,黑火药威力小,单个地雷杀伤有限,但是数量多就不同了。

大多是药捻燃发雷,还有少量钢轮触发雷,重量从二三斤到三十斤不等。明朝的发散性创造思维还是值得肯定的,两三斤的疙瘩雷已经跟后世手雷很相像了,只是这种手雷的爆炸威力,炸死人是不可能的。

“伤马腿的!”大胡子参将边说边拍着刀道;“答应不答应,给个话!”

李银河拍拍手,指着地雷道;“火药,箭杆,地雷我都要,晚上送到苍头河交割。

我现在携带的物资不能给你,本官在应州有商号,给你一张银票,运费另算。”

参将看着李银河签写了一张银票,盖上印章,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密码,疑惑道;“这张纸能值几百银?”

李银河笑道;“参将大人,这张银票有两千银交易额度,有效期限一个月,一次交易记一次帐,你随时在应州变现或者换成物资。

地雷您再搜敛些,在下全要,咱们订好日期,在苍头河按期交易。

还有,总卖家底也不是长久买卖,在下在塞外需要大量物资,您有骡马,兵士,运输成本低廉,出关容易,时常给在下送点货呗?”

看参将半信半疑,李银河道;“王点王大人在应州给在下商号打工,可以做信誉抵押吧?”

参将笑道;“王大人金字招牌,这就没问题了,私用兵士牲畜正好打着你的旗号,不错,这买卖干了。”

李银河摇摇头,古人只是见识差,智商一点不差啊,只得道;“塞外北虏人头卑职是收购的,二十两一个,大人有没有兴趣?”

大胡子参将眼珠子乱转,对李银河拱手道;“本官最佩服送死的好汉,不,胆大的好汉,本官的家丁先保证货物运输。娘的,现在都穷得漏腚了,先解决吃食再说。

来日方长啊!等李大人闯出名头,本官自会助拳。”

鄙视你个大胡子奸贼,李银河冲参将拱手告辞;“塞外定会有李闯的传说。”

出杀胡口关驻扎,一墙之隔,李银河顿时感受到长城的重要了,农耕民族有了这道墙,就有了抵御游牧民族的壁垒和信心,没有这道墙掩护,心情如同杀胡口外飘荡的黄沙,心里空落落的。

推官对何永年道;“大人,卑职查看得仔细,易州出关的人员物资消失了一部分啊!”

何永年淡淡道;“消失的都是逃荒的妇孺饥民,携带一些保命的粮食,情有可原。”

推官急道;“大人!”

何永年怒道;“够了!对敌无能,对子民苛刻!本官受够了。”

何永年指着杀胡口堡墙道;“推官大人,那堡外的易州运输队在本官眼中是英雄,是好汉。

把数百青壮送出关卡,是不是黑了良心。不要跟我说什么规矩,制度,那北虏可曾讲信义!

朝廷和虎墩兔和议,启用了五朝元老,已经八十三岁的王象乾大人,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给北虏八万一千银。

拿了银两,虎墩兔立刻又来要右翼马市银,五万匹,三十多万银,马欠着。

接着又要左翼马市银三十多万两,马没有。

作为蒙古大汗,他比盗贼还要让人恶心,没有丝毫礼义廉耻,比城中坑蒙拐骗的下三滥还要低劣。

上行下效,北虏要了钱了,还要孽杀运夫,这市赏地点一变再变,从杀胡口马市已经转到榆林城旧地,离杀胡口足足五十多里山路,弱国无外交啊!

他们要干什么?这距离足以让出塞运夫无路可逃。

王象乾大人说心力交瘁,本官看着这一幕幕惨剧,心急如焚,亦难以入眠啊!

本官明白了,那虎墩兔就是填不满胃口的妖魔。”

推官小心翼翼道;“大人,本官验查了商队,易州运夫携带大量管制军器,这要是和北虏发生冲突,岂不连累了大同边镇,破坏了市赏,令两国再起兵端!”

何永年自嘲地笑道;“两国起兵端是这些运夫能影响的吗?即使易州运夫老老实实让虎墩兔宰了,他就不讹诈我朝了吗?

易州运夫多是营兵和茂山卫旗军,是军士,携带武器天经地义,大同边军是窝囊废,眼看运夫,同袍出塞受难,无动于衷,凭什么不让人拿武器自保。

如果李银河带着运夫反抗,本官敬重他们是血性汉子,为他们鼓与呼!

推官大人,本官认为,易州市赏运输队伍是最佳运夫队,易州兵备大人眼光独到啊!回执评语上等。”

推官虽是七品官,但带着司法职事,有监察权利,意见极为重要,推官点点头道;“何大人,本官对出塞运夫也是极为同情,但巡抚大人对易州运夫颇有微词,为尊者讳,还需从长计议啊!”

何永年也知道易州商队得罪了贵人,叹口气道;“希望推官大人能据实评价,本官实在是心灰意冷,这损阴德的差事不做也罢。”

杀胡口关墙外,李银河在帐篷内召集各军官及商队掌柜们议事。

与会人员一连连长石百三,副连长谢宝,二连连长花荣,副连长木狼,农院掌柜王余佑,代管固安商队,文礼商行掌柜茄三,大金牙,还有三支辎重连的带队老军。

帐篷内还有提前出关的黑兔和应四海。

黑兔美滋滋地喝着李银河带来的易州枣酒,黑兔喜欢刚酿制的高度枣酒,这种枣酒辣嗓子,劲道足。

李银河冲应四海道;“后日市赏交割,此次接收物资的是克什克腾、乌珠穆沁两鄂托克牧民。

至于他们出多少兵,多少运力,同知大人那也不清楚。按照惯例在五百人以上,蒙古人青壮皆是战士。

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应四海大人和黑兔大人随时探查。应大人,柳灵雨教主和妇孺接收情况如何?”

应四海微笑道;“柳灵雨教主过年时带商队在大同府交易,携带的两万银货,换得价值三万银的物资,粮食一万石,耕牛,种子,铁器,茶叶,羊,农具等,挨到夏收不成问题。

柳姑娘已经安排部众春耕,命名暂住地为柳屯,同时抽调青壮五百,准备配合李大人的行动。

现在黄河解冻,柳屯来自归化城察部的威胁减小,主要威胁是西部鄂尔多斯部,鄂尔多斯部向虎墩兔汗纳贡,肯定派人经过柳屯,柳屯正在紧密探察鄂尔多斯部动向。

五百名妇孺已经接应到柳屯,察部的哨探一直跟到黄河边。

柳姑娘在柳屯等候大人的方略,除必要防御人手外,可随时派出三百青壮。

卑职此次和黑兔大人带领夜不收四人,二十马军,三十复社青壮来帐前效命。”

“好,黑兔大哥和马军及复社青壮从年节护送柳灵雨到大同府城,再到柳屯,劳苦功高,商行会记功。

今晚你们不能休息,还得护卫三百妇孺和一部分物资赶到柳屯,后日早晨汇合部族青壮,到达榆林城。”

黑兔喝口酒,起身道;“將主放心,在下必然办好差事,夜间敌人的哨骑不敢轻举妄动,妇孺物资定会送达柳屯。

嘿嘿,后日该和左翼混账们算算账了!”

木狼忍不住道;“爹,差事重要,你不要老酗酒了!”

黑兔瞪了木狼一眼;“滚蛋,兔崽子,你爹我越喝越精神,老子喝的酒比你喝的水都多,何时误过事。

易州的酒就是霸道,你个不孝的东西,也不知多带几坛。”

李银河冲木狼压压手道;“黑兔大哥,木狼也是关心你,喝酒伤身啊!

此次还有一批箭杆和箭头,钢刀一起送回柳屯,黑兔大哥,你和蒙古左翼交过手,他们的战力如何?”

黑兔拿着酒壶,脸色凝重道;“將主,论骑射,我们都是蒙古人,大家半斤八两而已,但是虎墩兔汗的兵太猛了,悍不畏死。

黑兔琢磨,他们是打老了仗,配合和作战技艺远远高于蒙古右翼。

柳屯的青壮论骑射,根本挡不住人家一次冲锋,至于商军,能骑马而已,黑兔觉得,万万不可野地浪战。”

李银河点点头,现在骑兵对战,依旧是依靠铁甲钢刀,辽东王李成梁账下一万铁甲骑兵,数十年吊打辽东蒙古诸部。

成千上万铁骑直接对冲碾压对手,一力降十会。

虎墩兔汗在辽东被建州女真压制,在蒙古右翼找到自信,频频用兵,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忘记战争本质,虽胜亦败。

战争的破坏不是劫掠就能补偿的,劫掠四方的成吉思汗是特例,蒙古右翼,漠北,明朝北方不可能提供虎墩兔壮大的物资实力,发展终究依靠老老实实的积累,没有捷径。

李银河展开地图,指着榆林城周围道;“我军要尽量逼迫对方跟我们打阵地战,市赏银钱物资就是诱饵,虎墩兔的部落不可能放弃物资,围绕着物资打一场小范围阵地战,咱们的用兵策略要扬长避短。

此次作战跟以往在关内作战不同,我们无法屏蔽对方的哨骑。

第一战,我们将实打实正面击溃对手,或者被敌人消灭,所以此战有进无退。

此次榆林城作战方略,本官为现场指挥,花荣连队,石百三连队,一个辎重连,三百柳屯青壮,黑兔,应四海带马军和复社三旗作为接应。

文礼商队加一连辎重兵埋伏在下脑亥村,指挥茄知文,此处在出杀胡口洪河拐弯处,控制东北方向敌人回逃归化城的山道。

农院商队及固安商队加一连辎重兵,指挥王余佑,埋伏在榆林城西,洪河以北山梁之上,战斗打响,下山在浑河谷道出口处切断敌人归路。

明日,文礼商队,农院商队进入隐伏地,各携带两门小炮。严禁烟火,随身只携带甲胄兵器,三日军粮,住宿帐篷,其他物资由主力连队保管。

诸位,咱们的情报系统总结了虎墩兔汗的作战方式,各军官,掌柜回去要传达给每一位军士,要进行讨论,多准备应变措施。

咱们最大的优势是,敌人不知道咱们的作战实力,作战方式,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务求保存自己,杀伤敌人。”

第二日清晨,农院商队,文礼商队已经出发,推官骑着马,几名衙役押着八千两银子,两辆大车,跟随李银河一起奔榆林城。

推官拍拍脑袋,易州运输队人员物资又少了,按照运输单据,易州应该运输四万银货,银子一两未见到,货物还是从山阴现拉的,真让人头疼,同知何大人不以为然,让推官不用计较,怎么和北虏部落交割,这是个问题啊!

推官心中苦涩,银两物资短缺了,那虎墩兔手下岂能罢休,这差事没法办了,银货齐全,北虏还要搞事情,现在的状况,估计有性命之忧啊!

唯一让推官满意的是,易州运输队全配备骡马,杀胡口到榆林城山道五十里,半日可达,晚上在榆林城休息。

推官催马靠近李银河道;“李大人,北虏市赏交割时百般刁难,到时,还需李大人帮忙周旋。”

李银河点点头,随意道;“本官定然让北虏给推官大人签了交割文书,不让大人为难。

本官好几百弟兄呢。”

推官撇撇嘴,内地来的武官就知道吹牛,不过,这李银河带的兵士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身材粗壮,还真有些门道,好吧,既然你李银河搞乱了市赏物资,到时候总归得向北虏解释吧。

推官看着一队军士不断地靠近沿途沟谷,河道,拿着纸笔勾勾画画,好奇道;“李大人,他们做什么?”

李银河矜持地淡淡道;“本官其实爱好文学,是个写书的,走万里路,自然要记录下本官辉煌的足迹,等垂垂老矣,编辑成游记。

塞外苦寒之地,尽是不毛荒土地,这苍头河畔却春风吐绿,待到春秋时节,定然稻花飘香,风景美不胜收,如果不记录下来,回去跟人诉说,还以为本官吹牛呢!”

高手脸色不自然地拨马躲向一旁。

推官大人脸色也是极不淡定,你个抡大刀的武将,大言不惭地写书,让人情何以堪啊!艰难道;“其实兔毛川早有记载的,《水经注》曰:中陵川水,水出中陵县西南山下,北俗谓之大浴真山。

苍头河发源于平虏城北郭家窑,在燕家堡流入右玉境,经刘家窑汇入李红河、石匣河、二道河及三道河;北流经杀虎口后称洪河,其间夹有浑河段,再西流入黄河。

塞外苦寒,但是依托黄河水,也有不少水草丰美的米粮川,比如大明的银川镇,朔方,五原,土默川等。

还有,苍头河畔出莜麦等杂粮,极少有稻子,当然,大人拾遗补缺,可能是本官孤陋寡闻没听说过吧。”

李银河拨转马头,厌恶地离开洋洋得意的推官,最讨厌博学的家伙了。

兔毛川由南向北出杀胡口二十里,依山势折向西,沿途虽然多沟壑,但是驿道比太行山石道宽敞平整,有利于游牧民族马军从兔毛川归化城长驱直入大同府西部,杀胡口关城截断大道,位置对于防御北虏至关重要。

明朝曾经在杀胡口关西北四十里修建榆林城,置玉林卫,在附近烧窑制砖。靠近榆林城,路旁有废弃的砖窑,百姓习惯用废弃的烧窑地给该处地点命名。

经过下脑亥,此处山坡陡峭,道路旁紧挨着洪河,能通过的坡道也就几十米,李银河拿出望远镜,拉开镜筒,观察上脑亥地势,文礼商行加一连辎重兵隐藏在坡道上,茄三隐藏的不错,李银河没有发现茄三部踪迹。

经过下脑亥,地势迅速下降,下了陡坡,到达榆林城,榆林城曾是玉林卫城,位于北高南低的缓坡冲击平原上,此时早已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在落日余晖中,诉说着时光的悲凉。

商队暂时停歇,探马和测绘军迅速前出,进入榆林城废墟中查探,勘测地形。

明正统年间,玉林卫迁到大同右卫后,合称右玉林卫,玉林卫撤退时,曾一夜间拆除了榆林城墙砖,修筑了右玉城,此城略成长方形,东西墙长均为一千四百米,南北墙长均为一千二百米,此时黄沙土墙垣风化严重,对于马军来说,进出没有障碍。

探马禀报,城西有敌骑出没,不知道是马贼,还是北虏,城中地基是夯筑,便于立营。

两个主力连,一个辎重连从东门进入榆林城,东门有瓮城的遗迹,沙土墙垣需要每年维修,不然很快就颓毁。

士兵们忙碌地扎营,准备晚饭,推官咋咋称奇,边军也没有三顿饭待遇,这些易州兵娇贵得很。

李银河带领军官实地查探榆林城,测绘军和炮兵在城中央划出界限,明早要放置市赏银钱物资,沿宿营地开始标注距离,每隔一段距离燃起火堆,晚上防马贼,炮兵按照标距,清除灌木等障碍物。

李银河携带了两辆偏厢车,接收了助马堡参将三辆车,一车火药,一车地雷,一车箭杆,箭杆,箭头已经让应四海带回柳屯,三辆偏厢车摆在最外侧,车内有火铳手警戒,火药车,地雷车在最后,披上麻布搭护,由辎重连看护,两个连队分左右两翼展开,外置据马,鹿角,环绕护卫李银河的中军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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